這是肖銘第一次麵臨斷開連接的局麵。


    坦白來說,他此刻的腦子是空白的,係統給他的反應時間隻有不到十秒鍾,而他就算手握化神符籙也不可能在遠隔千裏且無法確定位置的情況下憑空出手救出傅言。


    或許在幾個師弟師妹眼裏,他這個師兄一直無所不能,一直能在最危險的關頭救他們於水火之中。


    但肖銘畢竟不是神。


    他有腦子、懂算計,但凡這件事情有半點轉圜的餘地,他的本事足以救出傅言——可偏偏是個死局。


    傅言在哪?不知道;傅言身處什麽境地?不知道;肖銘該往哪個方向走?不知道;


    但當務之急,肖銘幾乎是下意識的傳訊回淩雲宗和風聲閣,確保葉擎天、杜靜秋和羅溢三個人的安全,杜靜秋要好生休養,葉羅在自己回宗之前不準外出。


    魔羅宗的目的是衝著氣運之子來的,而對肖大少來說——籃子裏的雞蛋,不能再出事了。


    【警告!氣運之子 傅言 正處於生命垂危境地!連接斷開倒計時:7……】


    “係統,我師弟在哪?”


    【宿主請冷靜,氣運之子不會死亡在此處,本係統並不對宿主與氣運之子的連接負責,哪怕斷開了也……】


    “連接老子不要了,告訴我,傅言在哪!”


    肖銘還是抑製不住向係統提了條件,但係統卻沒有半點回應,而他身邊的方連城雖然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焦急,卻也不知該說什麽。


    “合著氣運之子隻要不死,就算抽筋剝皮千刀萬剮,你這狗東西也不管是吧?!”


    係統仍舊沒有回應。


    另一處,身處煉人爐的傅言勉強睜開了眼睛,頭腦卻還是迷迷糊糊渾身無力。


    他感受到了周遭的高溫,雖然不知是何處,但僅僅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魔宗的地界。


    【警告!氣運之子 傅言 正處於生命垂危境地!連接斷開倒計時:6……】


    危火鑽入了爐內,幾乎在傅言清醒的那一刻,鑽心蝕骨的疼痛便讓他清醒了過來。


    【警告!氣運之子 傅言 正處於生命垂危境地!連接斷開倒計時:5……】


    煉人爐的設計專門針對修士,進入當中之後,開始煉化不消兩息就會斷氣——煉廢經脈、困死神魂、最後煉化五髒六腑化為血水。


    一開始,煉人爐當中的人還會叫,但片刻之後,他們雖然身體還在,但已經是一副軀殼,三日後便會被煉成一顆金丹。


    傅言能感受到,現在這爐子已然煉化了自己的經脈。


    但凡他還能調動黃泉真水,這幅爐子傷不得他分毫。


    頗有些黑色幽默的是,他沒辦法調動黃泉真水,爐子也煉不化他的經脈,因為傅言的經脈早就廢了——他用畢生的修為,換了師姐杜靜秋一條生路,換她不會與自己同一個下場。


    【警告!氣運之子 傅言 正處於生命垂危境地!連接斷開倒計時:4……】


    這一刻,丹田化成膿水,黃泉真水失去容納之所,有心滅火卻無法引動半分,無邊靈力皆化虛無,縱使傅言再強,此刻也回天乏術。


    皮肉崩散,血液蒸幹,此刻的傅言近乎被肢解。


    【警告!氣運之子 傅言 正處於生命垂危境地!連接斷開倒計時:3……】


    五髒六腑被煉化,雖然殘存的靈力還能讓傅言的神魂保持一定的意識,但他明顯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斷的衰亡。


    【警告!氣運之子 傅言 正處於生命垂危境地!連接斷開倒計時:2……】


    “到這一步,應當是骨頭了吧……待骨頭被煉化,便輪到了神魂。”


    “形神俱滅啊……”


    煉人爐裏的傅言,無奈的想道。


    【警告!氣運之子 傅言 正處於生命垂危境地!連接斷開倒計時:1……】


    與他同步閉上眼睛的,還有千裏之外,身在歸州有心無力的大師兄肖銘。


    傅言等待著自己的死亡,腦中開始浮現起走馬燈,不免哀歎這輩子到底也沒有多大出息——上不能給父母養老送終陪他們安度晚年,下不能與同門把酒言歡,與師兄師姐和師弟並肩作戰,保護想保護之人。


    幼年時被富家子弟欺辱,身為家丁被人打壓,得葉擎天相助、肖銘搭救與舉薦入了淩雲宗。


    命中注定被欺辱至死的家丁,現在是大宗的內門、少主的手足,幾番鬥法嶄露頭角,逼瘋黎俊臣名震修仙界,濟國最炙手可熱的天驕之一……


    說到底也就是幾年內的事情。


    “結果,就這麽死了,多少有些窩囊啊。”


    【警告!氣運之子 傅言 正處於生命垂危境地!連接斷……】


    【叮!斷開失敗!】


    “嗯?!”歸州的肖大少抬起了頭。


    ……


    煉人爐內,傅言也察覺到了不對。


    按道理來說,走馬燈也走完了,血肉崩解五髒六腑化為血水,神魂也被困在屍身內無法離體入輪回,到最後應當就是個形神俱滅的下場。


    但,他的神魂似乎沒有被煉化消亡,而是好好的。


    崩解的血肉代表傅言已然處於肉體意義上的死亡狀態,就算神魂無法離體,此刻也應當是無力和痛苦之感。


    ‘怪了,這怎麽……怎麽……’


    傅言猛然發現了一件事情——他的神魂,正在逐漸重新掌握自己的身體。


    死而複生,確切的說是在瀕死狀態起死回生。


    “不可能啊!”*2


    傅言和肖銘,遠隔千裏的師兄弟二人幾乎同步喊出了這句話。


    感受著逐漸回來的生命力,傅同學的神色要多驚訝有多驚訝——他這輩子頭一次露出見鬼的表情,這鬼居然還是自己。


    而真正的原因麽……


    丹田破損,黃泉真水雖然失了容身之所,但卻無法被煉化,因此那滴本源的黃泉真水就如同當初控製鳴鴻真人殘魂那般,憑借本能的在傅言身體內亂竄尋找棲息地。


    如果傅言是活著的時候被打爆了丹田,那麽這滴失控的黃泉真水會在他體內亂竄,穿透肺腑損傷經脈,給他帶來不可逆傷害甚至危及生命。


    好巧不巧,現在的傅言他根本就沒有五髒六腑和經脈!


    沒了這些東西,黃泉真水隻能在傅言的身體內亂竄,而隨著傅言肉身的不斷肢解化成膿水,最終這滴黃泉真水隻剩下了一個去處——骨。


    若是正常的情況,人的根骨無法存儲靈力,是無法容納黃泉真水所在的。


    又是好巧不巧,傅言除了黃泉真水之外,還有一個絕大多數人,尤其是檀真都不知道的天賦——天生道骨。


    可道骨畢竟是骨頭,平日裏處於穩定狀態和閉合狀態的時候,傅言便是憑借它的威能壓製黃泉真水對神魂的影響,不至於使自己變得像鳴鴻真人那般暴戾凶狠。


    若是正常環境下,黃泉真水絕對進不得道骨之中……除非是被強行煉化為一體。


    但以人為容器煉化體內的兩件珍寶,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宗門敢這麽幹,除非是魔宗。


    還是好巧不巧,這個地方,它叫煉人爐。


    黃泉真水入了道骨之中,不再需要依靠經脈,二者合一,黃泉真水在能夠調動的情況下幾乎碾壓暗耀危火。


    散出黃泉真水的氣息護體,暗耀危火和煉人爐的高溫便難以將傅言煉化。


    而傅言的神魂被煉人爐封鎖困死在自己的軀體之內,也正是因此才得以重掌肉身——隻不過現在的傅言隻能稱作活屍狀態,畢竟全身上下就剩個骨架還能操控,全靠神魂被煉人爐封死體內才能勉強算活著。


    所以說,以前的傅言是個很有氣質的男修,現在的傅言是一個很有氣質的骷髏。


    感受到自己能夠重新調動黃泉真水,傅言(白骨限量款)在撓了撓頭蓋骨之後,幾乎在下一刻便有了個主意。


    一個好主意。


    隻見煉人爐內的傅言調動黃泉真水的氣息將自己附近的空間包裹住,再將自己幾乎化成組織液的肉身以及活屍狀態的自己盡數送了進去,最後再徹底封死這個“蛹”。


    他在賭,賭黃泉真水絕對不隻是破開法術這一個能力——被稱為地府黃泉在人間投影的珍寶,一個能夠化身忘川河的珍寶,不可能如此簡單。


    在大師兄做炸蠶蛹的時候,肖銘曾經說過:


    “蠶蛹這東西很神奇,當蠶在向飛蛾變化的期間,它便會結成一個一個的小蛹,這看似靜止的蛹體,其內部卻在發生變化。”


    “有的時候想想看,蠶蛹內的蠶明明都成一堆黏糊糊的液體了,為什麽還能夠活著,還能夠蠕動?最後重塑肉身,破蛹而出成為飛蛾。”


    “這些問題的答案我不知道,不過也不用關心,知道一件事情就行——炸蠶蛹蘸胡椒鹽很好吃。”


    後麵肖銘關於怎麽炸蠶蛹和複炸才能使蠶蛹變得外脆裏嫩香酥可口,以及如何控製油溫裹不裹麵粉這些內容,傅言沒聽。


    也幸虧他沒記肖銘說的那些廚藝小技巧,把腦子留在了重要的地方。


    他想試試看,能不能用這黃泉真水給自己做一個“蛹”,最後再破蛹而出。


    ……


    傅言活了,但凡他再晚一秒鍾,這爐子估計就會出什麽意外突然碎掉保住傅言的性命,然後與肖銘的聯係斷開。


    但有的時候,命運就那麽巧。


    倘若當初的肖大少在見到黃泉真水時第一個想法不是將這個機緣交還給傅言,而是選擇記住這個地點,此後再來取這個寶貝的話,傅言活不下來。


    若是肖銘非要按原劇情走,等傅言修道大修的時候再把黃泉真水給他的時候,傅言也活不下來。


    傅言有黃泉真水,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礙於淩雲宗的威勢和肖銘往死護犢子的性格,敢打他主意的人不少,但敢動手的絕對不多。


    檀真動了手,與青嵐宗聯合,在隱瞞魔羅宗高層的情況下私自指派魘魔宗的人追殺傅言與杜靜秋。


    兩家商議,杜靜秋先天神木體秘密送去青嵐宗做爐鼎,隨後暗中處死不留痕跡,有檀真這個化神大圓滿幫忙遮掩,齊仕方算到歸州也能推脫給魘魔宗。


    而傅言則被煉成三十三天提元金丹,黃泉真水因為無法煉化會在金丹煉成時伴隨左右,隨後被一同送到檀真的手裏。


    金丹的作用和檀真這麽做的原因暫且按下不表,但手段確實足夠歹毒。


    可檀護法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傅言的體內不止黃泉真水,還有一個隻有他、肖銘、肖定方以及係統知道的天生道骨,更沒有料到多重因素的疊加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一個小小的變數,給了傅言翻盤的機會。


    ……


    袞州的地穴之中,其他幾個小的煉人爐裏麵都是被俘虜的正道修士,他們難逃一死,而從剛開始傳出的幾聲慘叫之後,很快便沒了聲響。


    死了,這些沒有天生道骨和黃泉真水護體的修士,便是真的死了。


    魔修們對此習以為常,他們照樣在這些爐子旁邊賭博、嗑藥、做愛、大吃大喝,與此前並無兩樣——進了煉人爐,沒人能夠活著出來,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坐在擺滿酒肉的飯桌前,幾個衣衫不整的魔修剛解決完性欲便準備解決食欲。


    反正撐不死和喝不死,隻要沒被淩雲宗抓住宰了,他們想怎麽過就怎麽過,活一天就得享受一天。


    沒過一會兒,就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媽的,看爐子看了十來年了,每次開爐看著人丹被上麵派來的人全部拿走,心裏就那麽別扭,老覺著缺了什麽……”


    “可不是!這麽些年了,哪次這些丹藥給我們手裏分一個?沒有!這幫狗日的是把我們給忘的差不多了。”


    第三人插嘴道:“話說的輕鬆,就跟這些人裏麵有一個是你們抓的一樣,看爐子的還計較什麽。”


    “操,你他媽不是看爐子的?”


    “我有自知之明,這份差事圖個安穩,出去外麵跟淩雲宗死拚這種事情還是他們去幹吧,三個元嬰大佬,被燒得連灰都不剩!我可不想落得個這下場,這丹藥他們吃就吃吧。”


    “淩雲宗淩雲宗!你個婊子養的就知道念叨淩雲宗!”其中一個魔修幹脆把碗一把摔在地上,罵道:“雲婉青那麽厲害,她鬥得過檀護法嗎?”


    “還有這個傅言,這麽牛那麽牛,還不是被送進去成了丹藥?先殺他,下一個就輪到肖銘了!”


    “操他媽,殺肖銘,你還嫌我們的人死的不夠多啊?肖定方是他媽好惹的嗎?!”與他爭辯的魔修也來了脾氣,喊道:“關嬋刺殺肖銘沒事,是因為他是聖女的女兒,你是什麽?”


    “狗日的你說什……”


    “好了!”


    魔修幾人當中,領頭的那個見他們又要開打,幹脆的叫停。


    “吵吵吵,就知道吵。丹藥分不分,跟誰打怎麽打,輪得到我們這些人來插手嗎?”


    “傅言被抓,我們負責看好爐子就是了,管那麽多幹什麽,大事自然有大人物來決斷,我們安心過日子就行了,喝酒!”


    “喝酒喝酒。”“都喝吧。”“就是,想那麽多幹什麽,喝!”“來來來一起幹一杯……”


    嘈雜的杯子和碗碰撞聲,神仙醉的香氣和暈眩感,以及剛服完五神散的飄飄欲仙,都讓他們沉醉無比。


    沒有人意識到,在後方那個最大的煉人爐平白無故的開始顫抖,不過兩息,便又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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