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步走出房門,肖銘所住的後房與幾位氣運之子離得很近,所以幾乎是轉了個身就到了。


    珍寶閣給羅溢準備的房間不小,裏麵的裝飾和四周桌椅物件皆按照他的想法擺放,裏麵的床鋪與被褥都是上好的材料,哪怕隻是暫住,這住所也足以稱得上精致。


    此刻的房內,傅言坐在一旁仔細觀瞧,杜靜秋還是握著小師弟的脈搏,而羅溢在看到肖銘的那一刻眼眶便有些發紅,但終究還是一言不發。


    隨著時間的推移,杜靜秋臉上的擔心慢慢變成了平靜,隨後露出一絲笑容,言道:


    “本就沒有內傷外傷,隻是神魂不穩識神受驚,現在已經恢複的八九不離十了。”


    “剛剛小師弟醒來,不問傷勢,亦不問鎖龍淵內的情況如何,倒是先問師兄在何處,應當是有些話想對師兄說吧。”


    聲音還是那麽有親和力,也看出了羅溢的心中所想,杜靜秋這個師姐對尚未正式進入淩雲宗的羅溢來說,比一些真正的同族兄弟姐妹要好得多。


    杜靜秋眉眼彎彎,而羅溢臉上有些愧疚——他不想讓師姐覺得自己對他們有抵觸心理,但有些話他隻想同肖銘說,沒辦法對其他人開口。


    哪料自家師姐隻是替他擦去額頭上的細汗,笑道:


    “這很正常,每個人都有不願意同他人說的心思,你有,師姐也有,沒有必要愧疚。”


    肖銘帶葉擎天上淩雲宗那年,葉擎天十六,杜靜秋也十六,肖銘本人則二十,幾個人中除了穿越客肖銘以外都處於一種愣頭青的狀態。


    但這時間走的就是這麽快,盡管幾個人的容顏都因為修為關係沒有明顯變化,實際上在宗門幾個月,肖家幾個月,加上閉關幾個月,七七八八的零碎加起來也有個兩年多了。


    入了修仙界,走了成仙途,便極少有人會以個位數來衡量年紀了,更多是不足百歲、幾百歲、上千歲這樣的粗略算法,畢竟修仙者的壽元太過漫長。


    便是在這短短的日子裏,杜靜秋這個初長成的少女也有了成熟的一麵,說不出是肖銘教得好,還是她本身的悟性高。


    羅溢聽著師姐的勸慰,隻是使勁點了點頭,而杜靜秋拉著傅言和葉擎天兩人走出了房門,外麵還隱約傳來了幾聲交談:


    “葉師兄,傅師弟,咱們讓大師兄和小師弟單獨待會兒吧。”


    “嗬~長大了師妹。”


    “不得不解釋一下,師姐,我對你們從來就沒有不願意說的心思……”


    房間內,僅剩下肖銘與羅溢二人,肖銘則很自然的坐到了床邊的凳子上,看著麵前這個唯一一個稍顯稚嫩的小師弟。


    羅溢並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肖銘,很認真的看著肖銘,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過後這個師兄便會從自己的視線中徹底消失。


    看著肖銘,原本剛剛恢複正常的眼眶再一次紅了,眼睛裏的淚花差一點便要落下來,就懸在那不斷地抖動。


    見小師弟看著自己,肖銘也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半晌後,他笑著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和第一次和我見麵般大哭一場。”


    此前的所有堅強、不屈,在肖銘一句略帶笑意的調侃麵前徹底破功,那滴淚水終究還是沿著臉頰落了下來。


    隻不過沒有落到肖銘身上,羅溢也沒有撲上去訴說自己的委屈。


    鎖龍淵下的事情肖銘已經在其他三個人那得知的七七八八,羅溢則將自己與師姐分離後如何躲避追殺的過程詳細描述了一遍,但講道自己控製不住掉下深淵之時,他的口氣裏有些顫抖,隨後輕輕吐出一句:


    “師、師兄,我做了一個夢……”


    “與我有關,是嗎?”肖銘並沒有過多的意外,他察覺到今天的羅溢有些頹喪。


    他的心頭有一根刺,若是不拔出來,將來這根刺就會被慢慢的包裹,時不時便會紮一下刺痛這個小孩子的心。


    肖銘不希望羅溢有這根刺,但這根刺隻能由羅溢自己來拔。


    他這個大師兄能做的,隻不過是聽聽這個小孩子做了什麽夢。


    “嗯。”羅溢點了點頭;


    “說來聽聽。”他言道。


    “我夢到一隻插著翅膀的老虎,它大的嚇人,嘴裏會噴火,翅膀還能扇動雲霧,我與他在荒野之中追逐,它想吃掉我,但好像被我在昏迷中擊退了。”


    “擊退那猛虎留下滿身的傷後,又來了一隻仙鶴,她美麗而且高貴,我乞求她救救我,可她隻是掃了我一眼,便展翅飛走,從未對我動過半分施救之念。”


    “我自知無力回天,躺在地上等死,可一條毒蛇連讓我慢慢死的機會都不給我,它急著把我吃下去,最後用毒液毒死了我。”


    聽完羅溢這三段描述,肖銘對這三個意象所指向的人再清楚不過。


    老虎本就凶猛,無論是力氣還是速度都是獸中之尊,所缺者無非是不能飛。


    一隻插著翅膀的老虎,體型龐大毫無短板,能夠掌控烈火與雲霧,幾乎是強大的代名詞。


    所指代的,無非是承襲數門絕學的葉擎天。


    仙鶴高潔無比,經常是神話中慈悲為懷救人於危難之中的救星,美麗而又善良,凡出現必有希望。


    所代表的,很明顯是天賦高超又兼修醫道的杜靜秋。


    毒蛇心腸歹毒,非必要不會輕舉妄動,一旦動手便是一擊致命,有著令人恐懼的毒液和扭曲的威脅感。


    還能是誰,便那身負黃泉真水同境界內殺氣最重的傅言。


    羅溢無力的靠在床邊,那段夢境不像平日裏做的夢一樣,醒來後不久便會忘卻,而是將每個畫麵每個感受都刻入了他的記憶之中,偶然回想起來,就像是又做了一次噩夢。


    ‘小師弟所怕的,是他三個同門,又不隻是單純的害怕三個同門’


    葉擎天強悍,羅溢害怕他成為敵人,那將是無法抗衡的威脅——他夢裏擊退猛虎時是昏迷狀態,羅溢骨子裏就不相信自己能夠勝過葉擎天,自然也想象不出擊退猛虎的畫麵,是強大的求生欲讓他覺得自己擊退了猛虎活了下來。


    杜靜秋善良溫婉,從無害人之念,所以夢境裏的白鶴並沒有攻擊羅溢,而羅溢害怕的是連這樣的師姐都不願意搭救自己,連她都對自己感到厭惡。


    傅言對自家同門平和,但對外一向以陰狠內斂示人,羅溢害怕這樣的傅師兄,害怕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他的獵物,在垂死掙紮之際被一擊致命。


    “這夢夠歹毒的,把你三個師兄師姐對你好的一麵完全隱去,將麵對敵人的最可怕一麵展現出來,再把你帶入進去。”肖銘無奈的歎了一句;


    “師兄!你……你都看出來了。”


    “這麽明顯,當然看得出來了。”肖大少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重新睜開眼看向羅溢:“如果我沒猜錯,你夢到的最後一個意象,是我吧。”


    羅溢兩隻手抓緊自己的雙臂,整個人無神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師兄,但不是意象,師兄在我夢裏就是師兄原本的樣子。”


    講到此處,羅溢的語氣沒了剛才強忍的平穩,變得斷斷續續的,甚至隱隱從這當中能夠聽出在夢裏的恐懼。


    他細致而又痛苦的講述了夢到肖銘的內容。


    前麵一個個意象,在關於肖銘的夢裏,都變成了實際上一個個對應的人,撕開了羅溢的夢境給他神魂上的最後一層保護膜,將四張清晰的麵龐放在了他的眼前。


    也扯開了肖銘替他千遮萬擋的偽裝——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異種,是人族與妖族兩邊都厭惡的半妖。


    在他最為低穀之時,是肖銘將他一把拉起,而羅溢最害怕的也很明顯。


    他最怕肖銘所做的都是假的,怕肖銘站在了那一個個猙獰但是模糊的麵龐身前,以最惡毒的口吻宣布自己這個半妖的死刑。


    從平地,再次跌落到爬不出的深淵。


    說到這裏,羅溢終究沒有忍住抽噎之聲,一邊吸氣一邊喃喃道:“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不想這麽想師兄和師姐。”


    “但是師兄,我是五個人中的異類,如果真有那一天,你真的因為我是妖人要把我拋掉怎麽辦?”


    肖銘看著這個被折磨到不輕的師弟,心中半是不忍半是憤怒。


    不忍,一個被兩邊所不容的無路可走之人,好不容易在自己這找到了一個能夠避雨的地方,卻還要經受如此良心上的折磨。


    憤怒,肖銘現在大概能夠知道這大概率是鎖龍淵下麵某個東西的手筆,他不明白這東西到底安的什麽心腸,非要給一個大病初愈的人喂毒藥。


    若是當氣運之子就該受折磨,甚至以後還要接著遭受這種狗屁考驗,他寧願這個師弟不是氣運之子,投胎當一個普通的淩雲宗外門弟子,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但想法什麽都是次要的,他現如今最主要的任務是穩住這個小師弟的心。


    倘若肖銘直接說“我不會把你拋掉”,羅溢或許會開心一些,但終究是難以相信。


    這孩子對他人的好不敢接受,對自己的身世又過於在意,老覺得自己會被人當做垃圾丟掉,原本在這些時日的相處中慢慢調了過來,卻又被這狗屁考驗再一次衝擊道心。


    於是乎,肖銘站起身來,給羅溢倒了杯養神安魂的靈茶。


    他將茶杯遞給了羅溢,並看著羅溢將其喝了下去。


    沒過一會兒,正等待著肖銘回答的羅溢突然感覺到自己的頭腦一陣眩暈,毫無防備的倒了下去。


    肖銘看著他,冷冷的吐出一句:


    “混賬東西,你能在師弟的夢裏興風作浪,我就不會嗎?”


    以赤玄二旗護法,肖銘的神魂離體,鑽入了羅溢的識海之中。


    昔日羅溢雙魂受損,如今的他精元盡在,再加上肖銘本身已到元嬰,不必在有個搭橋人了。


    乾龍皇能入羅溢識海,是因為他的法力遠超羅溢的極限,而肖銘能入識海,靠的是羅溢對他完全不設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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