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現實條件所帶來的諸多限製,阿離在百般無奈之下,最終選擇了進行放療這一治療方式。匆匆一年時光流逝,藥物對於她病情的控製愈發顯得力不從心。當她再次踏入醫院的大門時,醫生給出了辦理住院手續的建議,那一刻,她仿佛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生命中那最後的一絲光芒正在悄無聲息地緩緩黯淡下去。


    阿離住院之後,楊蔥不辭辛勞地陸續為她精心準備好所需的各類生活用品。此時,正值炎炎夏日,所在的市區腫瘤醫院雖說不上是醫療水平最為頂尖的,但作為一家腫瘤專科醫院,也有著其自身不可小覷的專業性。阿離所住的病房位於一樓,同病房裏還有另外兩名病友,在這裏長期住院的病號,其基本身體狀況大多都不容樂觀。


    阿離剛住院的時候,並未將此事告知大妹,心中想著或許短短幾日便能出院。然而,一直等到第二周,她才給大妹發去信息:“我快死了,你還不回來?”大妹看到這條信息後,內心焦急萬分,趕忙回複道:“亂講什麽話,會好起來的,我很快就回去。”大妹在當天就毫不猶豫地提交了請假申請,並從第二周開始正式請假。當時大妹的男朋友是老家的人,大妹起初並不想帶著他一起回去,然而畢竟他還未曾見過阿離,經過一番思量,最終還是決定一同前往。這個男朋友曾經被大妹領回家中,古爸姑媽對此並不喜歡,但大妹執拗不聽勸,堅決要和他在一起,二老百般無奈,也隻好任由她去了。他們兩人沒有耽擱,徑直來到了醫院。


    大妹回來的那一天,阿離的病房裏已經有老家的三姑六嬸前來探望。大妹在踏入病房的瞬間,心中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之感,那天所見到的阿離,被病痛無情地折磨著,麵容憔悴得讓人心疼。大妹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就鬼使神差地問了阿離一句還記不記得自己,阿離虛弱但清晰地回應道:“記得呀,你回來啦。”大妹哽咽著說道:“嗯。”這簡短而又飽含深情的對話,便是阿離與大妹最後一次正常且清醒的交流。


    當時正值酷熱難耐的盛夏,阿離的身上嚴嚴實實地蓋著一床厚棉被。病房裏,除了陪護的人員,其餘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楊蔥向大妹大致講述了阿離的病情狀況,說她經常遭受骨痛的折磨,醫生為了緩解她的疼痛,給她開了口服的止痛藥,每次她喊痛的時候就為她按摩身體,如果還是無法減輕疼痛,再給她服用止痛藥。這些天楊蔥一直全身心地在醫院照顧阿離,如今因為一些事情需要回家一趟。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完畢之後,楊蔥便匆匆離開了醫院。阿離睡了一會兒之後醒來,隻是再次醒來之後說的話變得毫無條理、前言不搭後語,起初大妹被弄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後來楊蔥趕了過來。在最初的兩三天裏,大妹一直在醫院陪夜,後來兩人經過商量,達成了一致,大妹負責白天在醫院陪護,晚上則由楊蔥過來照顧。


    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阿離的身體狀態每況愈下,精神狀況也愈發糟糕。大妹回來之後,阿離幾乎已經吃不下什麽東西,每天僅僅能夠勉強喝上一點點粥,後來能夠進食的量變得更少,疼痛發作的頻率也越來越高。剛剛聽聞隔壁病房有患者在洗手間割腕自殺,大妹震驚得合不攏嘴,雖然具體的情況不太清楚,但這種事情也不好過多地去打聽詢問,隻是內心感到無比的複雜和沉重。大妹在打水的時候,站在醫院的頂樓,俯瞰著樓下的風景,思緒如同紛飛的柳絮,雜亂無章。她在心裏默默地想著,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不可避免的常態,或許是當年爺爺的離去,讓自己擁有了足夠的勇氣去直麵死亡,又或許還有其他深層次的原因。然而,一想到阿離還如此年輕,生命卻要麵臨這般殘酷的考驗,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一位同樣前來裝開水的阿姨打斷了她的萬千思緒,阿姨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話,大妹卻唯獨記住了其中一句:“來到這個醫院住院很長時間的,能夠康複出院的幾乎是不存在的。”這句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瞬間擊中了大妹的內心。她一直堅定不移地相信阿離會好起來的,可是一想到阿離日益惡化的病情,眼眶瞬間濕潤,大顆大顆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自從她回來的那天起,阿離便不再認識她,那天的那番對話,仿佛是阿離一直在苦苦等待她回來,等著和她說上最後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口服的止痛藥已經無法有效地抑製疼痛,每當疼痛發作的時候,大家隻能手忙腳亂地為她按摩,這樣做似乎也僅僅隻能給她帶來些許心理上的安慰,實際上疼痛並未得到真正的減輕。骨痛,那究竟是一種怎樣讓人難以想象的痛楚啊!每次麵對阿離的痛苦,大妹都強忍著淚水,生怕被阿離看到。


    住院進入到第四周的時候,阿離已經需要依靠注射來止痛,一天似乎隻能使用兩劑。之前看到口服的止痛藥盒時,大妹就已經感到難受不已,如今換成了注射劑,楊蔥一直沒有直截了當地向大妹說明阿離的病情,但大妹心裏清楚阿離的病情正在逐漸地惡化。剛開始的時候,阿離隻是不認識身邊的人,每天都會有一兩個或者幾個老家的親戚、同村人按照老家的習俗前來探望,可阿離一個都不認得。起初大妹還以為是因為阿離在六年級的時候,父母就把她接到城裏讀書,時間太久所以不認識了,可後來才發現阿離竟然連自己都不認識了,這讓大妹感到痛苦萬分。每天阿離醒來都會說上幾句,可所說的都是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胡話。長時間口服止痛藥使得她產生了幻覺,她會幻想坐在對麵的是楊蔥,說剛才明明是他胡牌的,然後又接著說了幾句其他的話,大妹起初一下子愣住了,根本不知道她在說胡話。從那以後,阿離每天都會不停地說胡話,有時候會說有人拿著刀在追殺她,有時候會突然問大妹:“剛才那個人是誰?”大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問道:“哪個?”阿離說:“就剛才那個穿紅衣服的呀?”大妹仔細地回想了當天的情形,發現根本沒有其他人來過,然後回應道:“哦哦,那個呀,就那個表妹呀。”阿離又問:“哪個表妹?我怎麽沒見過她。”大妹急忙應聲道:“你不認識很正常,你想想你不在老家這麽多年,她長大了,你哪能記得。”阿離聽了這話,這才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漸漸地,阿離的病情愈發嚴重起來。就在這一天,大妹在阿離的病床邊吃著湯粉,那是楊蔥打包過來給她的。她一邊吃著,一邊和楊蔥聊著天,阿離突然醒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你們兩個在那裏吃湯粉了......”接著便是不停地責罵。大妹心裏清楚,阿離所說的是以前那個房東的女兒。沒錯,她知道,在那一年,楊蔥確實和房東的女兒有著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具體的情況大妹並不十分清楚,隻是曾經有所耳聞,但是聽到阿離所說的這些,大概也能知曉當年的一些情形。在此之前,阿離隻是不認識大妹,而如今卻把大妹當成了自己的情敵,阿離越說越生氣,而後忍不住哭了起來。大妹無奈之下,隻能先離開病房,之後也隻是白天過去一下,換楊蔥去休息。阿離隻要看到她就會生氣,她根本不敢在病房裏長時間停留。就在那幾日,阿離的皮膚開始出現灼傷的症狀,因為正值夏天,既不能吹風扇,也不能開空調,穿不了秋天的衣服,哪怕出一點汗也不行。此時的她連粥都喝不下去了,每次隻能喝上一兩口,多喝一點就會吐出來,牛奶也僅僅能夠喝一點點。她已經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了,每天能夠醒來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大妹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落淚,內心被無盡的悲傷和痛苦所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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