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想說什麽,但這次讓我先說吧。”


    俞昊拍了拍手上的桃酥殘渣,故作不在意。


    反正江簇不喜歡他,如此還能保住最後體麵,讓自己不那麽狼狽。


    而且明年就要前往倭國和親,他跟江簇終歸是要分開的……


    倭國跟大嶽國勢均力敵多年,不容小覷。


    這次她們似乎想歇下戰事,才提及兩國交好。


    母親心中有數,其實就是倭國近年兵力嚴重不足,糧草也少得可憐,才想了這個辦法養精蓄銳。


    兩國對峙多年下來,別說倭國,哪怕人口繁多、地大物博的大嶽國也需緩很久。


    既然兩方都有意歇戰,自然會順勢提出和親。


    這種事在每個朝代都有,屢見不鮮。


    母皇說過,作為皇女、皇子,平日裏可以隨意任性,可一旦家國有難,定要拋去兒女情長,為其鞠躬盡瘁。


    他身為目前所有皇子中唯一適齡出嫁的,更應以身作則。


    且用他一人就能平息幾年戰亂和生靈塗炭,他自是義不容辭。


    所以……江簇,這次請容我先說出拒絕的話。


    “既然你如此不識抬舉,我們便就此別過,此後一別兩寬,我們……隻是熟悉的陌生人。”


    俞昊走到女子麵前,將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慢,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他自認不是什麽長情之人,卻堅持在江簇身後麵追了多年。


    原以為耗盡所有耐心,便會瀟灑轉身離去。


    不想自己竟如此不爭氣,僅說了拒絕的話,心就變得酸澀不已。


    江簇眉頭緊蹙,第一想法就是:這是六妹夫教的?


    都教了些什麽東西!


    俞昊與之錯身,強忍眼部酸澀,極力穩住顫抖的語調,“江少郡……再見。”


    “啪。”


    一顆淚滴落在女子手背,並無任何聲音。


    可江簇就像聽見了似的,怔然凝視。


    片刻過後,才轉身望向那抹暗紫色身影。


    青樟院的燭光將七殿下身影拉得很長,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顯得淒涼又孤冷。


    直至那抹身影踏出小院,江簇才同阿十擺手。


    “二少郡請吩咐。”


    “跟在後麵,待他平安進府。”


    “是!”


    -


    次日清晨。


    青樺院,正房偏間。


    “世女可否用早膳?”


    三五唯恐擾醒郎君,恨不得將話音盡數含在嗓子眼兒裏。


    江籬理著腰封,隨口拒絕,“不必。”


    碗筷碰撞會有聲響,容易吵醒還在熟睡的人。


    安懷清昨晚陪了七殿下半宿,回來梳洗一番再躺下已是四更天,還是讓他多睡會兒吧。


    “吩咐下去,青樺院的下人什麽都別做,不準吵醒他。”


    “是。”三六低應。


    穿戴齊整,主仆三人抬步。


    剛行幾步,江籬又喚來木方。


    “世女請吩咐。”


    “待你們郎君醒來告知他,我今日依例進宮探望大哥,他既然乏累便在家歇著,莫要出去了。”


    木方低低聲音,“是。”


    把該囑咐的都囑咐好,江籬才大步出了青樺院。


    西廂房裏,小石勸道:“側郎……您別看了。”


    側郎如何看也沒用,世女的心根本不在這裏。


    世女不似別家女郡,三夫四侍的,恨不得每夜都宿在各個小侍房裏。


    她這人專情得很,連看都不看側郎一眼。


    側郎沒日沒夜地盼著也無用,反而還讓自己心情愈發糟糕。


    最近幾日,小石發現側郎的脾氣比在縣女府時還要不好了。


    宋玉大力拍了下桌子,氣得眼睛發紅,“我也不想看,可我都嫁給她了,難道去看別的女子嗎!”


    他不懂江籬為何如此鐵石心腸。


    她那樣一個情感淡薄的人,竟把所有偏愛都給了安懷清。


    同是喜歡江籬多年,為何他就要受盡冷落,還得每日看她們二人的濃情蜜意!


    眼瞧側郎又陷入傷心情緒裏,小石沒敢答話。


    其實以縣女府的家世,能嫁與一品將軍府為側郎已是高攀。


    側郎隻需安生待在後宅,不跟正室爭搶,估計將軍府也不會虧待他。


    可側郎卻一心想擠下郎君,連身為隨從的他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誒?側郎您還沒用早膳就出去?”


    在小石愣神間,宋玉跑出西廂房。


    他快步跟在後方,直到在小湖附近看見三少郡,才明白側郎為何過來……


    靜心宮。


    江簡大口咬著桃酥,不似以前一樣,小心翼翼維持那份本就沒存在過的端莊。


    “嗯…奇怪…”


    咀嚼過後,江簡頓覺口味不對。


    桃酥倒不難吃,卻不像父親慣常做的味道,似乎偏甜了些。


    “阿籬,父親同母親吵架了?”


    味道與以往相差甚大,父親該是生了多大的氣,才會如此?


    江簡心中擔憂,追問道:“阿籬,你怎得不回話?”


    “啊……”


    江蘺這才回神,目光投向江簡,心裏卻在琢磨之前的事。


    ……


    ‘花落為亡,也可自願不留’


    江籬剛來到宮門口,恰好遇上位麵聖的大師出宮。


    她記得這人,不就是護國寺的什麽法師嗎?


    突然跟她說這些嘰哩哇啦的話做什麽?


    這人看著年紀輕輕,咋還未老先衰糊塗了呢!


    江籬隻當她自言自語,不予理會。


    ‘世女的側郎可還好?’


    聽到這話,江籬凝視她許久,卻未開口問隻言片語。


    這人叫住她,又知曉她家中事。


    難道說……


    法師缺銀錢了!


    剛誆完女帝,還想在宮門外攬點活兒!


    咋,女帝的錢不夠她賺的?


    法師似乎看出她眼中不加掩飾的鄙夷,又說了些不著四六的話。


    ‘世女,不若我們打個賭,賭您每次都親近夫郎不成,且過度親密之後,您的夫郎會遭受傷害。’


    ……


    “阿籬?”


    “阿籬!”


    “大哥……何事?”江籬這才徹底從回憶中抽離,人也有些呆愣。


    江簡指了指她的臉,“我說你可是遇到什麽難事?臉色很不好呢。”


    江籬搖頭否認,“沒有。”


    江簡又問,“那可是父親生氣了,為何桃酥的味道不對?”


    ‘堵您每次都親近夫郎不成,且過度親密之後,您的夫郎會遭受傷害’


    法師的話一直盤桓在江籬腦海裏。


    她忽然想起,跟安懷清第一次試圖……第二天他就在郊山上遇了倭寇。


    而昨晚她們也想……


    “不好!”


    江籬猛地起身,把江簡嚇了一跳,“阿籬,你怎麽了?”


    “大哥我下次再來看你,桃酥是我誤把安懷清買的拿來了,你將就著吃……”


    紅色身影漸漸跑遠,聲音也越來越小。


    “小兔崽子!”


    江簡咒罵一聲,瞅了眼桃酥,笑得意味深長。


    一個月不見,她們進展倒是快。


    連吃食都能拿錯,可見眼裏、心裏都是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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