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字,曖昧至極,卻又鋒利至極。


    李鍾錫知曉宋雪晴想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然而,她不用筆墨朱丹,偏偏以真氣雕琢,金屬性又最是淩厲凶悍,透著一股子殺伐果決的意味。


    若他不是恰好獨處,當著旁人的麵將這紙鶴打開,那些蠢物人類必要多心的。


    她是在警告他,即便答應了他這一次,她依舊不喜歡他的算計。


    沒有下一次。


    蜀山修士向來如此,喜歡便是喜歡,高興便是高興,若是不喜歡不高興了,也一樣手段直白。


    李鍾錫唇邊揚起一抹笑,眸子卻漸漸暗沉,不知怎地,竟是暗含幾分不愉之色,又有些疑惑。


    臥在他身前的水麒麟蓋住銅鈴大眼的眼皮陡然顫了顫,鼾聲頓時小了些。


    “你說,她到底是恨我才裝作不認我,還是真的忘了一切,連結丹後都記不起來了?”他喃喃自語,向來淩冽的聲音輕柔的反常,襯著那張美得令人無法呼吸的臉,越發妖氣十足。


    沒有人回應他的話,隻水麒麟飛快的晃了晃大腦袋。


    也不知道是在說不知,還是說不是。


    “我自是為她好……她卻當我存心害她,嗤——”他不屑的一揮玄色的袍袖,那金色的大字頓時煙消雲散,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


    他站起身,走出門,轉身道:“我出去走走,你好好看門。”


    水麒麟飛快的點著碩大的頭顱。


    ……明明是人人求而不得的瑞獸,偏他卻當成看門狗一樣隨意使喚。


    要是叫萬獸宗的其他人看見了,也不知該有多麽心疼!


    遠在千裏之外的萬獸宗裏發生的事情,李鍾錫有些詭異的言行,宋雪晴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已稟報過師尊和掌門,兩人自然也不會吝嗇,掌門師伯許了她去多寶閣選兩樣合用的護身法器,玄如鏡也給了她不少符籙傍身——未曾開辟過的上古遺府大多都是機關重重,縱然宋雪晴的實力高出同輩修士許多。但為以防萬一,這些東西自然多多益善。——至於丹藥,有宋立祖在蜀山劍派裏,難道還能少了她的?他們自然就不必搞借花獻佛這一套。


    宋雪晴也並未推辭,一一收下,沒人會覺得自己傍身的東西多。縱然她有寶尊,可別人不知道啊!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用!她身旁平日裏也就那慣用的幾件,包括她身上當做頭繩用的百丈綾,那還是當年未進入蜀山時,葉明華給護身用的。


    煉氣期能用的法器。品質自然高不到哪裏去。


    隻不過宋雪晴不愛珍奇首飾。裝扮也素來簡單。百丈綾又不會壞,足夠她用上許多年,便也沒費心思尋找代替品——之於她而言,那仿佛真就隻是個頭繩罷了。


    葉明華的心意。她不會隨意丟棄。


    過得幾日,方才收到李鍾錫的回複,話裏話外倒是沒有提及她的故意作弄,隻是告知何時集合何時出發,以及集合出發的地點罷了。


    日子訂的倒也不遠,也就是半個月後,邯鄲古城內聚首。這半個月,當然是給他們這些被他“選中”的人一個準備的時間,也是變相告訴她。在她之前,別人都應下了。


    她鼻頭蹙了蹙,元寶師兄答應了?


    看著展開後平平無奇的信函,宋雪晴總覺得有一絲怪異之處。他什麽都不說,反而像是在告訴她類似“你不懂事。但我不和你計較這些”的意思,仿佛在縱容她一般。


    她有什麽地方需要他的縱容?


    宋雪晴麵上劃過一絲譏諷,這個人是不是也太自以為是了?


    心裏也不甚在意,將信函隨手一拋,才見它化作一團灰燼消失。


    半個月實在不長,眨眼間也就過了。


    宋雪晴才回來一年不到,又要出遠門,掌門玄如河都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可萬獸宗那囂張的小子說的很明白,除了宋雪晴,蜀山劍派派誰他都信不過——雖然他們也知道那是托詞,多半還是和四十多年前的地宮仙府有關,心裏卻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們不是沒想過李鍾錫或許是想報恩,但他的態度,著實不像是想報答的模樣,反倒是施舍一般。饒是玄如河修養良好,對這個長相豔麗太過的男子還是生出了幾分不喜之心。


    這個人長得太好,心計又多,區區雜靈根卻以堪比玄天宗薑賢愚的速度突破至金丹修為,可見手段不弱,而且仙緣也不錯——他和宋雪晴,還真說不定哪個更有福氣些。


    玄如河心裏有些不好意思,誰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但他們依然還是同意了這件事情,並沒有出言阻攔——隻要玄如鏡開口,宋雪晴便是想去也隻能推了,但她也沒有。


    心裏存了兩分歉意,便大方的隨她挑選多寶閣的法器。


    宋雪晴也是“眼光”極好的,照著寶尊的指點,毫不客氣的挑走了她現在的修為能用的法器中最好的兩件。玄如河雖有些訝異,卻並不心疼。


    法器再好,也是死物,比不得一個前途無量的弟子來的重要。


    若不是知道法器帶的太多也沒有什麽助益,便是多挑幾件他也沒什麽不樂意的。


    宋雪晴得了寶貝,心裏也就暢快了許多,對上古遺府之行的擔憂也去了一兩分。


    在離山之前,她還特地找紅郢這個半吊子神算給占卜了一卦,得出的卦象是有驚無險,應無大礙,她就更放心了。


    雖然紅郢一直推說自己卜卦學的不到家,但宋雪晴卻覺得他家學淵源,卦象一道,也是很有幾分順應天道的意味。尤其地宮仙府時,他也是一同參與的,當時他算出的卦象,很有幾分通靈的準頭,後來竟然一一應驗,這讓她越發覺得他是有真本事的。


    隻是他也知道蜀山劍派素來不屑這些道修的手段,說是旁門左道也不為過,平時並不願意顯露出來罷了。


    有驚無險……就是仍有危險的意思。


    她心寬了不少,卻不敢放鬆警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卦象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假如她敢漫不經心一點都不放在欣賞,有驚無險的吉兆也會變成大凶之兆。


    靠人不如靠己,求卦隻為安心,她可從來不敢把自己的小命放到老天爺的手中。


    誰知到它會不會一個抽風,就讓自己再重來一次?


    她是真的厭倦了。


    叮囑了紅昭好好照顧幾個師妹,又將翰塵等人托付給雲中峰的長明師兄照看著,宋雪晴與家人道別過後,便離開了蓬萊仙島。


    宋玉成夫妻兩對此倒是樂見其成,在他們心中,女兒閉關許久有了進益,自然也該出去曆練一番,閉門造車能有什麽大成就?他們都是過來人,知道曆練對修為是有益處的。


    宋浩清倒是有幾分意動,很想跟去長長見識。他姐姐是金丹修士,所見所聞定與他這個築基修士不同,他很是向往高階修士的殿堂。


    雖然他回來後也是修煉不墜,但分明沒有在炎火門時進益那麽快了。起初他還有些疑惑,按理說家族中供給他的資源並不如炎火門少,為何差別這麽明顯?


    得了父母提點,才曉得是出門曆練的緣故。


    他並非真心投入炎火門,當時在門中,心中到底存了幾分忐忑不安,人一旦緊張起來,修煉就會拚命。哪怕自己不覺得,也是尤為刻苦。而一個安逸的環境,多多少少會令人產生惰性。


    ……他從來不是蠢人。


    嚐到了外出曆練的甜頭,自然會想著第二次。隻是他回來的日次並不長,葉明華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他走的,再者,他姐姐答不答應還要兩說。


    因此,他也就沒有提。


    邯鄲古城的風貌一如往昔。


    之所以叫做古城,便是因為邯鄲城依舊是早先建成的模樣,包括整座城池的布局建築,都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變化的隻有居住在這裏的人們。


    這個世界沒有什麽古代遺產保護法,邯鄲古城的風貌能保留如此之久,且一直能夠維持下去,不過是因為整個城池下麵都有一個碩大的陣法——便是如此,到底也因為年代太久,而修補了好幾次逞強,雖勉強維持了古風古貌,有些東西終究是不同了。


    宋雪晴是提前出來的,抵達邯鄲時,離越好的日子還差了兩三天。


    她尋了一家客棧落腳,卻剛進門就碰上了元寶師兄。


    黃元寶見了她也很是驚喜:“雪晴妹妹,你怎麽也提前來了?莫不是與我心有靈犀?”


    宋雪晴抿唇一笑,翻了個白眼給他:“我是有事要辦。”


    這是真話。


    葉珍知道她要來邯鄲古城,也知道古劍門就在此處附近,便托她幫忙打聽一下葉靈的消息。


    她雖然多年不曾提起這個妹妹,但到底一母同胞,心裏總是記掛著的。


    但葉珍也清楚,古劍門與蜀山劍派同為劍修,相互之間隻怕還是要別苗頭,因此並不敢直接托她前往古劍門找葉靈,而隻是問問消息。


    宋雪晴卻並不介意。


    古劍門到底還差著蜀山劍派一大截,又早沒了劍修的氣魄,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罷了。


    拿蜀山劍派與他們比,實在有些流於下乘。


    因此,她提前幾日來,是打算直接去找宋白宸詢問的。


    說起來,他可是她的“侄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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