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邵宗證明晚了,早在十天前陳恪就知自己是條蛇妖。


    這個消息是王韶的特工小隊傳來的,剛剛下課的陳恪還未走下講台,聽跑上來的王韶低語,隨即笑道:“剛剛得到一則消息,我是一條蛇妖。”


    他是從那個世界過來的,每天從手機上都能看到真消息、假消息、各種毀三觀的消息,屬於見多識廣一類人。


    那個世界的人們對妖怪缺乏應有的歧視,陳恪就覺得做一條蛇妖沒什麽不好。


    那個世界有猴妖、牛妖、虎妖、獅子妖......還有一隻白兔精,既有這麽多的妖精,做一條有理想、有道德的蛇妖有什麽不好的?


    但這是那個世界的觀念,被他帶到這個世界來,坦然公布自己是條蛇妖,讓下麵的師生炸鍋了。


    這個時代的青年還是太單純,竟無法接受一條蛇妖?


    曾毅跳起來大吼:“先生、此乃造謠汙蔑,我們去府衙告狀。”


    “對...”曹汲等人跳起來怒吼,“請府衙抓人。”


    這個反應讓陳恪不高興,擺擺手讓他們稍安勿躁,等他們靜下來後朗聲說道:“我的講學一再讓你們拓寬思維,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難道隻有人才是這副形象嗎?”


    聽他說到生物學,下麵的師生一片愕然,三位老書生陷入沉思,林韻寧和張出塵急忙衝他眨眼。


    可他沒看見那兩雙快要飛起來的眼眸,朗聲說道:“在我們的認知中除了人類,奔跑的動物有家禽牲畜等。”


    “野外的動物有虎豹狼、鹿鼠兔等。”


    “飛行的動物有雕、鷹、雀等。”


    “爬行的動物有蟒、蛇、蜥蜴等。”


    “而我們人類也能奔跑,算什麽呢?”


    說到這他頓住,看看下麵這些人,一個兩個三四個,個個張著嘴瞪著眼看向他。


    而林韻寧和張出塵卻捂著額頭。


    這個動作讓他感覺熟悉,卻沒時間考慮,斷然說道:“我們是高級動物。”


    這話一出下麵傳來“轟”地一聲,大家議論紛紛,覺得將自己當做動物好像說不過去,可不將自己當做動物也說不過去,議論一會想起陳恪說的話了,“我們是高級動物。”


    想到高級二字大家的心裏平衡了,靜下來聽陳恪興高采烈地說道:“一條蛇通過艱苦的修煉,曆經多少劫難,一千年後方才化成人形,它容易嗎?”


    聽這話全體師生再次石化,他們這位先生的精神好像不正常。


    然後聽他繼續說道:“這說明了什麽,說明我們人類是多麽高級,其他生物想盡辦法也要變成人。”


    他下了結論,大家立刻明白了,“我們這麽高級啊!”


    而反應最快的曾毅則再次高聲問道:“先生、我們怎麽做?”


    他完全接受自己是高級動物的說法,但無法接受一條蛇妖坐在講台上對他們呱唧呱唧。


    他挺急、曹汲他們也挺急,王韶和章惇更是摩拳擦掌準備大打出手了。


    看見他們這副架勢,劉明軒就知道外界所言不虛,鶴翔書院的少年們喜歡出拳踹腳,那個瘦弱的秦非正把襴衫的下擺掖在褲腰帶裏,這是準備衝出去幹架了。


    可陳恪不急,朗聲說道:“高級動物與其他動物的最大不同是智慧,我們會製造工具,說遠了。”


    “另一個體現是有組織、有分工,又說遠了。”


    “我的意思是我要進宮一趟,向陛下坦白,‘我是一條蛇妖’,聽聽皇上的看法再說。”


    這個態度應該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可有人不放心,李淳高聲問道:“如陛下不信先生呢?”


    這個問題就比較嚴重了,坦白從寬都不行,隻有一個辦法了,陳恪坦言:“那就煩各位同學幫我擋擋追兵,讓我跑出去。”


    這話一出,林韻寧和張出塵一齊歎口氣,做人不能這麽坦誠,做蛇妖也不能這麽坦誠。


    可有人竟高聲問道:“先生要去哪?”


    陳恪笑道:“老君山是個好地方,我去跟道祖談談,能不能進個級變成蛇仙。”


    這個時候他還要幽默一下,頓時引來笑聲一片。


    大家挺輕鬆,而三位老書生卻一臉嚴肅,見陳恪走下講台來到麵前,胡緩鄭重說道:“我和你一起進宮。”


    “不能一起去...”陳恪婉拒,“這事說不清楚,就看陛下和太後的第一反應了。如我被抓請胡師再去講個請,將我活著送到老君山吧。”


    他真要去老君山,不是開玩笑。


    張出塵無語,林韻寧怒道:“你去老君山幹什麽?”


    他鄭重回道:“我說的很清楚,去找道祖。”


    “你一條蛇妖找什麽道祖?”這是林韻寧的氣話,相信他是蛇妖早就飛出短劍了。


    但她讓陳恪無話可答,隻能轉對張出塵說道:“你送我去皇城好不好?我是蛇妖。”


    他說這話讓張出塵也無話可說,隻能催促馬車加快速度,流言已在市井中傳播,以殿前司對陳恪的態度,李禎和劉太後不可能不知道。


    他們必須趕在別人進讒言前麵見李禎和劉太後,第一時間取得他倆的信任。


    張出塵心急火燎,林韻寧也知其中的關鍵,這時不再打擾陳恪,讓他集中精力思考對策。


    可這事能有什麽對策?


    仔細琢磨一番他知道沒有,就看李禎和劉太後對他的信任程度了。


    但這份信任在妖怪文化麵前能否崩塌呢?


    他不知道,卻知道這時的人們都很迷信,他們相信神鬼仙妖,如將神鬼仙妖文化作為誌怪文學的話,早在南北朝時就已經出現。


    但動物通過修煉變成人的誌怪文學卻是從北宋開始的,換算到大興王朝他可能是第一人,不對,應該是第一條變成人的蛇妖。


    但造謠的人在這方麵沒文化,他是眼鏡蛇還是金環蛇?不說明白他就沒法解釋。


    他對李禎和劉太後說“我是一條眼鏡蛇”,萬一造謠者說他是一條金環蛇,他就犯了欺君之罪。


    想到這他就忍不住輕笑一聲,隨即聽見兩道怒哼聲,抬眼看看林韻寧和張出塵臉上的怒色他就板起臉來,麵對這種糟糕局麵,他太不嚴肅了。


    可這是他的本性,心挺大,沒招時心更大,走進宣德門時還是一臉陽光,在那些文臣武將眼裏,好似成為一條蛇妖他挺高興的。


    這則謠言傳進皇城了,但造謠者好像事先沒與文臣武將溝通好,他們也被這則謠言弄得措手不及。


    文臣武將的心事都挺重,正掂量來掂量去的時候,陳恪已走進了皇城。


    這不能怪他們,造謠者也許事先跟他們溝通好了,但這事卻沒法說,真能跑到皇上和太後麵前拍著胸脯說“臣保證陳恪是條蛇妖”?


    這話沒法說,在沒解決“你怎麽肯定”這個問題時真不能擔保。


    而唯一能給自己擔保的隻有陳恪,“我不是蛇妖”,他應該這麽說。


    可他沒說,見張孜走來反而笑道:“我是蛇妖你不怕?”


    張孜竟坦然地看著他,這道眼神讓他很不滿,張孜應該哆哆嗦嗦畏畏縮縮才對。


    可張孜竟然回道:“聖天子治下,一切妖魔鬼怪隻會灰飛煙滅。”


    這句回話讓他知道李禎和劉太後對這事還沒拿出具體意見。


    也許是他倆在等他說,可他這時卻好奇張孜的態度、低聲問道:“急急如律令嗎?”


    張孜回道:“阿彌陀佛也可以。”


    “不可能...”陳恪斷然說道:“和尚隻會舍身喂虎,麵對我這樣一條蛇妖,也會舍身喂蛇的。”


    “慎言...”張孜低聲回道:“太後信佛。”


    陳恪歎氣,但還要再說一句:“看見蛇妖你就不能表現一點害怕的意思?”


    “不能。”張孜答得很幹脆,帶著他往慈寧宮走去。


    這時他就發現自己這條蛇妖真的挺失敗,幾個小宮女迎麵跑過來,雙方擦肩而過時,一個小宮女竟叫了一聲:“蛇妖。”


    聽到有人叫他“蛇妖”他挺高興,轉臉回道:“對、就是我。”


    這句回答讓幾個小宮女捂著嘴跑了,不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


    聽到這陣笑聲他就再次歎氣,聽張孜低聲問道:“做為蛇妖感覺挺失敗?”


    “是啊!”陳恪沮喪地回道。


    張孜笑一聲站住雙腳,他倆來到慈寧宮的門前,張孜進去通去通報,而麵前這個老太監見他蹲身抽出長春玉匕,又從袖筒裏掏出一包石子,竟揶揄道:“身為蛇妖,還要帶著匕首、石子護身嗎?”


    這是一個嚴肅問題,陳恪必須嚴肅地回道:“大人不知外麵有多危險,身為蛇妖必須防止被人打了七寸,這是蛇妖修煉手冊第一條內容。”


    聽他說的有趣,老太監笑了。


    他趁機套近乎,“大人貴姓?”


    老太監淡然回道:“秦。”


    這個態度讓陳恪知道對方不想跟他接觸,於是站在一邊不再說話,兩眼掃過秦老太監手中的長春玉匕,心裏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他有想法了,默默地理出一個脈絡,恰在此時張孜兩人從慈寧宮裏走出來,高聲說道:“宣宣德郎、觀文殿侍讀陳恪入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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