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涼亭,周某人與趙大公子相視而笑,像是完成了一個詭異的傑作。


    半個饅頭引發的緣分,竟從此糾纏不清。


    撤了結界,假山下湖畔的王文峰一手扶劍柄,一隻手搭在眉心,眺望那處雲遮霧繞的涼亭。


    趙大公子走下涼亭,徑直來到王文峰麵前,忽然一個嘴巴,打的王文峰原地轉了幾圈。


    趙大公子不屑的看了一眼王文峰,“我真的很瞧不起你,和你同時來的白塔鎮人,人人都靠自己無論是博取功名還是從腳下做起,走的都是自己的路,隻有你,當狗,還是非常討厭的狗!”


    王文峰想摸自己的臉,不過還是忍住,嬉笑道:“老夫人有請,我隻是奉命而已!”


    趙大公子來到王文峰麵前,摸了摸那張腫脹的臉,“疼吧?你也是不容易,我如此羞辱你,你都不生氣,我都有些羞愧了,也好,往後你就跟在我身邊,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因為我看到了你的忠心,我很感動!”


    一邊的周文忍住笑。


    二人有說有笑,身後的王文峰始終保持著一臉波瀾不驚的笑容。


    齊姬住聖母宮,西城之北,周山腳下。


    至聖母宮門外,王文峰停住腳步,這個地方不是他能進來的,隻能等在門外,王文峰看著巍峨厚重的聖母宮,筆直的站在那,無所思。


    院門打開,一座雕欄玉砌的小橋,橋下洛水,過橋,潔白玉石鋪路,腳踏有細膩柔軟之感,路兩旁,花枝纏繞的花牆,修剪齊整的矮叢,蜿蜒而上,周山腳下,一座大殿兩旁點綴著數座小殿,大殿巍峨,小殿秀婉,殿前寬闊的平台,兩排仙女似的侍女,見到公子來臨,皆彎腰低頭。


    緊閉的宮門打開,當前而走的趙大公子咋咋呼呼,“娘親,叫孩兒來可有事?”


    空曠的房屋內,正中大廳,寶座高懸,兩側是兩排座椅,皆有小桌,趙大公子咋咋呼呼穿過正堂,來到最高寶座之下,一屁股坐在那夫人的下手,順便為母親捏了捏腳,未等母親開口,說道:“整日遊手好閑, 不務正業,什麽時候懂事些,不讓母親掛心?”


    兩道聲音,出奇的整齊劃一,一旁的周某人掩住嘴,笑的雙肩發抖。


    齊姬看向掩嘴的某人,說道:“這位公子又是誰?”


    捏腳的趙大公子轉過身,後背靠在母親的腿上,說道:“剛認識不久,一介落魄書生,心比天高,要升官發財,很對我胃口,這不就收了,做個跟班!”


    站在台下的周某人一瞪眼,卻沒有說什麽,抱拳作揖,“見過趙夫人!”


    齊姬看向作揖的人,沒來由有一些疑惑,腳下坐在地上的兒子晃了晃夫人的大腿,“母親,何事召見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夫人寵溺的拉起腳下的兒子,讓出半邊椅子,將兒子拉到自己的身邊,撫摸著兒子的頭發,說道:“趙駒那邊來信,說宮裏那位讓他率府兵三千陪同大理寺等三司人員去並州,問我該不該去,我想問問你,你有何意見?”


    趙大公子悄無聲息的擺脫母親撫摸的手,一本正經的對母親說道:“那還用說?去呀,趙駒什麽時候膽子變得如此小了?以前不是膽子很大嗎?”


    齊姬拉著兒子的手,自然而然的再一次撫摸著兒子的頭發,說道:“雍城那邊也來信了,比巢趙邵康關泓都來信,有一個叫罕井村的地方離並州和雍城都不遠,居然幾個月時間一個小村成了幾十萬人的城池,兩座城的許多官商趨之若鶩,有的幹脆脫離了趙氏商行的控製,投入到那個叫無雙商行的名下,依你看該如何?”


    趙大公子剛要悄無聲息拿走母親撫摸頭發的手,卻被母親一把拉住,摁在自己的腿上,摸著臉,笑道:“幹嘛?嫌棄母親老了?”


    趙大公子隻得老老實實躺在母親的腿上,吹著自己的頭發,“無雙商行,那個叫楊玄平的家夥不也是在中嶽城開了個無雙商行?跟他有沒有關係?”


    “不是!”,齊姬輕輕拍著兒子的臉,身體微微晃動,就像哄嬰兒入睡,說道:“西洲無雙公子來到中洲了!”


    齊姬看著台下極為不自然的客人周某,問道:“公子從城外來,聽說過無雙公子沒?”


    周某人臉色有些青紫,搖搖頭:“無名鼠輩,不感興趣!”


    躺在母親腿上的趙大公子突然坐起身,指著台下人,怒斥道:“孤陋寡聞之輩井底之蛙之徒,名震天下的無雙公子你居然都沒聽說過?大涼並肩王天蜀無雙國士孔雀國無雙國師,天下第一商行總掌櫃,你居然從未聽說過?那你怎麽還有臉活著?還到我府上騙吃騙喝?趕緊滾蛋,從今以後,離開趙府,不,離開京城,要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趙大公子摟住夫人的脖子,撒嬌道:“母親,依我所見,趙駒一定要去的,不但要去,而且要帶上府內高手,您也知道,並州一帶乃是我趙家的根基所在,不容有失,什麽李東陽,不過一個小地方出來的小混混而已,居然敢虎口拔牙,這一次不但要拔掉他的牙,還要將並州一並清理一遍,並州就是趙家的天下,誰敢染指,斬了便是!”


    齊姬打掉兒子的手,“過去你可是對這些不感興趣的,今天這是怎麽了?”


    趙大公子摸了摸鼻子,“這不是生氣嘛,父親經常不著家,一些跳梁小醜居然蹬鼻子上臉,我是氣不過,要不,我親自去一趟並州,會一會什麽什麽李東陽無雙公子!”


    “消停點兒!”,齊姬打了兒子一巴掌,“我可舍不得你去冒險,有趙駒他們足夠了!”


    齊姬看了眼台下抓耳撓腮坐立不安的周某,和藹道:“你就留下來陪著趙鑫,趙家也不會虧待你!”


    台下周某臉色越發青紫,猶豫半天,才咬牙切齒的看了看台上那個一臉傲嬌的人,點點頭,“那我就再待幾天!”


    好不容易從聖母宮脫身,二人回到豐和園,再一次來到假山涼亭,又布置禁止,二人開始動手,打的假山搖晃湖水衝天,守在外邊的王文峰眼角顫抖,幾道身影飄來,看著震顫不止的假山,皆有震撼之色。


    小公子嗎?剛認識的落魄書生?


    假山和大地都逐漸平靜下來,涼亭內,兩位公子皆躺在地上,然後幾乎同時坐起身,二人麵對,倏然再一次對碰,隻不過這一次二人同時抓住對方的手,二人頭頂同時冒出澎湃之氣,一為金色一為紫色,兩色糾纏如兩條嫋嫋盤旋的龍,向對方頭頂鑽入。


    良久,二人同時睜開眼睛,無聲而笑!禁止去除,二人出現在涼亭內,並肩走出,來到湖畔,周公子與趙大公子麵對麵抱拳,“辜負美意,現在告辭,還請與嬸母說一聲,抱歉了!”


    趙大公子麵有不舍,終於還是一聲歎息。


    落魄書生背影決絕,不再回頭,向趙府門外走去。


    聖母宮,齊姬站在高聳的房頂,看著離去的人,沒來由也一聲歎息。


    齊姬身邊,出現了一位英姿颯爽的美人,一襲緊身勁裝,襯托著身段更為婀娜,齊姬對身邊美人說道:“跟著他吧,製造個巧合,留在他身邊!”


    美人拱手,無聲無息離去。


    趙鑫來到豐和園自己的住處,是一座精致宅院,正房為青磚青瓦,古樸大氣,院內家丁們正在忙碌,這個空閑了十幾年的院子,今天終於迎來了它的主人,而仆從們也因為公子的到來極為興奮,這個聽說很不著調但是很少出現在自己等人麵前的神秘公子,今天終於出現在自己等人麵前。


    趙公子站在門口,仿佛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房門兩側,站著四位女侍,皆標致之人,彎腰低頭,不敢正視自家公子,公子轉身打量了一下自家院子,吩咐道:“燒水,伺候本少爺沐浴更衣!”


    侍女們皆麵有羞色與喜色,立即應聲,開始忙碌,趙公子這才進屋,坐在一張桌案前,開始翻書。


    《周髀算經》和《九章算術》等術算書籍堆了滿桌,趙公子似是習慣了,本能的翻閱這些書籍,一瞬間便進入沉迷狀態,四位侍女不敢打擾,隻是一邊又一遍熱水,恍惚間依然到了亥時,趙公子終於將桌案上的所有數算術看了一遍,這才伸個懶腰,看見四位侍女無精打采的坐在門口,這才想起來沐浴更衣這件事。


    趙公子與四位侍女歉意的笑了笑,道:“你們去睡吧,我自己就行!”


    四位侍女慌忙站起身,其中一人小聲道:“伺候公子是我們的本分,還請公子允許我等為公子寬衣。”


    趙公子也沒有拒絕,至洗漱房,四位侍女忍住砰然心跳,為公子寬衣,真沒想到公子身形是如此完美,幾乎每一寸肌膚都散發著誘人的光輝,趙公子即便不著寸縷,也絲毫未覺得尷尬,進入浴桶,靠在桶邊,閉目養神。


    四位侍女越發舍不得離去,輕輕為公子撩水,擦拭肌膚,巨大的浴桶內,花香四溢,更有那股誘人的令人傾倒的氣息撩人鼻翼。


    趙公子就此進入夢鄉。


    清晨,趙公子出院,神不知鬼不覺,至一處僻靜之地,換一套了衣衫,化作韓甲的模樣,大搖大擺往京城核心走去。


    今天應該是去中書省衙門報道,趙公子想將這出戲演下去。


    中書省衙門在皇城內部,帝國決策中樞,中書省出決策,門下省審議,尚書省執行,大順朝一改前朝複雜重複的官僚機構,在削番撤爵的同時,改革內部官僚機構,皇宮決策執行部門設三省六部製,而楊宇瑞就擔任中書省中書令,高居二品。


    趙大公子很是奇怪,若說自己若是頂著趙大公子的頭銜被中書令大人看重還說得過去,但是一個寒庶出身的韓甲,按理說怎麽也不會入一位宰相大人的法眼,但是,卻偏偏就入了人家的法眼,這事解釋不通,沒法說理。


    中書省衙門,雖然時辰尚早,剛入寅時,但是衙門上班的官員陸陸續續已經來到,看樣子還蠻有事業心的,看見新來的趙大公子,便猜測出來,想必這位就是從門下省調過來的符寶郎,聽說還是中書令大人指名要的,雖然不知其背景來曆,但是就憑中書令大人親自點將這一點,便是誰也不敢瞧不起的,於是紛紛抱拳問候,“可是新來的韓大人?”


    趙大公子急忙滿臉堆笑,“不敢以大人稱呼,在下不過小小從六品,可不敢在諸位大人麵前稱呼大人,在下韓甲,直呼其名或者叫一聲小韓便是!”


    謙恭有禮,官場的第一印象便是令人不反感,陸陸續續來到衙門上班的官員,都彼此介紹一番,算是認識了,同事一場,笑臉總比冷臉好。


    趙大公子為每個剛進來的大人們笑臉相迎端茶倒水,自己暫時不知道該幹什麽,為了顯得忙碌一些隨和一些,可不就得勤快一些,雖然對底層官場不太了解,但是,端茶倒水總是沒錯的。


    到正式上班時間,中書侍郎楊宇武出現,眾官員全部起身,作揖行禮,侍郎大人擺擺手,看向正端茶倒水的韓甲,說道:“從即日起,韓甲為中書舍人,調執房辦公,與其餘五位中書舍人一起,合稱中書省六大舍人!”


    眾官員一聲聲恭喜,他們這些擠在一起辦公的小吏,這輩子都有可能升不上從五品,何況是正五品!


    端茶喝水的小吏,感到茶水有點燙!


    趙大公子在楊宇武的帶領下,來到自己的辦公地點,是一座院子,六位中書舍人都有獨立的辦公房間,侍中大人將趙公子領到一處偏房說道:“我在正房,與你不過十幾丈遠,你是我的直接下屬,對我負責,我會給你交代安排一些事物,現在,你要在三天之內,了解中書省的職責、義務。櫃子中桌案上的材料都是各地匯總而來的一些基礎資料,帝國所有的運作無論農林牧副漁等各行各業及漕運陸運鹽鐵房屋減災抗災等事項,都在每日簡報中,我們中書省要通過這些最基礎的材料,匯總成簡略的情況通報,提出決策意見直接報給皇帝。所以,在中書省,你會接觸到全國所有的情報,甚至一些最為核心機密的東西,既然是機密的東西,你應該知道怎麽做!”


    趙大公子臉色有些失落,小聲道:“侍中大人,我可以辭職嗎?”


    侍中大人一笑,拍了拍趙大公子的肩膀:“韓甲,陳州蔡邑人,五歲父母雙亡,在鄉親們的幫助下吃百家飯穿百家衣,蒙學時在課堂外蹭課,七歲便有出口成章之能,十歲入蔡邑大學堂,十五歲,出山,一次便高中解元,會試中會員,十八歲高中狀元,堪稱驚世駭俗,可與中書令大人比肩,皇帝欽點入門下省做符寶郎,一直隱忍不鳴,甚至收買同仁經常不上班。嗬嗬,如此大才做個從六品小吏想必心有不甘。中書令大人愛才,生怕韓大才子被埋沒,這才與門下省侍中大人商議,調你入中書令大人麾下,給你鋪一條路,希望你不要埋沒自己,也要對得起中書令大人的栽培,切勿令人失望!”


    趙大公子挺了挺身體,“哪能,您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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