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陸玄經常去逛的那趙氏轄下的邯鄲城,陽瞿城樸素的多,城池麵積小了一半都不止。


    據說昔年韓氏的話事人有意擴建城池,征求韓氏唯一天人的意見時,隻得到了劍聖聶政冷淡的回應。


    “我的劍隻能護住如今這座陽瞿城。”


    於是此事隻能作罷。


    而且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陽瞿城是趙國唯一一座沒有傳送陣的大城,這也是陸玄隻能乘船而來的原因。


    女帝對自己的麵子頗有信心,連一件像樣的信物都沒給陸玄,隻讓陸玄見到聶政時報出一個地名。


    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苧蘿村”。


    陸玄隱約覺得有些耳熟,似乎前世聽過一二,但作為一個曆史課學渣,他也僅限於耳熟。


    聶政作為韓氏唯一的天人強者,卻並不是韓氏的嫡係子弟,而是母親那一脈出身於韓氏的外支,本來不該受到重視。


    但據說他自幼展露出過人的劍道天賦,五歲習劍,七歲時被韓氏的一位教習看中,進入韓氏修行。


    他九歲才抱劍踏入修行之路,成為初覺境界,在大族子弟中隻能算平平。


    但令人震驚的是,成為初覺的第一天,他執劍戰勝一位初覺五重的軍士,從此得到韓氏的大力栽培。


    此後初覺戰如卉,如卉戰塵絕,塵絕戰抱樸,抱樸戰天人,每一境晉升都不算快,但境境都有跨大境界作戰的記錄留存!


    陸玄當年在安平山上聽到範雎介紹聶政的事跡時,懷疑如果沒有自己,這家夥也可能是個拿主角劇本的。


    不過這種想法在回憶起孟嚐君薛城之戰以一敵三的場麵後,也自然的去魅了。


    畢竟孟嚐君田文的修行歲月比聶政還要少了幾百年,那日雖然不是和聶政單挑,但從戰場表現來看,至少不落下風。


    隻能說在這個高層武力分布嚴重不均的世界裏,每一個能證得天人果位的強者,都有好幾把刷子。


    唔......已經被打死的平原君似乎不算.....那隻差一點就被打死的信陵君,應該也不能算了........


    總之陸玄對聶政的觀感,就是強,但還沒有強到沒朋友。


    這種觀感導致了他在選擇拜會聶政的方式時,頭腦顯得不是很清醒。


    聶政作為陽瞿的守護神,並沒有住在陽瞿城中心的韓氏族地之中,而是常年住在城市邊緣的一間石屋裏。


    有點古龍小說裏離群索居的劍客味......


    道士輕易的找到了那間小屋,就在陽瞿城東南角,是一扇任誰走過都不會注意的窄門。


    站在門口喊了兩嗓子沒有得到回應後,他貿然的推開了門。


    出乎陸玄的預料,他以為推開門,應該也推開一處以宇道手段開辟的洞天,但門後隻有一間空蕩蕩的石屋。


    陸玄走了進去,發現牆壁上刻滿了數不清的刻痕,是劍痕。


    他雖然用劍多年,但自己對劍的理解一直都不算深入。


    能劈死人,靠的不是劍術,主要是靠莽。


    然而麵對這一屋子的劍痕,他感到了一種言語無法言說的吸引力。


    那種感覺,仿佛是剛剛進入青春期的那一年,在同桌的技術指導下,看見了天海翼老師衣衫之下豐滿的軀體......


    帶著這種憧憬和迷戀,陸玄走到了房子的中心,然後,他發現自己迷路了。


    石屋實際上並不大,但使他迷路的,是陰影、混亂、冰冷的牆壁像曆史的扉頁、刻痕,刻痕之下蘊藏的斑駁的歲月和細細碎碎的感悟。


    他站在原地想走走,但無數刻痕像無數的道路呈現在自己麵前,每一條路都說不上長,但每一條都不同。


    他猶豫了很久,選擇了其中的一條,感覺像是走過了一天一夜,走到盡頭又回到了屋子的原點,而腦子裏空空的,除了淡淡饜足感,還有淡淡的厭倦......


    真的就像是第一次看日本藝術老師們授課後,身體會出現的感覺!


    道士在這種恍惚之中驚覺了事情的不對勁之處!


    這麽多刻痕,要是每一條都是這種體驗,那就算是從小吃生蠔,身體也吃不消啊!


    他屏住呼吸,嚐試收斂自身的意識到泥丸宮,切除與肉身的聯係,而希望隻憑借肉身的本能,走出這間石屋。


    至人境界的神魂與肉身相融,因此至人強者的肉身比起尋常修士來說,除了特別耐造以及打人特別疼之外,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靈性。


    陸玄判斷這間屋子的情況,是類似於布置了某種幻境。


    所謂幻境,當然最容易迷人心智。


    在這種情況之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收斂自身過剩的意識,讓充滿靈性的肉身來自己判斷和選擇最佳的出路。


    陸玄隻用了一息時間,就將自我的意識完全收斂在泥丸宮,仿佛是把自己的意識關在身體中的一個容器裏,把控製權與選擇權交給肉身。


    他對自己的肉身充滿信心,因為比起尋常的至人強者,他的肉身還在安平山上還多挨過好些年的雷劫鍛鑄,理論上來說,更加強大。


    陸玄靜靜的讓自己沉浸在黑暗之中,感覺到承載自己的那個容器在輕微的晃動,這就是肉身在自己行動。


    而有些奇怪的是,他的肉身的晃動極其的短暫,似乎隻是一下子,就靜止於原地沒有動靜了。


    “是受到了障礙?還是說隻是一下子,就脫困了......”


    他的意識在黑暗中冥想和思索了片刻,決定再等一會,等到情況再明了一些,再把意識釋放。


    而很快,情況變得明了起來。


    因為他聽見了身邊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在幹嘛?”


    這意味著自己已經從那空蕩蕩的石屋內輕易掙脫了出來!


    泥丸宮門輕輕敞開,意識頃刻如潮水湧出,又迅速掌握了身體的控製權,道士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然後愣住了。


    陰影、冰冷、混亂、無數的刻痕。


    他還在石屋之中。


    隻是有一點令人感到奇怪......視線為什麽會顯得有些低......


    然後,他看見了一雙腳出現在了自己的視線之中。


    道士的目光自下而上,看見一個背負著巨劍的中年男子,一身麻衣,鬢絲微白,正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己。


    道士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也明白了肉身選擇姿勢。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咧開嘴笑笑。


    笑中帶淚。


    日你娘啊!


    你竟然跪地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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