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到達後院的時候,孟嚐君也剛剛趕到,莊月紅正盤坐在地上,纖長的手指頂在阿月的顱心。


    有源源不斷的黑氣從阿月身上抽出,到達莊月紅的指尖,如同遇到烈焰燃燒,頃刻化為烏煙散去。


    鮮紅的西瓜摔在地上,流淌起來如血。


    阿月的神情痛苦至極,閉著眼睛,抽搐般的輕哼著。


    而阿星跪在地上,神情無助慌張,眼淚不住的往下滴流。


    孟嚐君蹲下身來,低頭看著地上破裂的西瓜,緊皺著雙眉。


    “是南楚的毒?”


    手指一刻不離阿月顱心的莊月紅露出冷笑。


    “是南楚的瓜,但毒,卻未必是南楚的毒!”


    “練出這等劇毒的,修為簡直高不可攀!”


    孟嚐君站了起來,神情一改往日的溫和。


    一道無與倫比的神魂波動從他身上散逸,繼而蔓延整座城池。


    數息之後,他的臉上露出冰冷的神情。


    “管聖成道一千年,還是第一次有天人,敢來齊國犯事!”


    下一刻,孟嚐君的身影衝天而起,不出陸玄的所料,衝向了西北的高空。


    那裏,正是“乾坤書坊”所在的街道!


    “滾出來!”


    孟嚐君站在高空之中,手掌輕輕虛握,那間書坊所在的小屋轟然破碎!


    下一瞬,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衝天而起,然而就在頃刻之間,幻化成了一個麻衣中年的形象,一把巨劍負在身後。


    孟嚐君望著來者,眼神微凜。


    “沒想到是劍聖聶政,親臨我這座小小的薛城!”


    被稱作聶政的麻衣男子,神情不苟言笑。


    “薛城也許不值得我來一趟,但你田文,值得。”


    孟嚐君冷笑一聲:“為了我?難不成你布下如此謀劃,隻是為了跟我做過一場?”


    聶政沉默了一下,卻輕輕搖了搖頭。


    “我們證道的年代錯開,天下公推你為四君子之首,我的確很想和你交手一場。”


    “但這次,謀劃並非我一人定下,我也不能和你單獨交手。”


    他話音未落,孟嚐君的臉色微變,因為在下一刻,另一道身影從下方衝天而起!


    “魏無忌!”


    孟嚐君低喝一聲,隻見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站到了他身後,笑著大聲嚷嚷了起來。


    “嘿嘿,田文,沒想到吧!”


    “本四君子之首的信陵君,也光臨你這窮酸的薛城了!”


    孟嚐君的臉色已經陰沉至極,他望著環伺著自己的兩人,聲若寒冰。


    “你們來找我,想來是為了秦國的封崤大典了?”


    他雖遠在齊國,但對晉國這些年的謀劃也有所知。


    這一千年來,自從商君主政,西秦的發展太快!


    晉國,意欲聯合諸國,包括秦國的暗處勢力,一同打壓秦國商君。


    如今正在稷下學宮禁足的晏嬰,就是因為被平原君說動,在四國書院大比中偏倚晉國,因此被管聖懲罰。


    聶政兩人沒有說話,相當於是默認。


    孟嚐君冷笑一聲。


    “這可是齊國!此事乃是管聖親自定下,爾等來此撒野,不怕聖人出手,將你們永遠留下?!”


    聽到孟嚐君搬出聖人,信陵君魏無忌不僅沒有害怕,反而大笑了一聲。


    他看向孟嚐君,臉上帶著戲謔的神情。


    “管聖?還想著嚇唬我呢。”


    “田文,你貴為管聖的親傳弟子,難道還不清楚,管聖如今的狀況?”


    “三十年前,我虒祁宮裏那位,曾冒險到臨淄城外走了一遭,對城裏那座稷下學宮中的聖人情況,也算有了點了解!”


    “憑管聖如今的狀況,他敢走出臨淄城嗎?!”


    聽到信陵君的話,孟嚐君的臉色微變,但仍然維持著天人強者的威儀。


    他的目光掃視向兩人,忽然笑笑。


    “縱然你們賭管聖不能出手,就一定能吃住我田文?!”


    天人氣機四溢,高天如怒。


    一身麻衣的聶政,緩緩拔出身後的巨劍,像是低低歎息。


    “憑你一隻腳邁入天人四重樓的境界,要想在這裏殺你,縱然我和信陵君聯手,也難以做到,”


    “但要讓你屈服,我等自有辦法。”


    在聶政的劍揮出之前,孟嚐君率先往更高遠處飛去。


    三大天人交手,聲勢驚天動地。


    倘若就在薛城上空,一戰之後,薛城也就算毀了。


    聶政與信陵君倒也很有風度,沒有固留在薛城上方,跟著孟嚐君一同離去。


    而孟嚐君宅邸之中,陸玄感受著越來越遠的三道天人氣機,神情卻越發凝重。


    他望向一旁,從阿月體內抽離的黑氣仍然源源不斷,莊月紅一刻也不能離手。


    “夫人,很棘手?”


    莊月紅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這毒如附骨之疽,源源不斷在阿月體內滋生,就連我也不敢輕易沾觸,隻能不斷抽出,以天人之力絞殺。”


    “一旦抽離,憑阿月的修為,恐怕撐不住幾息......”


    陸玄沒有感到詫異,而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輕聲說道:“夫人,倘若你仍不能脫手,我們接下來,恐怕就危險了...... ”


    “閉嘴!”


    陸玄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莊月紅打斷。


    她的雙眼緊緊盯著麵前顫抖的少女,神情卻冰冷而平靜。


    “我不可能讓阿月死在我麵前!”


    “你帶著阿星走,我在這裏陪著阿月。”


    此時此刻,無論是陸玄還是莊月紅,都自然能看清形勢。


    晉國此來的目的,並非為了擊殺孟嚐君,而是為了讓他達成某種妥協。


    天下皆知,孟嚐君最大的軟肋,豈非就是這座小院中的這個女人?


    可惜,這個女人本身也是天人高手,尋常情況,根本無法輕易拿捏。


    於是,才有當下的設計!


    孟嚐君府中的這兩個童子婢女,名為仆役,實則被當作弟子培養。


    如今在阿月身上種下劇毒,便完全的牽製住了莊月紅。


    手段異常的簡單,但卻異常的好用!


    維持著當下的局麵,最大的可能,莊月紅當然不會死,甚至阿月也未必會死,但,莊月紅必然會成為俘虜和傀儡!


    陸玄輕輕歎了口氣,他已察覺到前門處正走來兩人,氣息絲毫不曾隱藏。


    而也正因為察覺到這兩人的氣息,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來的兩人,都是熟人。


    沒有時間再讓莊月紅慢慢救治了,再拖下去,她跟阿月可能不會死,但他陸玄,十有八九是要交代在這了......


    他一步走上前,伸出了手,點向阿月的眉心。


    莊月紅雙眉一擰。


    “滾開!”


    阿月身上中的毒,如同山間野草,燒之不盡!


    縱然她不斷抽取,以天人真氣不停焚燒,也隻是勉力達到阿月體內的平衡。


    這毒太過詭異霸道,已經隱隱蘊藉著法則,必然是天人手段煉製而出!


    縱然以她天人之軀,也不敢輕易接觸此毒。


    像陸玄這樣貿然的接觸,不僅有可能耽誤阿月,就連他自己都有可能折進去!


    然而陸玄並沒有聽她的,手指還是觸碰到了阿月的額頭!


    下一刻,莊月紅豁然抬起頭來,神情有些驚異的看向陸玄!


    天空中的雪越飄越大,年輕的道士頭發染白,神情中充滿平靜和沉穩。


    他微微低頭,臉上去不動聲色,隻用口型做出了兩個字。


    “繼續。”


    莊月紅反應了一瞬間,緊跟著明白了道士的意圖,目光重新看向阿月。


    繼續,是要她繼續做出解毒的樣子。


    因為此時此刻,陸玄所感應到氣息的兩人,已經悠然的走進了這座小院。


    那是當初在介山之上逼死他的,平原君趙勝。


    以及親手殺過他一次的,那位安平山真正的主人,鄭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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