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生和梅若雪雖無嫌棄之心,但畢竟吃不慣這等粗食,不禁有些難以下咽,勉強吃了一碗便各自歇了碗筷。鍾南山見狀臉上頗有歉意。


    林鳳生深知馬幫一行不易,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同情,自懷中取出一錠銀兩交給鍾南山,道是當作晚飯的飯錢。鍾南山臉色微沉,說什麽也不肯收。


    林鳳生見他如此古道熱腸,若是強行給他銀錢,難免讓人多心,便也隻得作罷。當晚眾人就在江畔圍著火堆和衣而眠。


    第二日清晨眾人隨意吃了些早飯,馬鍋頭鍾南山便帶著人馬往上遊行去,約莫走了裏許之地,地勢漸漸增高,隻見前麵有一間矮小的茅屋,甚是老舊,上方有炊煙升起,看來是常年有人在此居住。


    鍾南山便進了屋,隨即傳出交談之聲,嘰裏咕嚕的,林鳳生一句也聽不懂,想是當地的土語。威楚民族眾多,語言與漢人差異極大。不一會兒鍾南山出來,說道:“弟兄們,準備過江了。”


    茅屋後有一株粗大的古木,樹幹上攔腰係著一根手臂粗細的麻繩,斜斜垂向江麵,通向另一邊的岸上。並無船隻竹筏。


    原來小船竹筏吃水甚淺,無法承載大批的騾馬和貨物,若是分開渡運則又多耗辰光,因此正是借助兩岸地勢的落差,用繩子作為交通工具,當地人稱之為溜索。


    做溜索的麻繩都是用桐油浸泡過的,這樣既可以減輕風吹日曬所致的侵蝕,又可以減小滑動時所產生的阻礙之力。這條江水將威楚府南北分割,因此客商若要南下必須渡江,故而專門有人在此經營。


    看守之人會根據磨損程度不時更換繩索,以防繩索老化發生險情。路過的馬幫或是行客都需繳納一定的過路費,算是給看守溜索之人的酬勞,利己利人、積少成多,算起來也是個不錯的營生。


    鍾南山自頭馬的馱子中取出一大堆兩頭都有鉤子的鐵鉤,一趕馬漢子拿起一隻鐵鉤將上端的鉤子掛在繩子上,然後雙手抓住下端的鉤子,一湧身鉤子便沿著繩索帶著他滑向江麵。隻片刻間便已到了對岸,準備接應眾人。


    馬幫眾人熟練的將馱子上的貨物鉤在鐵鉤上,合力將另一頭的鉤子掛在麻繩上,一鬆手鉤子便帶著貨物順著麻繩滑向了對岸。道理與方才那漢子過去一般無二,隻是所用的鐵鉤要粗大得多。


    運送騾馬也是一樣,隻是需先用牛皮製成的帶狀繩索從四肢腋下穿過,然後在背上打結,再用鉤子勾住繩結處掛上溜索。騾馬常年行走於此早已習以為常,因此並不過度驚慌,任由主人將它們掛上溜索淩空送過去。


    騾馬雖然天生會遊水,但一般都不大情願下水,而且若是身子濕淋淋的便馱負重物趕路冷熱交替是會生病的,因此也用這個法子運送過去。每過去一匹騾馬就會有一個趕馬漢子過去照看。


    眾人駕輕就熟,不一會兒便將騾馬和貨物盡數送了過去,而馬幫眾人中也隻剩下鍾南山一人。林鳳生和梅若雪見此情形,不禁暗暗讚歎當地土人的智慧。


    鍾南山看了看地上僅剩的一隻鉤子,轉身進了茅屋,不一會兒又雙眉緊皺的出來,歉然道:“兩位,真是對不住了,過溜索的鉤子不夠了,待我過去叫人泅水送過來。”


    林鳳生心念一轉,道:“鍾前輩,不用麻煩了,我兄妹二人自有辦法過江。”


    鍾南山微一沉吟,道:“這可真是對不住二位了,此處往上五六裏裏有個渡口,不如你們去叫那裏的船夫送你們過江,這大清早的泅水也不是個事啊。”


    林鳳生笑道:“我們沒打算泅水,你先過去吧!不必管我二人。”


    鍾南山見兩人手提寶劍,氣度不凡,想來是武林中的名家子弟,聽口氣也不似開玩笑,因此也就不再多說。拾起地上的鉤子,掛在麻繩上滑了下去。


    梅若雪不明白林鳳生的意思,疑惑道:“表哥,我們怎麽過去啊!難道飛過去不成,我們的輕功可還沒到登萍渡水的境界的啊。”


    林鳳生道:“我也沒說要登萍渡水啊!我們用劍。你跟著我依樣葫蘆就是了。”說著走到麻繩下方,將寶劍橫搭在繩子上方,雙手分別握住劍柄和劍鞘的尾部,回頭朝梅若雪一笑,雙足一點已飛速向對岸滑去。


    梅若雪隻看得瞠目結舌,暗道:“表哥,這是什麽辦法都想得出來,也許這便是所謂的藝高人膽大了吧。”思緒甫畢便也如法炮製,滑過江麵到了對岸。


    馬幫眾人見兩人的渡江之法都十分佩服,交口稱讚兩人心思靈巧、本領高強。


    眾人重新整理好了貨物,小憩了片刻便即重新上路。


    馬鍋頭鍾南山甚是健談,與林鳳生一路閑聊。林鳳生問道:“鍾前輩,不知貴幫這是要去往何處?”


    鍾南山抬頭望著遠方,道:“暹羅,也不到暹羅,是到景朧與暹羅交界的地方。”


    林鳳生點頭道:“此去路程很遠吧?”


    鍾南山道:“遠著呢?一個來回至少也得三五個月。哎,公子,你們兄妹二人去哀牢山幹什麽呀,那裏山高穀深賊寇盤踞,而且毒蛇猛獸極多,可不是什麽好去處啊。”


    林鳳生置之一笑,隨口道:“去山中拜訪一個人,我們之間有些過節,尊長命我們二人前去做個了結。”


    鍾南山哦了一聲,也就不再問了。隨即又說了自己些趕馬走幫幾十年間的見聞和經曆。


    不知不覺已走出了七八裏地,眼前便出現一座綿延數十裏的山巒,鍾南山高聲道:“前麵的路不太平,大夥兒小心在意了。”


    眾人齊聲答應,紛紛從馱子中抽出了兵刃,單刀、短槍、木棍,各不相同。鍾南山也從頭馬的馱子中抽出一對鴛鴦鉞,捏在手中用衣角拭了拭刃口,又道:“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行走江湖以和為貴,能不動手便不動手,倘若對方咄咄相逼,那麽咱們也不必客氣。”


    類似的話眾人早已不知聽過多少遍了,都嬉皮笑臉的齊聲叫好。


    鍾南山向林鳳生道:“等會兒你們兄妹二人跟緊我,這裏的匪首曾是名家子弟,手底下很是了得。”


    林鳳生心中暗暗感激,但自己和表妹俱都身懷上乘武學,也不怎麽放在心上,好奇道:“敢問前輩,匪首是何門何派的棄徒?”


    鍾南山道:“聽說此人是俄祿城青芒派周老英雄的徒弟,隻因得罪了府台被逼的走投無路,無奈之下方才在此落草為寇。那也隻是三四年前的事。”


    林鳳生並未聽說過青芒派,至於周老英雄是誰自然更是無從知曉,但見鍾南山提及之時麵帶敬意,想必應該不時浪得虛名之輩,那麽所教出來的弟子想必也不會是大奸大惡之輩,道:“此人既然出身名門,而且又是不得已才落草為寇,想必本性不壞,應該不是不講江湖道義之人。”


    鍾南山若有所思的道:“唉!如今世道這麽亂,就是再仁義也得有飯吃才行啊!既入了綠林那幹的就是沒本錢的買賣,謀財害命再平常也沒有了,又有什麽道義好講。”


    歎了口氣又道:“好在這人從不燒殺搶掠,隻是打劫過往的客商,而且隻要留下買路錢絕不輕易傷人性命,也算十分難得了。”


    林鳳生聽得心中多了幾分敬意,問道:“不知此人姓甚名誰,前輩可曾知曉?”


    鍾南山道:“知道,這人叫劉成武,外號開山刀,我曾與他交過手。”


    林鳳生點了點頭,道:“我們若是果然遇上了他們,相機行事便了,馬幫如此辛勞,又哪裏有多餘的錢財供奉他們。”


    鍾南山道:“我第一次走這條路的時候,曾遇到過他們一次,當時我脾氣火爆便與劉成武大戰了一場,我二人堪堪打了個平手,都暗暗佩服對方,他便許下承諾讓我安安穩穩的過往三次。我們之間雖然說不上識英雄重英雄,但他總也是仁至義盡了,我很承他這份情。”


    梅若雪一改常態隻是默默的聽著,其間並不插話,聽到這裏才道:“這人倒是算得一條好漢,那麽咱們好言相商便了,盡量不跟他們動手。”


    心中卻想:“這些人的武功想必粗鄙得緊,若是動起手來刀劍無眼,以自己和表哥的武功當者非死即傷,如此一來可就有些對不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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