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與賀府相通的是側門,大門另有其處。今日也就是公主大婚,為表示君臣相好,才將公主府側門大開,讓公主能從駙馬府過來。明天之後,這扇門的開關,就不是駙馬家人說了算的了。


    安恬決定隨大流。這種小事情,她實在懶得特立獨行。何況她現在有點累,想趕快找個地方休息。


    公主府的奴僕多是寧安帝派遣專人安排,此時看到公主駕到,紛紛跪拜。


    賀英磊低聲冷笑,在安恬耳邊說:「你還沒有這些伺候人的懂規矩。」


    安恬翻了個白眼。有意思嗎?拿公主和奴僕相比,公主這麽不值錢嗎?還好現在站在賀英磊麵前的是她——安恬欣慰地想著,換個人來,肯定要把這個犯上的傢夥拖出去砍了。


    「他們是僕從,規矩當然和我學的不一樣。我看你的規矩也沒他們好,如果賀家請不起夫子,我可以拿點嫁妝出來給你當束脩。」安恬善解人意地說。賀英磊不是拿她和奴僕們比嗎?真是可笑,姬皇家人麵前,他哪裏來的勇氣說這種話?要知道本朝的公主都要進皇家陵園的,因為在高祖皇帝的眼中,公主是有他血脈的人,而駙馬不過是他找來,幫助公主延續高貴冷艷皇家血脈的玩意兒,所以公主死後自然要葬進皇家陵園,至於駙馬,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


    雖然這破規矩聽起來好像也有哪裏不太舒服,但不妨礙安恬把這個拿來擠兌賀英磊:拿我比奴僕?先把你自己的屁股擦擦幹淨,你比他們,又高貴在哪裏呢?


    賀英磊繼續冷笑。這讓安恬非常懷疑他的智商。這貨不會沒聽懂她的嘲諷吧?如果對手的智商太低,她坐起任務來,一點愉悅感都沒有,那這日子還怎麽過?她在漫長的生命之中還有什麽樂趣?


    安恬:忽然就很嫌棄這個原男主怎麽辦。


    她嘆了口氣,撇開賀英磊的手,扶著旁邊的侍女,走進早已布置好的婚房。


    賀英磊:「?」


    *


    安恬走進婚房。江朝雖然講究男著紅衣,女著綠衣,但婚房裏麵除了床上的被子一條大紅一條翠綠之外,其他的東西都是大紅色。天色雖晚,燈火卻亮;背麵上用金銀線繡著華麗的花紋,拔步床描著金漆,博古架鑲著銀邊,滿屋子的陶器瓷器的釉彩都閃著耀眼的光。安恬沒看幾眼,覺得眼睛又疼起來了。


    ……這屆皇家人都什麽審美?一定要這樣金光燦燦的嗎?就不能向她學習,做一個低調有內涵的有品位的人嗎?


    侍女們扶著安恬坐在床邊。床不高,不到半米,這個朝代沒有椅子,無論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回到家都得跪坐在地上。區別隻是有錢人地上鋪的蓆子比較精緻而已。


    安恬下意識就想摸摸自己的膝蓋,看看上麵有沒有長繭子。


    賀英磊沒跟進來。片刻之後,有個侍女來稟告安恬,說駙馬去外麵待客了。


    安恬嘆氣:「真可憐,好不容易當了駙馬,還要去陪酒。」


    侍女:「……」公主的話聽起來怪怪的。


    安恬繼續嘆氣:「你去告訴張侍衛,讓他給來吃飯的人講,叫他們不許纏著駙馬陪酒,誰若是不答應,就塞給他五金。」


    五金當然不是五兩黃金,更不是錘子螺絲刀這種五金小工具。江朝的「金」,實際上是黃銅,黃銅鑄成的銅錢,一個叫「一金」,五金就是五個銅錢;別看是銅錢,其實挺值錢的,五個銅錢可以買一屜大包子。


    侍女有點猶豫。雖然她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死人,理論上公主讓她跳河她都不能拒絕。但公主現在的吩咐……怎麽說呢,聽起來簡直像在戲弄人。


    公主誒,什麽時候用過銅錢?就寧安帝那副恨不得把內庫都搬給公主的樣子,公主買東西都是用銀子的。銅錢當然有,陪嫁裏有不少呢,但那隻是寧安帝「別人女兒有的,我女兒要有,別人女兒沒有的我女兒也要有」的想法之下,隨便塞了幾箱子銅錢給公主。現在公主拿著個出來賞人,她到底要不要勸?


    安恬見她猶猶豫豫,想法都寫在臉上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翠芝,有你家公主在呢,你怕什麽?」


    侍女翠芝遲疑道:「公主……一個人五金,這,這……」這沒聽說過啊!


    安恬繼續笑:「我上一句是什麽來著?」


    翠芝:「叫他們不許纏著駙馬陪酒。」


    「那不就得了?」安恬不以為意地說,「我請他們別纏著駙馬,他們若是不給我麵子,我憑什麽給他們麵子?」


    翠芝仍然有些疑惑,但安恬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她總是明白自家公主是認真的,於是便出去找張侍衛去了。安恬便喚來另一個侍女給自己打水洗臉。


    她剛才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發現粉也不薄,大概這年頭的新娘子都要抹很厚的粉?反正讓她為了一個賀英磊,帶著這滿臉的粉在這兒等幾個時辰,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這一頭金飾不僅晃眼還很重,趕緊摘了比較好。安恬真怕頂著這麽十幾斤東西,明天會脖子痛。


    新來的侍女也猶猶豫豫的,不知道是不是這一批侍女都有這毛病:「公主,這些摘了,您的髮髻就亂了。」


    「亂了就重新梳一個。」安恬隨口說。


    侍女戰戰兢兢地給安恬摘釵環,手都抖了。


    安恬斜眼看她:這傢夥,不敢做就不要做,做了就不要抖——嘶,頭髮又被她扯掉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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