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弦月高掛。


    祁霖走進後院,在看到歲檸的院中竟無一人侍候時,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起來。


    他想到下人們會有所懈怠,倒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剛一踏進房間,滿室盈香撲鼻而來,不似花香,但味道淡淡的,卻莫名的好聞。


    不遠處的軟榻上,女子懷抱著一隻小貓姿態慵懶的斜臥著,秋霜在一旁笑著打扇。


    屋子裏很安靜,隻時有扇子搖墜發出的聲響,因此在祁霖剛走進房間時,歲檸便已經察覺到了。


    她轉過身來抬起眼眸,冷淡而疏離的目光落在祁霖身上,聲音輕緩,“祁大人?”


    一舉一動間,雖有著幾分閑適自得,但整個人都透露著一種超凡脫俗的清冷感,讓人不忍褻瀆。


    聽到聲音,祁霖回過神來,快速垂眸掩飾了自己方才的失態。


    “姑娘,不知如何稱呼?”


    “歲檸。”歲檸起身來到茶幾前坐下,說道:“祁大人,我們聊聊吧。”


    秋霜自覺退下將房門掩上,祁霖也坐在了歲檸的對麵,“祁霖,雨露甘霖的霖,我的名字。”


    歲檸點了點頭,隨後一邊泡茶,一邊淡然的說著,“祁大人痛失愛妻,想必如今對我的出現應該十分苦惱。”


    眼前的女子一雙潤如羊脂的手,正不緊不慢的泡著茶。


    那泡茶的指尖似沾染了一些水珠,在昏黃燈光的映襯下更顯白玉無瑕。


    祁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


    他皺起眉頭,下意識的解釋道:“並沒有,我與卿……我與她雖是夫妻,但隻是家族之間的聯姻,並沒有多少感情。”


    最多不過有些青梅竹馬的情誼,僅此而已。


    歲檸有些意外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他的話。


    她開門見山,直接說道:“祁大人和我都是被牽連的無辜之人,不如一紙和離書,你我各自解脫如何?”


    祁霖端起茶杯的手微頓,沉默了片刻。


    好一會兒,他才看向眼前清冷出塵的人,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隻是皇上那邊隻怕不好交代。”


    見祁霖如此好商量,歲檸對他也多了一絲耐心,“晚點兒也行,日子長了皇上自然也沒理由再追究了。”


    祁霖垂眸摩挲著手中的茶杯,聲音暗沉,“三年為期。”


    “三年後我給你和離書,在此期間你都是我的夫人,府中中饋我擇日……”


    “府中中饋不必轉交我了。”歲檸打斷他的話,唇角微勾道,“我這人生性懶散,對執掌中饋沒興趣。”


    祁霖薄唇緊抿,心思幾回輪轉。


    “日後在府上遇到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倘若我不在,可以讓你的丫鬟去找我的貼身守衛祁安,他會幫你的。”


    聞言,歲檸臉上原本的清冷疏離的神情在此刻消散,對祁霖展露了一抹笑顏。


    “祁大人是個爽快人,那便祝我們合作愉快。”


    觸及到她臉上炫目的笑容,祁霖的心跳莫名跳漏了一拍。


    但想起方才與歲檸達成的協議,不知怎得,往日喝慣了的茶,今日他竟從中品出了一絲苦澀。


    從後院出來後,祁安明顯感覺到了祁霖身上的低氣壓。


    隻聽祁霖冷聲吩咐道:“明日昭告全府下人,日後歲檸姑娘便是我祁霖的夫人,若再有陽奉陰違者便直接扔出府去。”


    “是!”


    思慮片刻,祁霖又說道:“另外日後我若不在,她來尋你,她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你遵從便是。”


    祁安詫異的抬起頭來。


    剛剛在門外等候,他也聽到了屋內兩人的談話。


    前麵身份一事好說,可後麵那句話的分量可不低,縱是先前的夫人阮卿卿也沒有這等待遇!


    此時,他心裏儼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沒聽見?”久久沒聽到回應,祁霖有些的不悅的看了他一眼。


    祁安頓時一個激靈,連忙點頭應和。


    這祁府日後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


    京郊農莊後的山腰處。


    此刻歲檸與秋霜帶著農莊裏的兩個老嬤嬤,都穿上了農女的短幫衣裙,正享受著采蘑菇的樂趣。


    一個月前,她與祁霖達成三年和離協議。


    經曆了兩個小世界,如今她對人類情感的感知已經十分敏感。


    因此,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她敏銳的感知到了祁霖對她的態度,有所不同。


    應原主的心願,既然要與祁霖和離,那之後能與她在這個小世界相伴一生的人,就絕對不會是他。


    更何況,原主之所以慘死後宅,可以說祁霖的漠視占據了很大一部分的因素。


    為了能順利拿到和離書,她必須與祁霖保持適當的距離。


    所以,前幾日她便帶著秋霜來了祁府名下的一處莊子上。


    初秋季節,秋高氣爽,正適合出行。


    莊子後山上翠竹長青,樹葉五彩繽紛,風景美不勝收。


    “小姐!快來!這裏有好大的一叢蘑菇啊!”這時,秋霜驚喜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歲檸和六六笑著走到樹下,果然見樹葉下躲藏著的蘑菇,一叢一叢的,長勢十分喜人。


    隻是當歲檸剛打算彎下腰去采摘時,叢林中突然竄出來一道黑影。


    歲檸眸色微冷,趕忙側身避開。


    放眼望去,隻見一頭成年小鹿身中長箭,皮毛染血,已經死在了歲檸的腳邊。


    秋霜趕忙上前將歲檸拉直身後,焦急的問道:“小姐,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兩位嬤嬤聽到動靜,也趕忙上前查看情況。


    歲檸搖了搖頭,朝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一位身穿玄色紅邊勁裝的少年郎,正手持弓箭,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裏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歲檸淡然的瞳眸驟然緊縮。


    少年容貌俊美超然,豐神如玉,濃密的黑發被發冠高高束起,發絲在秋風的吹拂下根根分明,蕩起了一彎好看的弧度。


    清澈明亮的眼眸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有種難以言喻的風采。


    那張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麵孔,此刻再次出現在她的麵前!


    眼前這個人的裝扮,像極了上個小世界的秦錚,讓她有一瞬的恍惚。


    三千世界中,真的有那麽多偶然嗎?


    一次是巧合。


    那兩次、三次呢?


    而在歲檸愣神之際,祁硯之也同樣在看到歲檸的那一刻呆住了。


    眼前的女子生的一張清冷美人麵,雖穿著普通農女的衣服,但其舉手投足的氣質卻盡顯矜貴之氣。


    至少在他見過的女子中,無人能及!


    最重要的是,他在見到這女子的第一眼,便打心眼裏感覺十分欣喜,心跳也快的不似平常。


    就突然覺得,心裏一直有塊空缺的地方在此刻被填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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