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人定時給她送來飯食和水,也讓她有去茅房的機會,不至於讓剩下的這段時日太過難熬。


    第二日夜裏,有獄卒在門外傳話:


    “江近月,沈相國來看你了。”


    江近月聞言,從臂彎處抬起腦袋,立刻搖頭道:


    “不要,我不見他。”


    她如今這樣,讓他見自己這最後一麵,反而會叫他們放不下。


    她都要死了,還是不讓人記掛的好。


    這或許是她做的最後一件好事了。


    但是獄卒怎麽會聽她的?


    沒一會兒,沈相國便進來了。


    他一眼看到蜷縮在幹草上的江近月。


    她正背對著自己,看不到麵容,但那瘦小的身軀,足以證明她過得有多麽不好。


    他吩咐獄卒把門打開,江近月立刻出聲拒絕:


    “沈大人,如果可以的話,請您給我留一絲體麵吧。”


    沈相國看著她那倔強瘦弱的背影,也沒有強求,隻蹲下身,手扶著木欄道:


    “清燃,你放心,不管你做了什麽錯事,我就算是豁出這條命來,也會保下你的,這是我們沈家欠你的。”


    江近月沉默了一會兒,道:


    “沈大人,你不欠我什麽,不要對我有愧疚之意了,您請回吧。”


    沈相問她:


    “清燃,你是不是在氣我,氣我給沈菀求情了?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自幼視我們為親生父母,若是一找到你,我就忘了養了十幾年的女兒,眼睜睜看著她去死,那豈不是太過涼薄了?”


    江近月目光空洞地看著斑駁的牆麵,她隻剩下很少的時間了,實在不想聽這些沒用的東西:


    “沈大人,我理解你,若我是你,也不會放著沈菀見死不救的。”


    若是現在有人告訴她,小葫蘆不是她親生的,她也不可能把小葫蘆掃地出門,更遑論在生死麵前,若有一線生機,怎麽可能不去救呢?


    這不是偏心與否,這已經是為人父母的本能了。


    江近月從不敢奢求什麽,也不想去計較這個,但是除了這個,她好像也沒有什麽能同沈相國講的。


    畢竟自己這輩子,實在過得很難堪,就連她和陸晏廷的婚事,也是難堪至極。


    走馬燈般的將一堆畫麵在腦海裏滾了一圈,江近月終於道:


    “沈大人,我不需要您豁出命去為我擋災,若是可以,您能不能幫我陳情,讓我見陛下一麵?或者,請您告訴陛下,我沒有通敵叛國,我當初真的不知道寧珩是趙國的皇子。”


    “那時我受製於人,無奈之下才這般行事,他給我安這個罪名,我覺得冤枉,我不想像我爹一樣,擔汙名而死。但是我知道,作為太後宮女,我本該在那一日就去死的,我隱瞞此事,也是十惡不赦的大罪,若是可以,能不能把我的罪名,改成追隨舊主呢?”


    沈元澈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的背影,心知此刻在牢中同江近月追憶這些陳年往事,不如去幫她想辦法來得實在。


    於是沒待多久,他便離開了。


    等沈元澈走後,江近月輕輕歎口氣,她覺得自己很累很累,不知不覺間,她的意識又開始迷糊了。


    江近月沉沉睡去,這一回,居然罕見地沒有做噩夢。


    夢裏春光明媚,她夢到了一家三口在嘉州登山的時候。


    小葫蘆一手拉著她,一手拉著他爹,在兩人中間蹦蹦跳跳,還嫌棄江近月走得慢。


    陸晏廷給她擦汗,趁小葫蘆不注意時給她吃糖,走在前頭的小葫蘆一看見,立刻氣得癟嘴。


    當時隻道常事,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她短短一生中,最歡愉的日子。


    陸晏廷說她不相信自己,可是正因為在嘉州時,她對他越陷越陷,一點一點喜歡上他,所以才愈發不敢說。


    她患得患失,總是將事情往最壞的地方想,她怕自己一說出來,他就會休棄自己。


    也正是因為如此,江近月在一開始對陸晏廷無甚感覺時,試圖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他。


    一察覺陸晏廷想要接近她的意圖,她便十分抵觸,像隻炸了毛的刺蝟。


    她知道,陸晏廷早晚有一日會離開她,與其讓這些美好成為日後傷害她的利刃,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發生。


    她什麽都沒有,就不會失去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她退一步,陸晏廷就向她走十步,來來回回,她無可奈何地陷進去了。


    所以就成了今天這樣的局麵。


    再醒來時,牢房和之前沒什麽兩樣,她依舊分不清是天黑還是天亮。


    江近月身體僵硬地坐在草垛裏,看著麵前冷掉的膳食,久久出神。


    她已經一整日水米未進了,心中裝著事,她什麽也吃不下。


    須臾,獄卒再次打開門,這回進來的,是陸晏廷。


    他臉上的克製不住的怒意已經消失不見,此刻他負手而立,麵上是一貫的從容神色,從高處俯視江近月時,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江近月抿了抿幹裂的唇,沒有開口。


    陸晏廷問她:


    “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這聲音低沉,不是他一貫的清潤,江近月抬起頭,見他眼下青黑,一看就沒有睡好。


    江近月越發覺得愧疚了,她垂下頭道:


    “我沒有通敵叛國,你知道的。”


    “我知道有用嗎?陛下不知道。”


    “你能不能幫我說說。”


    “憑什麽?你從來不相信我,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我憑什麽幫你?”


    這刺耳的話,讓她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氣陡然消失了。


    江近月忍住眼淚,再不敢提讓他幫自己正名的事,隻想著同他道歉,將事情同他一五一十地說明白,不然她就是死,也死得不安心。


    “表哥,對不起,我知道你生氣,氣我不相信你,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敢說,我太害怕了,我怕你……”


    陸晏廷終於忍不住問:


    “你就沒有想過,告訴我寧珩假死的真相,還有你爹爹的事,讓我幫你查嗎?”


    江近月錯愕地抬起頭,她怎麽敢?她怎麽敢在告訴他寧珩之事後,再讓他幫自己查爹爹的事?


    她不信陸晏廷能做到這樣,她不被掃地出門都是好的了。


    或許他真的願意,但她太過自卑、太過小心翼翼,以至於她連這種想法都不會有。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夫君是天之驕子,而她就像陰溝裏見不得人的老鼠,那時她嫁給陸晏廷,家中人明裏暗裏都在看笑話,若是此事被翻出來,她越發配不上他。


    但是江近月卻有自己的自尊心,她不願意讓這份自卑被他知道,隻說:


    “表哥,我已經試圖求助過別人很多次了,可是沒有一次成功,我真的不敢再說了。”


    她第一次在陸晏廷麵前,說起自己的往事:


    “我入教坊司時,是那一批人中最小最笨的一個,學什麽都比不上別人,舞是跳得最差的不說,連用飯都搶不過別人,常常餓肚子。”


    “好在膳房裏有一個好心的嬤嬤,每次都給我偷偷留半個饅頭,我才不至於餓得頭暈眼花,也是她告訴我,在教坊司裏,我最好的出路就是被大官看上,帶回去當小妾。”


    “我那時連小妾是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那樣就可以離開皇宮,有給爹爹翻案的機會。所以我每日拚命地練舞,練得廢寢忘食,終於成了教坊司的第一名,我能站在最顯眼的地方獻舞,還有獨舞的機會。”


    “如我所料,有個官員看上了我,他屢次對我示好,我得知他馬上要被外放到杭州,那時我覺得,這簡直是天意,他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於是每次看到他,我都對他笑,他也開始放不下我,托人告訴我,他過些時日就會把我帶走,那時我高興得不知該怎麽辦了,可是很快,好心的嬤嬤告訴我,他嗜好虐殺女人,已經死了三房妾室。”


    “我偷雞不成蝕把米,無奈之下,我才抓住最後的機會,在宮宴上,跳山陽公主當年跳過的舞,引起太後和小郡主的注意,進了太後宮裏,以此來躲避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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