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晏廷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這個一直以來柔弱不堪的表妹,這個溫柔小意的妻子,居然一開始就對他撒謊了。


    他又道:


    “你在火場救出太後是假的,這本就是一個障眼法,你們是火災的親曆者,從你嘴裏說出的話,自然能讓別人相信。所以,江近月,你為什麽幫他?”


    江近月苦笑一聲,道:


    “表哥,你忘了,在嫁給你之前,我隻是一個最微賤的宮女而已,哪有什麽幫不幫的?如果不助他行事,我的下場隻有死路一條。”


    “那時太後跟我說,他是太後和趙國人的私生子,隻是想金蟬脫殼,送他回趙國而已,不會危害大魏的。”


    江近月深深吐了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道:


    “世子,寧珩說了,他知道我爹是冤枉的,他手上有可以讓我翻案的證據,隻要他在趙國安定下來,就會回京把證據給我,表哥,事情到了那個地步,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我自知參與了此事,若是事情敗露,我也必死無疑,出宮後,我本以為沒事了,誰知道被你帶到國公府去,那樣的情況下,我怎麽敢說呢?”


    陸晏廷漠然地看著她,隻有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緊繃的下顎角讓江近月知道他有多麽憤怒:


    “那後來呢?就算之前你害怕我,可是後來……江近月,三年多時間,你有很多次開口的機會。”


    江近月拚命搖頭,她的眼淚簌簌落下,可這一回,卻沒有人願意給她耐心擦去。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一開始寄人籬下,因為寧珩的事,我每日都過得膽戰心驚,我怕一說出來就被你殺了,表哥,我一直是想走的,可是我們莫名其妙有孩子了,我想把他打掉,可是沒有成功。”


    “成婚後,我被你娘弄得心亂如麻,又想著幾個月後就能離開,也算好事,可是我沒想到,沒想到你會為了我和孩子,自願貶官去嘉州……”


    “表哥,那時我真的覺得自己對不起你,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這件事我一開始就瞞了你,後來越陷越深,再開口就更難了。我們在嘉州的日子那麽美好,我怕說出來,一切都會消失不見,你一定會拋棄我的,表哥,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陸晏廷聽完這些話,臉上一點動容也沒有,他就像例行公事一般,接著問江近月:


    “所以,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寧珩就是趙國的攝政王?是從一開始在宮中時,還是……”


    江近月聞言,慌忙搖頭:


    “不是的,不是的表哥,我也是那天宮宴,靠著他手上那個疤才認出來的。那傷疤是寧珩會見太後時自己燒的,雖然那時我並不知道是為什麽,但那時是我替他處理的傷口,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一開始,他隻告訴我他是太後的私生子,隻是想回到自己的國家而已。表哥,我對天起誓,若是我有半句謊話,就叫我天打雷劈,我的父親一輩子不能昭雪,我的孩子這輩子都抬不起頭!”


    聽到這刺耳的誓言,陸晏廷皺起眉,別過了頭去。


    江近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輕聲說:


    “表哥,寧珩能做出這樣的事,足以見此人心機之深,我怕你知道真相以後和寧珩針鋒相對,反而危及自身,你還不如當他死了,這樣不好嗎?”


    她還想起當初的蘇箏妤,蘇箏妤滿心都是這個人,可是寧珩呢?


    江近月親耳聽到寧珩在太後宮中提起過蘇箏妤,他說,一個女人而已,怎麽能和別的事相提並論?


    蘇箏妤之前說過,寧珩對她的喜歡,是很純粹的,江近月隻是讓她向前看,蘇箏妤就有些生氣,若是讓她知道寧珩根本不是良人,那她的心念就破滅了。


    她這樣執拗,屆時還不一定會做出什麽事來,倒不如什麽都不知道,至少在她的回憶中,寧珩還是個翩翩少年。


    陸晏廷嗤笑一聲:


    “你倒是會為我考慮,那在你的設想下,你會在什麽時候把真相告訴我?”


    江近月聽到這話,語氣顯而易見地低了了不少,帶著濃濃的心虛:


    “大概……十年後吧,等小葫蘆長大的時候,當然,若是我順利拿到證據,我父親的事被你發現,那我也沒話說了。”


    陸晏廷簡直要被她氣笑了:


    “你怎麽不等我們入土了再說?”


    “這樣太久了……表哥,我不想一直瞞下去,不過,想來我也快到入土的日子了吧。”


    陸晏廷猩紅著眼,很想問問她,幾年了,她對自己,真的就連一點信任也沒有嗎?


    他逼近江近月兩步,剛抬起她的下巴,想把話問出來,外頭就有人來報:


    “陸世子,陛下傳您入宮。”


    陸晏廷強迫江近月同他對視,一字一句道:


    “是,你是要完了,常玉京已經先我一步,將此事稟報給陛下了。”


    江近月聽到這話,沒什麽太大的反應,早在她被抓來時,就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


    是她先對不起他,事已至此,她也沒臉再求他了。


    很快,陸晏廷匆匆離開,他的身影就這麽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江近月獨自一人在陰暗的刑室裏待著,她時而想起小葫蘆,時而想到爹爹,還時而想到陸晏廷。


    她想,她若是沒了,最對不起的人,一定是陸晏廷。


    她真的對不住他。


    眼中的淚水已經流幹,人也漸漸麻木,不知何時,江近月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她還被吊在刑房中,雙手麻木到不行。


    有內監站在她麵前,見江近月醒來,傳話道:


    “夫人,陛下口諭,您私通敵國攝政王,為大逆不道之舉。又放虎歸山,致大魏安危於不顧,此乃罪大惡極,通敵叛國之罪,著三日後賜鴆酒一杯,以正國法。”


    說完,那內監一臉晦氣地打量這陰暗的環境,一揚拂塵離開了。


    定了罪,江近月終於能離開刑架了。


    她被押入一間牢房之中,裏頭雖說隻有幹草避寒,但比在刑架上苦熬著不知好了多少。


    江近月將自己蜷縮在角落裏,她的兩隻手腕都已經發紫,疼得十分厲害。


    她五歲被帶上手銬,苦行多日,被送入教坊司時,她的手腕上也有一圈這樣的痕跡。


    原來,都過了這麽多年了。


    苦苦掙紮半生,靠著謊言騙來的這點好日子,也到頭了。


    兜兜轉轉,她又什麽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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