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世不顯,在國公府裏,本就在兩個妯娌麵前沒有什麽地位,回到西府,不僅要操持家務,還得應對離心的丈夫和他那些數不清的風流事。


    她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兩個兒子身上,大郎陸晏明雖說做了官,人卻和他老子一樣風流,養了個別宅婦卻難產而死,還未娶妻便抱了個女兒回來,以後婚事難免要父母為他費心。


    四郎陸晏時,沉迷書畫,不思進取,好不容易等了三年,眼看著開春就要再考了,這成了三夫人心底最要緊的事。


    可他卻還在和人摻雜不清,對象還是佟姨娘的外甥女,三夫人心中怎會不生氣?


    當夜,佟姨娘就被罰到佛堂抄經,之後禁足一月,整個元月都不能再出來。


    江近月是府上的親戚,還和世子有些關係,三夫人不好太過為難她,隻叫人請了她來,明裏暗裏陰陽怪氣地提點了幾句。


    “近月,當初雖說是世子將你帶回來的,但你到底是佟氏的外甥女,也就是我們三房的人。”


    “你和晏時雖說有兄妹之誼,但到底都大了,有些時候,還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免得遭人誤會呀!”


    “我這個兒子不成器,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替他費了多少心呀!眼看著又要科考了,若是這回又出了什麽岔子,我……”


    三夫人扶額苦歎,以帕掩麵,看得下首的江近月坐立難安。


    “夫人放心,我與表哥清清白白,絕無妄念,今後也會盡量避免和他見麵,絕不讓您再費心了。”


    等好不容易出去,三夫人身邊的嬤嬤安慰她:


    “姑娘也別往心裏去,我們夫人心底是喜歡您的,隻是前兩日曼姨娘和佟姨娘因為年節禮的事起了衝突,我們夫人近日也是忙得焦頭爛額的,所以心情不好。”


    “嬤嬤放心,我理解三夫人的苦心。”


    江近月笑著告別她,回到小樓,臉色一下子蒼白了。


    ……


    眼看著就要到除夕,家塾已經停了課,姑娘們忙著赴宴,江近月以病為由推辭不去,自那之後,她白日裏要麽待在小樓不出門,要麽在鋪子待一整日,倒是也沒再遇到過陸晏時。


    因著年節的原因,加之前些時日她換了一家供應蜜餞的商人,蜜餞的質量上去,客人多了不少,進賬也不菲。


    她接手鋪子到現在,足足有兩貫錢的利益了。


    很快便到了除夕,這日下了厚厚的一層雪,銀裝素裹,商鋪也都打烊,人們趕著回家和親人過節。


    往年在宮中,這段日子是江近月最忙的時光,她幾乎沒有體會到過年的樂趣,在教坊司時,隻知每到這時候,自己一日便要獻好幾場舞,跳到第二日雙腿發抖,都不能停歇。


    不過今年倒是閑下來,國公府早就傳了話,入夜各府的主子會去公府一起吃年夜飯,姨娘和下人也自有席麵,江近月對過年要吃團圓飯這事沒什麽感覺,依舊稱病請辭。


    她讓鋪子裏的掌櫃和兩個夥計早早回去,她打算待到夜裏再回國公府。


    外頭雪下個不停,下午天還沒黑時,這條街的鋪子多半都關了,江近月獨自坐在店中,一臉認真地翻賬簿,時不時抬起頭,看著外頭的落雪。


    黃昏時分,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了,一個背著背簍的老者帶著一個才四五歲的小女孩從店前走過,經過鋪子時,那小女孩舔了舔唇角:


    “祖父,能不能買一點點蜜餞回家?當年夜飯!”


    那老者往店中瞧了一眼,伸出皸裂的右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臉:


    “乖,等你爹爹寄了銀錢回來,祖父就給你買。”


    那小女孩到底年歲小,聽了這話,忍著沒走幾步就鬧脾氣哭起來:


    “那爹什麽時候才會回來?爹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見她開始掉眼淚,那老叟便急急將她拉走,哭聲沒一會兒就消失在江近月的耳邊。


    她放下賬簿,想起從前爹爹在時,她也最愛吃蜜餞,可是爹爹怕她吃壞牙,從來不叫她吃。


    後來好說歹說,爹才給她一顆糖,抱著她說:


    “你既然這麽喜歡,長大以後,爹就給你開家蜜餞鋪子,如何?”


    後來在皇宮,江近月很少能吃到糖,那甜絲絲的味道,早就封存在心底。


    如今蜜餞鋪子有了,可是她的爹爹再也回不來了。


    她忽然站起身,追到門外朝四周張望,可茫茫大雪中,早已沒了那對祖孫的影子。


    江近月有些沮喪地回到桌前坐下,全然不知這一幕已經被人盡收眼底。


    ……


    她心底有些遺憾,懊惱自己的防備心太重,但一個時辰過後,天都快黑盡了,那老叟居然又帶著小姑娘回來了。


    他背簍裏的炭火還是滿的,在雪地裏走了這麽久,顯然還是沒賣出去。


    他解下背簍,走到店裏,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


    “姑娘,能不能用我這些炭,換你的蜜餞呢?”


    江近月看著他的臉,還有一旁小丫頭渴望的眼神,笑著點頭:


    “天冷,炭火你們拿回去用吧,我送些蜜餞給你就是。”


    她取了紙袋,在櫃上選了龍須糖、荷葉糖、還有蓮子糖包好,遞給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很瘦很瘦,腦袋上梳的兩個小辮子一高一低,臉也髒兮兮的。


    瞧見江近月遞來滿滿一大袋的紙包,她也不說話,就一直盯著瞧,似乎在猶豫該不該接。


    但沒過一會兒,她就忍不住接過,抱到自己懷裏,開心地看自己的祖父。


    那老叟連連向她道謝,動作顫顫巍巍地重新背上裝滿炭的背簍,帶著那小女孩重新走入了風雪之中。


    ……


    又坐了半個時辰,看看天色,也是時候了,江近月起身將各處打點好,剛準備關門,街邊忽然有幾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下一刻,那個老伯就抱著自己的孫女回到她麵前,身後還跟著一隊巡邏的府兵。


    “大人們,就是她!就是這個毒婦!我孫女兒吃了她給的東西!立刻就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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