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


    一連串急促而細微的馬蹄聲,如同驟雨前的鼓點,猛然間敲響了夏恩耳邊的寂靜。


    有人來了!


    夏恩瞳孔猛地一縮,立刻站起身,起身探頭望去。


    隻見山腳下,那條荒廢已久的小徑驟然間被馬蹄激起的塵土所吞噬。


    仿佛一條沉睡的巨龍被猛然喚醒,正攜帶著一群不速之客,風馳電掣般朝山坡上這座孤零零的破廟逼近。


    夏恩定睛看去。


    似乎有兩隊人馬,約莫有數十之眾。


    他們之中既有麵容肅穆身披袈裟、手拿戒刀、禪杖的僧人,也有眼神堅毅發髻高挽、背負長劍的道士。


    馬背上的每個人的臉上,都鐫刻著他們這一路來的艱辛與疲憊,眼眶下深深的暗影。


    顯然這群人已經是幾天幾夜未眠,正準備來此破廟休息。


    夏恩衝孫悟空使了一個眼色,無需言語,一個微妙的眼色便傳遞了所有信息。


    然後他輕輕一揮手,將兩人所在的痕跡抹除。


    隨後隻見兩人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穿梭於光影之間,最終穩穩地棲身於破廟屋梁之後,一棵曆經滄桑卻依舊挺拔的參天大樹之上。


    他們隱匿於茂密的枝葉間,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眸,靜靜地觀察著下方即將發生的一切。


    不多時,這群混雜著僧侶與道士的隊伍抵達了破廟。


    他們熟練地勒住馬匹,簡短地洗漱一番後,便在破廟的殘垣斷壁間生起了火堆,準備起了早餐。


    令人意外的是,這群看似超脫世俗的修行者,在對待食物上卻毫不避諱殺生。


    燒烤的香氣中彌漫的全是肉類的醇厚,他們所飲所食竟無一素食。


    飽餐之後,三位領頭的僧人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他們不約而同地向那位道人中的領袖,一位頭戴束發道冠,身著古樸道袍的中年道人,賴清德發出邀請。


    希望他跟著一起入廟共商要事。


    賴清德的眼神銳利,一個閃身來到隊伍中一位,被一眾持劍道士嚴加看管的身著錦衣氣質不凡的懵懂少年身邊。


    不等這少年做出反應,便一掌揮出,用巧勁將其拍暈,動作迅捷而果決。


    隨後他一把撈起少年架在肩上,然後輕輕揮手,示意手下在廟外保持警惕。


    這才轉身步入了廟內。


    柳傳峰瞥了一眼扛著少年進來的道士,嗤笑一聲。


    略帶戲謔的揶揄道:“賴清德,你倒是真夠謹慎的,議事也不忘帶上個‘護身符’。”


    身穿僧袍的柳傳峰長得慈眉善目,但偏偏其右臉上有縱橫兩道刀疤橫到右眼和下巴,其不說話還好,說起話來就如蠍子搖尾駭人心肝。


    賴清德對於柳傳峰話語裏的揶揄毫不在意。


    反而以一種平和淡然的語調回答道:“如今楊行密派兵在西洲四處搜捕,並懸賞重金。”


    “此事你我兩方雖通力合作,但難保手下沒有鬼迷心竅之輩。”


    “為了安全起見,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將他時刻置於你我的視線之內,才能安定你我之心,再者萬一有突發事件,也能保證我們迅速應對。”


    “還是賴道長考慮的周到。”


    “在如今這亂局之下,多一份謹慎,便是多一份安全,怪不得你們真仙觀能扶龍庭啊,其行事之穩健,確非我聖佛教輕易可及。”


    柳傳峰嘴角掛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譏誚,話音一轉,迅速切入正題。


    “眼下西洲府兵亂,淮南節度使楊行密也已在昨日攻克西洲城。”


    “我等在這城外西山的山林間已躲數日,但卻遲遲不見道長所言的內牙指揮使戴惲,派兵前來接應。”


    “此中蹊蹺,不得不令我等心生疑慮。”


    “眼下咱們大家一起議議,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事。”


    “要我說,大夥還是見好就收。”


    柳傳峰身旁,一位身著僧袍、麵容冷峻的中年僧人看了一眼賴清德身旁的少年說道:“日前,楊行密已開出重賞,凡獻錢弘侑首級者,賜一城郡守或十萬兩黃金以待。”


    “此等誘惑,較之戴惲那虛無縹緲的承諾,無疑更為實在。”


    “我等何必再為那未知的希望奔波,不如順應時勢,歸順楊行密,也好過我們日日東躲西藏,鑽林住洞,顛沛流離之苦。”


    中年道人賴清德眉頭一豎。


    斷然反對道:“萬無欲,你聖佛教根深葉茂,遍布九州,即便偶有背信之舉,亦有聖佛之名庇護,無人敢非議你等,你們自然可以改換門庭,投靠那淮南節度使楊行密。”


    “但我們真仙觀不同,我們既已向內牙指揮使戴惲許下承諾,便要一諾千金,信守承諾,至死不渝。”


    “去你媽的吧。”


    聖佛教範銘嘴角勾起一抹不屑,隨手從敞開的褲管裏捏出一隻虱子,指尖輕輕一捏,虱子瞬間化為血點。


    他盯著那抹殷紅,冷笑反駁道:“哼,你說得可真輕巧。”


    “你們真仙觀乃是吳越錢家的家觀,跟錢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自然可以超脫物外,不顧此次的名利財貨。”


    “可我們聖佛教不行。”


    “我教信徒多為貧寒之民,若不能盡快將錢弘侑換作糧食與金銀,這刀兵再起,我們吳越之地的聖佛教信徒都去喝西北風,吃觀音土啊?”


    “嗬嗬。”


    中年道人賴清德冷笑了兩聲後,出言嘲諷道:“好一個悲天憫人的得道高僧。”


    “我倒想問問範神僧您一個問題。”


    “難道您就未曾深思過,如今這持續幾百年的亂世,究竟是誰導致的?”


    不等範銘回答,中年道人賴清德便直言道:“若非你們那猴頭聖佛幹預人間之事,在外金剛怒目破妄除魔,假借慈悲之心妄圖替天行道。”


    “又豈會讓大唐各諸侯蠢蠢欲動,皆言順應聖佛之意,掀起刀兵席卷華夏,鑄就這如今的九州亂世?”


    範銘勃然而怒,指著賴清德怒斥道:“賴道長,你這話說得不對吧?”


    “旁人不明就理說這話也就罷了,你作為真仙觀觀主,豈能不知此種內情,在這顛倒黑白,胡說八道?”


    “這亂世當真就是聖佛一手挑起的嗎?”


    “聖佛斬妖除魔,乃是順應天道,維護世間正義,爾等豈能將此亂世因果與他老人家扯上關係?”


    “你在此顛倒黑白惡意抹黑聖佛,將諸侯的野心說成是順應聖佛之意,將一切過錯諸般惡行,全歸咎於聖佛。”


    “你究竟打的什麽算盤,想要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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