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在通府待了五日,隻學會一個煎餡餅,一個打鹵麵。


    他很是惋惜,恨不能將沈逾白一身的廚藝都學會。


    可惜他本是為公而來,耽擱太久不好回去交差。


    帶著沈逾白準備的各種吃食,安公公領著一眾人馬浩浩蕩蕩從通府離開。


    待沈逾白將通府一切事務理順,已是五月底。


    沈逾白卻不能歇息,隻因狂風暴雨要來了。


    每年入了夏,通府就要大大受災,房屋垮塌,人被卷走等等。


    往年這時候,衙門對此是無能為力,隻能期盼著風雨能小些。


    待到災後,百姓們誰家死了人,就會來衙門報備,等這些事情做完,將死了的人數匯總上報,等著朝廷發救災銀。


    至於這救災銀有多少,又落於誰之手,他們就一概不知了。


    今年卻是不同,在沈逾白的帶領下,衙門上下都是繃著弦,忙得不可開交。


    這其中最拚命的就是王虎。


    從按察使司回來後,沈逾白就請了府城的大夫為衙役們診治,喝藥,休養,補身子,如此半個月後,大多數人都養好了。


    王虎因著傷了腿,多休養了半個月,就再不肯休息,忙著投入備災中。


    修建房屋的事,孫同知一直在做。


    經過大半年的努力,湖河鎮的房屋倒是都修好了,其餘鄉鎮快的修建了一小半,慢的才剛剛開始。


    新房屋能不能扛住風雨還未可知,那些破舊的土房屋想撐住怕是極難。


    沈逾白就讓人將抄沒的各大家族的房屋盡數清理開,從外源源不斷地買糧食運進去放著,以防止災後糧價上漲嚴重。


    除此之外,還需有安頓災民之處。


    可惜通府並沒有什麽高山之類能躲大雨,隻能多準備船隻,以防止到時受災無法將人救出。


    準備如火如荼進行著,暴風雨卻提前到來。


    這一夜,外麵狂風大作,雨水將窗上的油紙拍得“啪啪”響。


    原本還算堅韌的油紙在狂風暴雨的侵蝕下,隻堅持了半個時辰就盡數破了。


    好在衙役們有經驗,早早就用木板將窗子釘緊。


    狂風卷著暴雨將木板盡數打濕,順著縫隙流入屋中。


    沈逾白戴上鬥笠打開房門。


    隻一瞬,那狂風便要掀開他的鬥笠。


    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將眼睛遮擋得睜不開。


    “大人!”


    門口守著的鄭乙與另外一名護衛齊聲驚呼。


    沈逾白對著兩人大喊:“快進屋!”


    讓開位置,那兩護衛裹著風雨進了屋子,幫著沈逾白將房門關上。


    平日裏,沈逾白門外總有兩名護衛守著。


    今晚是鄭乙與一名叫湯讓的護衛。


    此時兩人已是渾身濕透,光站在屋子裏,雨水便滴滴答答地落下。


    縱使兩人武藝高強,麵對暴風雨,也是無力。


    找出幹淨衣服讓兩人換上,鄭乙帶著湯讓坐在桌子上,濕噠噠的頭發黏在頭上,很是狼狽。


    沈逾白坐在床上,目光盯著地麵。


    不到一個時辰,地麵上已經積了一層水。


    連州衙的青磚房屋都擋不住這等暴風雨,百姓們那些破草屋又如何能擋得住?


    往年暴風雨該是在六月中旬來,今年卻提早到六月初,隔了十來天,許多準備還沒做好。


    此次受災人數怕不在少數。


    “大人先睡吧,明日大人還需主持大局。”


    鄭乙擦了把滴落到臉上的水珠,滿臉嚴肅道。


    沈逾白也知自己此刻枯坐無用,一旦明日雨水稍小,需得組織救災事宜。


    他勉強自己閉上雙眼。


    狂風將門板吹得一直震動,沈逾白總被驚醒,根本睡不踏實。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雨並沒有停歇的跡象。


    莫說救災,就連出門都辦不到。


    屋中的雨水快要淹沒床板,鄭乙和湯讓拿了屋中的木盆木桶,將屋子裏的水往外舀。


    一盆盆的水從後窗潑出去,倒是讓水麵無法再上漲。


    如此情形下,自是無法去廚房找吃的。


    沈逾白也不可能當著兩人的麵拿出卷軸。


    好在之前蘇錦給皇帝準備各種吃食時,弄了些肉脯和牛肉幹給沈逾白當零食吃。


    沈逾白便拿出來與兩人分了充饑,水倒是不難解決。


    若渴了,拿盆出去借一會兒,就有雨水喝到飽。


    待兩人累了,沈逾白便要接替二人來舀水。


    隻是他一個人,又是文臣,與兩人相差甚遠,那水還是漸漸漲了上來。


    鄭乙兩人坐不住了,嚼著牛肉幹繼續舀水。


    如此大風雨持續到第二晚漸漸小了。


    到第三日中午,雨停了。


    鄭乙和湯讓二人已是胳膊都抬不起來。


    沈逾白打開窗看過去,就見外頭的房屋已被水淹了一半。


    若他開門,水瞬間就會湧進屋子,將床鋪盡數淹沒,而他無法出去,就無法組織救災。


    沈逾白眸光在鄭乙與湯讓身上掃視一圈,評估靠一己之力將二人打暈的可能。


    兩人被看得汗毛直豎。


    大人這眼神實在不對勁。


    不會是大人餓急了,恨他們二人將肉幹都吃完了,便要拿他們當口糧吧?


    見兩人警惕起來,沈逾白心裏暗道可惜。


    兩個錦衣衛有所防備,他便再也沒希望了。


    往後定要備一些蒙汗藥才行。


    思索間,外頭傳來哨聲。


    沈逾白透過窗戶看去,就見周顯站在一艘木船上,嘴裏叼著根枯枝條,劃著槳朝這邊而來。


    待船到了附近,沈逾白淌水去打開門。


    被擋在外麵的水狂奔進屋內,連帶著周顯的船不用劃就朝著這邊遛得極快。


    周顯頓時手忙腳亂,船槳一頓亂搗鼓,好在房間裏外的水很快齊平,船也就穩住。


    這時周顯才惱怒道:“大人要是讓我栽水裏了,便再沒人來救你了。”


    所謂趕鴨子上架,也就是周顯此時的狀態。


    他自幼在北方長大,哪裏會劃船。


    不過為了維持自己百戶的身份,刻意在船上裝作遊刃有餘,沈逾白一開門,他就漏了餡兒。


    如今也就是惱羞成怒。


    “周百戶能去二堂拿船,自是會泅水,如此小風浪,哪裏能難倒周百戶。”


    因著是準備洪災,衙門裏也放了船,隻是被安置在二堂。


    周顯住得離二堂很遠,也隻有泅水方可過去。


    既如此,即便落水也不會真正有危險。


    被沈逾白如此吹捧一句,周顯心中欣喜。


    周顯家世極好,入了錦衣衛後又做出諸多成績,實際頗為自負。


    可自從被派來保護沈逾白,他就處處不如沈逾白。


    就連他最得意的領兵打仗也不如,雖對沈逾白敬佩有加,卻也很挫敗。


    今日被沈逾白一誇,他才發覺自己竟還有讓六元公敬佩之處,一時欣喜不已。


    便更覺自己該好好表現一番。


    不待他謙虛一番,沈知府已經爬上船,又沉重開口:“如今整個通府災情嚴重,全係於周百戶一身了。”


    周百戶將腰背挺得筆直,自覺責任重大:“大人放心,本官必會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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