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琅趕到時,就看見禦醫在給楚熊處理傷口,張河站在楚熊榻邊表情焦急,雙手無處安放,一會兒握緊,一會兒鬆開。


    其他臣子也站在殿內,目光一直放在楚熊身上,一刻也移不開視線。


    一個資深禦醫將帶血的棉花、銀針等物品讓其他禦醫拿下去,正要起身時。


    “如何了?”張河靠了過來一臉焦急地問。


    “所幸傷得不深,隻要多多調養幾日就能痊愈。”


    張河等人鬆了一口氣。


    這時謝琅也走了進來,那些臣子眼中閃過懼意,但也紛紛見禮。


    走到楚熊的榻邊,張河看見,眼中閃過恨意、不甘心、不耐煩且帶著三分恐慌,然後敷衍地給謝琅行禮。


    禦醫則是退在一旁。


    坐在床榻之上的楚熊看見謝琅,仿佛見到救星一般,哭喪著臉抓著謝琅的手:“妹妹,朕差點就被田無忌給捅死了,你一定要將那個逆賊給大卸八塊,朕要他死,朕一定要他死。”


    提到田無忌,楚熊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他萬萬沒想到田無忌居然敢拿匕首刺他,現在已經被下獄,但他的身份是上卿,再加上現在整個楚國都被謝琅掌握,如果要處置他還得經過謝琅同意。


    謝琅打量著楚熊,他整個人萎靡不振的,身上還綁著紗布,看起來很是委屈的樣子。


    對此,謝琅隻是不動聲色地掰開楚熊握住自己的手,語氣淡淡道:“聽說田無忌是為了不讓兄長去和親,才要給兄長一個體麵的。”


    “不,他那是弑君,是弑君。”楚熊怒吼道:“朕的體麵,不需要他給。”


    什麽體麵,體麵哪有性命重要?


    見到謝琅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楚熊急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朝著謝琅痛哭道:“朕願意去和親,朕願意去和親……”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在座的人紛紛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向楚熊。


    絲毫不敢相信說出這番話的會是他們的陛下。


    而楚熊根本就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現在眼中隻有田無忌,於是痛喊道:“隻要妹妹將那個田無忌大卸八塊,並且將他的頭顱掛在城牆門口,朕就願意去和親。妹妹,求求你了……”


    楚熊淚流滿麵,他身上隻披了一件單薄的裏衣,頭發淩亂,對著謝琅不斷哀求,看起來很是可憐。


    楚熊認為田無忌之所以敢那樣做,就是受到了謝琅的指使。


    如果不去和親,就得死。


    這次隻是小小的警告,如果他再不去和親,可能等待他的,就是真的死。


    於是他在和親和命之間,選擇了後者。


    他心中恨死了謝琅和田無忌,謝琅他報複不了,但是田無忌,他得死。


    謝琅漠然地看著楚熊哀求的模樣,心中沒有任何動容,甚至還嫌棄楚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漠然道:“兄長,你在教我做事?”


    她並不知道楚熊腦補的一切,就算知道了,也不當一回事。


    “妹妹你……”


    楚熊先是訝然,然後就是不解,他都把姿態放得這麽低了,都答應去和親了。


    為什麽謝琅連他這小小的要求都不答應。


    “兄長,你如今還不明白形勢嗎?”謝琅平靜地看著楚熊,語氣雖平淡,卻字字見血,讓楚熊無法辯駁:“你沒有跟我討價還價的餘地,不管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你都得去北荒聯姻,這由不得你。”


    “如果不願,就如田無忌所說的,死亡,就是你的第二條路。”


    說著,就將一把劍扔到了楚熊的身上,嚇得他就是一個哆嗦。


    楚熊沒得選擇,他唯一能選擇的,就是通過自盡來保全自己的臉麵。


    但是他會嗎?


    “和親還是死亡,這就是你的命。”


    丟下這句話,謝琅漠然地走了。


    從前這是屬於和親公主的命運,謝琅這次,將這命運安在了楚熊的頭上。


    隻有當災難降臨到自己身上,才能體會到這是何等的窒息。


    看著謝琅離去的背影,心中是無盡的蒼涼與絕望,感受身上劍身傳來的冰涼,仰天長嘯道:“不……”


    然後就是無聲的哭泣,一代君王淪為去和親的工具,這落差,足以擊倒一個心理素質強大的人,更何況這楚熊的心理素質並不高。


    而張河等人,全場聽了謝琅與楚熊的對話,心中生出了無盡的涼意。


    以往都是他們決人生死,這一刻,輪到他們了。


    …………


    牢房裏。


    田無忌身著白色囚服,頭發披散下來,扶著牢房的柵欄踉蹌而行,右手拿著酒壺使勁地往嘴裏灌,整個人喝得爛醉如泥。


    “陛下啊陛下,臣真是為了你著想啊,陛下你死了就不必受到這種屈辱了。”


    杯酒入腹,田無忌有點神誌不清,突然抑製不住地大笑,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諷楚熊的無能:“哈哈哈哈……真沒想到陛下你竟窩囊至此,為了活命連這樣的侮辱你都受得起,真是可笑可笑……”


    笑著笑著就悲從中來,然後一把飲盡壺中的酒,酒水順著嘴往下滴落,整個人看起來很是落寞,接著將空酒壺摔了下去,發出一聲脆響。


    “拿……酒來……”田無忌喝得醉醺醺的,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酒味。


    看守的守衛麵麵相覷,他們知道田無忌犯的是什麽罪,但隻要他的罪名一日不判下來,他還是楚國的上卿,所以田無忌有什麽要求他們還是盡量滿足。


    “田上卿,您喝醉了。”小吏適當地提醒一下。


    “喝醉了好,喝醉了好。”田無忌臉頰通紅,眼睛迷離,一邊點頭一邊搖頭:“喝醉了,楚國還是強國,陛下還是英明神武的陛下,陛下也不用被公主逼著和親。”


    “可惜這都是假的,事實就是我們的陛下為了活命居然連男子的尊嚴都拋棄了,他就算活了下去,也會成為千古笑柄,他要是死了該有多好。”


    說到這時,幾個小吏臉色變差了起來,他們恨不得把耳朵割了,全當沒聽見這話,而田無忌卻繼續道:“你們說,陛下是不是該死,是不是該死……”


    小吏不敢回答,而田無忌卻笑了,笑得燦爛,然後麵朝上嘶吼道:“他該死啊!他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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