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行長是精力旺盛的人,到省行以後工作更忙了,應酬也更多了,幾乎天天晚上有飯局,半夜才回家,每天睡眠不到5個小時,全靠中午一個多小時的午覺。


    王行長經常喝酒應酬,時間長上了癮,兩三天不喝酒,渾身不舒服。當領導身體素質得好,能吃苦,能熬夜,頭腦靈活,身體不好,整天病病歪歪的人,當不了領導。


    王行長是苦出身,他家那兒有煤礦,小時候,一放學就挎著籃子揀煤,賣煤補貼家用,煤矸山堆得很高,有的地方還冒著煙,爬上爬下很費勁,別看他現在腦滿腸肥,身體底子都是小時候打下的。


    “趙主任,我是王廣才,你從北京回來了?哪天方便,我請你吃個飯。”王行長給乾源會計師事務所趙主任打電話。


    “王行長,我從北京回來了,這兩天太忙了,沒給你打電話。”


    “這麽忙,為我的事特意跑一趟,真是太感謝趙主任了!”


    “謝什麽,大家都是朋友,對了,晚上我有個銀監會的同學過來,我請他吃飯,李行長也去。”


    “銀監會的同學?”


    “對,要不你也來吧,我介紹你認識一下。”


    “你們同學聚會,我去好嗎?”


    “有什麽不好的,我這個同學和你們總行行長關係不錯。”


    “那好啊,我準備點見麵禮。”


    “不用吧?”


    “你和李行長的同學,我一定要表示一下。”


    “那好吧,不要太貴重了。”


    “我給你和李行長也準備一份吧,除了李行長,還有其他人嗎?”


    “還有兩個同學。”


    “那好,我準備5份禮物。”


    “5份禮物多不多?”


    “不多。”


    “好吧,一般的禮物就行。”


    “沒事,你放心吧趙主任。”


    王行長今年55歲,為了再進一步,他挖空心思,四處找關係,千方百計想當正行長,像魔障了一樣。年齡不僅是女人的大敵,也是男人的大敵,56歲當不上正行長,就不能再提拔了。


    其實,當副手有當副手的好處,副手薪資待遇不比一把手少多少,不用擔太大責任,還有一定的話語權,怎奈王行長是個官迷,不往上走,心裏難受。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有的隻是利益之爭。王行長長得不比別人帥,能力不比別人強,家庭背景普通,草根出身,靠著臉皮厚,肯用心,仕途竟然比絕大多數人順利。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繁華熱鬧的錦江邊上,一片別墅區裏有一家高級私房菜館,外表普通的三層小樓麵積不大,一樓是餐廳,二樓、三樓是包廂,私房菜館沒有匾額,沒有招牌,平時不對外營業,隻對會員開放。


    趙主任和王行長先來到菜館,大堂寬敞明亮,古香古色,高大的鬆樹盆景,仿古式寶船,八角宮燈,紫檀木螺鈿貼金屏風,價值不菲的古玩字畫。


    包廂提前兩天預定,裏麵裝修精致典雅,仿明清紅木家具,龍鳳雙喜紗簾,雕花窗,茶爐,熏香,大紅燈籠。


    趙主任和王行長在包廂裏點好菜,讓服務員準備好水果、酒水,迎接客人。


    “老趙,我想請劉雪林,你非要和我搶,下一次一定得我請。”李行長來了。


    “李行長,今天不用我請,王行長請。”趙主任說。


    “行長,晚上好。”王行長站起身問好。


    “廣才,你怎麽在這兒?”李行長問。


    “趙主任讓我來的,趙主任說想介紹我認識一下北京來的領導,不是我請客,趙主任請客,我負責結賬。”王行長說。


    “老趙,廣才參加,你怎麽沒和我說?”


    “李行長,我先斬後奏了,沒來得及和你說。”


    “行長,我不在這兒吃飯,你們同學聚會,我哪能在這兒吃飯,我就是負責結賬。”王行長說。


    “你不在這兒吃飯,你去哪兒吃飯?”


    “我去一樓餐廳吃飯。”


    “你和我們一起在包廂吃飯吧。”


    “不用,不用,你們吃你們的,我在一樓餐廳吃飯。”


    “好吧,隨你便。”


    趙主任原想讓王行長和他們一起吃飯,李行長看樣子好像不太樂意,王行長是什麽人,他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馬上說自己不參加,自己到樓下吃飯。


    今天是李行長、趙主任同學聚會,沒想到趙主任把王廣才也叫來了,目的很明顯,無非是想結交北京來的同學,李行長心中有些不快。


    王行長畢竟是李行長的下屬,即使關係好,也分什麽情況,為了當上正行長,王行長什麽關係都想用上,真是豁出去了。


    一會兒,李行長另外兩個同學陪著北京來的同學到了,趙主任和王行長到樓下迎接。


    “雪林老同學,歡迎你到慶東檢查指導工作。”趙主任上前說。


    “實陽,聽說你幹得不錯,哪天到你事務所看看。”北京同學說。


    “不錯什麽,你們都是金融部門領導,就我是個體戶,平頭老百姓一個。”


    “別謙虛了,我們都是掙死工資的,就你一個人發大財,李行長來了嗎?”


    “來了,他在樓上等你呐。”


    “他怎麽不下來接我,李行長還和在學校時一樣啊!”


    “誰說不是,走吧,咱們上樓吧。”


    “這位是?”


    “啊,光顧和你說話,忘了介紹了,這是李行長的下屬,東海商業銀行副行長王廣才,他代表李行長來接你。”趙主任說。


    “哦,王廣才行長,你好。”


    “領導好!領導辛苦了!”


    “好,好,我們上樓吧。”


    人的性格很難改變,李行長在大學時就比較清高,不太合群,有點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幾十年過去了,仍然是這樣。也許是同學之間,沒有那麽多講究,換了其他領導,李行長也能下來迎接。


    “李行長。”


    “劉主任,好久不見,哪天到慶東的?”李行長站起身。


    “前天來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想和老同學們見一麵。”


    “坐吧,雪林坐中間,大家都坐吧。”趙主任說。


    “王行長,你怎麽不坐?”大家都坐下後,劉主任問。


    “領導,今天是你們同學聚會,我不上桌,我給你們服務,先喝點茶水吧。”王行長端起茶壺給大家倒茶。


    “副行長為我們服務,真是難得呀。”劉主任說。


    “劉主任,這是我們東海商業銀行副行長王廣才。”李行長說。


    “知道,實陽剛才介紹了。”


    “雪林,你現在忙不忙?明年金融工作重點是什麽?”另一個慶東同學問。


    “我這次來慶東,一是檢查工作,再就是調查研究,大家都是幹金融的,想必你們也知道,金融穩定理事會審議通過了影子銀行的定義、監測方法和框架,以及相應的監管措施,要求各地銀監局加大影子銀行的治理,防範金融機構利用影子銀行套利。”


    “對,影子銀行早就該治理了,小額貸款公司、擔保公司、信托公司、金融租賃公司,他們的儲蓄轉投資業務風險較大,還有一些不受監管的民間金融,地下錢莊、民間借貸、典當行,等等。”


    “是啊,一些銀行通過銀信合作將資本移出表外,規避了相應的準備金計提和資本監管要求,一些信托公司資金大量投向各級政府基建項目,形成集中度風險和政府融資平台違約風險。”


    “雪林,大家都餓了吧,要不先上菜,我們邊吃邊聊?”趙主任說。


    “好,邊吃邊聊。”


    “趙主任,我去通知他們上菜。”王行長一直站在趙主任身後。


    “好,你去通知上菜,我把酒打開。”


    私房菜館主打江鮮,廚師是國宴廚師,還有專門做河豚的師傅,刀魚、鰣魚、河豚並稱長江三鮮,味道鮮美,肉質細嫩,營養價值很高,野生的長江三鮮越來越少,有錢你也買不到,隻有高端餐廳才有。


    “紅燒長江鰣魚,清蒸刀魚,蔥油河豚。”服務員開始上菜。


    “雪林,你是北方人,請你嚐嚐我們的長江三鮮,長江鰣魚、刀魚、河豚,都是野生的。”趙主任說。


    “好啊,看上去不錯。”


    “這個季節,刀魚從大海遊回長江產卵,膘肥體壯,味道鮮美,是長江三鮮之首,野生刀魚最貴的時候一萬塊錢一公斤;鰣魚富含蛋白質、鈣、磷、鐵,可以降低膽固醇;河豚不用說了,味道極其鮮美。”


    “你用膘肥體壯形容對嗎?”


    “不對,我不知道用什麽詞形容了。”


    “醉蟹、雪花牛排、海鮮石鍋豆腐、鱈魚獅子頭。”服務員又上菜。


    “上菜這麽快?”


    “你是貴客,上菜必須快,喝什麽酒?我準備了茅台和紅酒。”趙主任說。


    “我這兩天酒沒少喝酒,少喝點紅酒吧。”


    “喝紅酒,我讓他們準備點西式菜品吧。”


    “不用點太多菜,夠吃就行。”


    “行,不多點。”


    趙主任這幾個同學都身穿高級西服,高級襯衫,高級皮鞋,係著領帶,三七分頭型,衣著光鮮,談吐不俗,都是高質量精英型金融官員,他們都是60後。


    60後是中國最幸運的一代人,他們在各行各業長期占據領導崗位,一幹就是幾十年,一輩子風風光光,因為50後不行。50後是中國最悲催的一代人,他們在該上學的時候參加運動,上山下鄉,知青返城,後來又趕上下崗。


    王行長沒去一樓餐廳吃飯,他站在包廂門口,豎起耳朵聽著,想等他們吃差不多了,找機會進去敬酒。


    “廣才,你站在這兒幹什麽?”李行長出包廂打電話,看到王行長。


    “啊,我看你們有沒有什麽需要的。”


    “你還真把自己當服務員了?”


    “是,我想為你們服務。”


    “你吃飯了嗎?”


    “沒吃飯,我不餓。”


    “廣才,你一個堂堂副行長,站在這兒像什麽話。”


    “行長,我想進去敬杯酒。”


    “我掛個電話,掛完電話,我領你進去。”


    “好,好,謝謝行長!”


    王行長的心思,李行長很清楚,他這是想結交北京來的領導,想當正行長,為了當正行長,不吃飯,在包廂門口站著也願意。


    結交北京來的領導,為什麽不通過自己,而是找趙主任,李行長有些納悶,因為自己要退休了,幫不上他忙了?想到這裏,李行長對王行長心生厭惡,臉上卻沒表現出來。


    “廣才,走吧,我領你進去。”打完電話,李行長把王行長領進包廂。


    “謝謝行長!”


    “劉主任,王行長想向你敬酒,在門口站半天了。”李行長說。


    “在門口站著幹什麽?給王行長加把椅子吧,讓王行長坐著喝。”劉主任說。


    “不用,不用,我站著喝就行。”王行長擺手說。


    “站著喝,這樣不好吧?”


    “劉主任,我不坐,我敬完酒就走。”


    “好吧。”


    “行長,趙主任,兩位領導,我先敬劉主任一杯,然後再敬你們。”王行長對其他人說。


    “好,你先敬劉主任吧。”李行長說。


    “我換大杯。”王行長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紅酒。


    “王行長好酒量。”


    “尊敬的劉主任,在下王廣才,久聞劉主任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我祝劉主任身體健康、闔家幸福、萬事如意,我幹了,您隨意。”王行長恭恭敬敬地向劉主任敬酒。


    “謝謝王行長。”劉主任端起酒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劉主任,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道能不能說。”敬完酒,王行長說。


    “什麽請求?你說吧。”


    “為了祝賀你們老同學聚會,我給劉主任和在座各位領導準備了一份薄禮,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誒,你一會結賬就行了,不用準備什麽禮物。”


    “雪林,王行長聽說你要來,非要給大家準備禮物,收下吧,這是王行長一點心意,我們也跟你借光了。”趙主任說。


    “這好嗎?讓王行長破費了。”


    “不破費,不破費,劉主任,這是5張齊白石的小品畫,不值錢,拿著玩玩吧。”王行長轉身從袋子裏拿出禮物。


    “王行長,我們今天5個人,如果10個人,你還準備10幅畫嗎?”


    “10幅畫準備不了,準備不了。”


    一晚上沒吃飯,王行長沒覺得餓,跑前跑後,幫著趙主任把客人送走,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劉主任、李行長、趙主任他們畢業於名牌財經大學國民經濟計劃專業,同學遍布財政部、稅務總局、銀監會、保監會、證監會、各大行總行、各大保險公司,他們要麽身居高位,要麽擔當重要崗位,個個都是精英。


    王行長是中專畢業,就讀於省級財政學校,當年,中專畢業就是國家幹部,城市戶口,包分配,王行長畢業後分配到人民銀行工作,憑著自己努力,一步步上升到領導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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