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鋪展白紙,瞟了一眼案前硯台,唐綾會意替陛下研墨,看來陛下一時半會兒是不準備放他走了。


    “聽聞唐卿與楚王關係不錯?”


    先是十五公主,這會兒又提祁霄,倒讓唐綾暗自鬆了口氣,聯姻之事尚有餘地。


    “楚王對臣有救命之恩。”


    “之前琳妃遷入西行宮,楚王還借了你身邊的醫者?”


    “確有此事。青嵐雖不比太醫院的大人們醫術高明,不過偶爾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確實有出人意料的治療效果。”


    “你可知道內務府有奏報說琳妃病情惡化皆因你的醫者胡亂用藥?”


    唐綾微微一愣抬了抬眼,退開兩步,端正跪下,俯首道:“青嵐確實為琳妃診過脈,不過用藥皆是與方太醫商議過後而定,從取藥、煎藥到日常飲食照顧都未經青嵐之手。還望陛下明察。”


    陛下居高臨下地斜眼睨著唐綾,他雖跪著,卻不顯慌亂,似乎並不害怕,是早有預料、早有準備,還是蠢?


    唐綾定是不蠢的。但他確實不知道內務府有這樣的汙蔑之言。他該想到的。將琳妃之死扣在青嵐頭上,就算殺了青嵐,甚至殺了他,陛下也無利可圖。謀害妃嬪是大罪,若是要追究,青嵐早該被拖入內務府大刑伺候了。


    琳妃出事,若是被人謀害的,方太醫脫不了幹係,他不可能在陛下麵前說青嵐的方子有問題,他還用了,就是為了害死琳妃。內務府突然折騰這樣的幺蛾子,應該不是為了構陷方太醫或青嵐,他們不夠資格,構陷唐綾又太過牽強,隻能是有人被逼無奈,想推青嵐出來給自己脫罪。


    想通了這一層,唐綾自然沒什麽可懼怕的。現在隻能隨機應變了,看看陛下究竟想從唐綾這裏得到什麽。


    “朕看過方太醫的記檔,用的是毒蛇蛇膽?”


    “是。”


    “方太醫的意思,那方子有些冒進,並不是常用的方子。”


    “陛下明察,唐綾不懂醫,不敢胡說,青嵐年輕醫術或許不精,但方太醫在太醫院當值數十年,若方子有任何不妥,方太醫無論如何都不會用的吧?”


    陛下笑了笑,半晌才道:“琳妃雖久病體弱,但原不至此,既然唐卿力證那個叫做青嵐的醫者無辜,朕也認為唐卿當不會辜負楚王的信任。”


    “陛下明察。”


    “時辰不早了,唐卿回去吧。”


    “臣告退。”


    唐綾跪了許久,站得有些慢,退得也慢。張綏安在承明殿門口候著,見唐綾出來虛扶了他一把:“老奴送唐公子。”


    直到出了宮門,唐綾站了站,微微仰頭長出一口,搓了搓手心的汗。


    ***


    唐綾從皇宮出來直接去了仰熙齋,祁霄已在廊下站了很久,就等著他回來。


    祁霄遠遠見唐綾走入院內,疾步迎了上去:“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唐綾一笑:“很久嗎?與往常差不多吧?”尋常與陛下對弈,唐綾大約會在承明殿待小一個時辰,今日雖與陛下說了許多話,但棋隻下了一半,算時辰應該差不多。


    祁霄拉著唐綾快步回屋,門一關,摟著他就吻。


    也許是琳妃的關係,祁霄心裏滿是不安,不想讓唐綾離開自己目光所及之處,更不想唐綾入宮見陛下。


    唐綾被祁霄吻得就快喘不上氣了,但他不僅沒有推開祁霄,反而也勾著祁霄的脖子緊緊不放,越是窒息,心跳越快,他就越是滿足。


    祁霄終於鬆開了些,捧著唐綾的臉頰,擦過他臉上的緋紅,看盡他眼中含情,美極了,讓祁霄想把他藏起來,誰都不許看。


    “陛下可有為難你了?”


    “你怎知道?”


    “他為難你了?!”


    唐綾輕輕一笑,吻了吻祁霄:“並不算為難。”


    唐綾將承明殿內他和陛下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祁霄,祁霄越聽眉頭皺得越深。


    唐綾揉了揉祁霄的眉頭說道:“別發愁,這不是好事嗎?”


    “母親並非病故之事內務府不會自己查,除非有人向陛下告發。”這個人隻可能是池越了,方太醫可不敢做這引火燒身的事,十二和柳霜就更不可能了。


    “這個一會兒你親自問一問池越不就一清二楚了?他該有他的理由。”


    祁霄微微揚眉:“你竟幫著他說話?”


    “他不也幫著我混入西行宮?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總不過分的。”


    祁霄有些意外,短短幾日,他身邊的人都似乎有許多改變。


    “陛下隻提問,最後並沒有治罪,是何意呢?”


    唐綾看著祁霄,眼神中忽然露出心疼和沉悶,他忍不住展臂擁抱祁霄,說:“我猜,是讓你不要追究的意思。”


    祁霄僵住了。


    “這事情真要查,牽連的人會許多,能查出什麽來誰都不知道,就算查到了昭妃頭上,以你現在的力量,動不得昭妃和公孫氏。”


    祁霄明白,他如果要追查,隻會逼得內務府坐實青嵐的“罪證”,陷青嵐和唐綾於險境。


    唐綾握著祁霄緊緊攥著的雙手:“祁霄,陛下是在試探你我,那些話是單獨說給我聽的,或許他以為我會害怕,想看一看在你心裏我究竟有多少分量,能不能勸得了你。或許他也想看一看,我究竟有多在乎你,會不會借機挑唆你與秦氏、公孫氏為敵。或許他以為你會鑽牛角尖,他會殺了青嵐,大事化小,順便給大周難堪。”


    無論陛下意欲為何,重要的是唐綾和祁霄要如何應對。


    祁霄無比煩躁,他自小連陛下的麵都少見,一年到頭加起來還不如這兩個月多,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父皇,更不可能琢磨得透一個帝王的心思,這讓他不由得生出焦躁。


    唐綾拉著祁霄坐下,給他倒了盞茶。祁霄不接,唐綾就將茶盞送到了他嘴邊。


    祁霄愣了愣,看了唐綾一眼,唐綾居然還帶著笑。


    祁霄伸手將茶盞奪下,悶悶不樂地問:“你怎麽笑得出來?真不怕陛下要了青嵐的命?”


    “他不會的。殺一個青嵐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他不會費那個力氣。”


    論揣摩人心思的本事,祁霄比不上唐綾。


    “你方才說,這是好事?好在哪裏了?”


    “好在,陛下親口在我麵前提了你。”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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