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什麽也想不起來。這簡直是無妄之災。然而,菲勒蒙的口才遠不及索菲,他隻能默默忍受這無理取鬧的一切。


    “對了,是誰和誰決鬥?”


    “啊?”


    菲勒蒙轉身回屋時,突然想起這個問題。索菲難得地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反問道:


    “就是那兩個不怕死的,老古董。”


    “您還是那麽牙尖嘴利,總有一天會惹禍上身的。”


    雖然這麽說,但索菲的語氣卻充滿了愉悅。


    “其中一個是艾麗西亞·索梅羅。”


    “女的?”


    “啊,不是。雖然名字很特別,但確實是位男士。最近靠賣玻璃賺了不少錢的商人,不過,應該沒有出名到男爵您認識的程度。”


    索菲的判斷很準確。菲勒蒙再次問道:


    “另一個呢?”


    “銀狼伯爵。”


    菲勒蒙正從衣架上取下帽子,聽到這個名字,他驚訝地轉過身。


    “什麽?”


    “我知道,我也很驚訝。菲爾·埃塞克斯公爵前年去世後,‘銀狼’這個稱號也隨之沒落了。但我沒想到他會落魄到要進行這種幼稚的決鬥。”


    菲勒蒙聽著索菲的解釋,努力平複心中的震驚,整理思緒。


    “所以,現在的銀狼伯爵是菲爾·埃塞克斯伯爵的……”


    “長子,羅蘭公爵。您不認識他也很正常,他之前一直住在比利時。”


    菲勒蒙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銀狼”這個名字讓他想起了那段最陰暗、最可怕的時光,同時也勾起了他對過去家庭和睦的懷念。


    他努力從這些矛盾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回到現實。


    “我們最好還是快點。”


    “為什麽?”


    “我本來想晚點再告訴您,但決鬥的時間快到了。”


    “你說的好像決鬥就在今天似的。”


    索菲沒有回答,而是拿出懷表看了看。那塊懷表雖然不算特別華麗,但金色的表殼顯示出它的價值不菲,很符合她的風格。


    “從現在開始,還有8小時27分鍾。”


    “什麽還有8小時27分鍾?”


    “還能是什麽?”


    菲勒蒙欣賞了一會兒索菲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後猛地關上了門,一邊往屋裏跑,一邊喊道:


    “瑪麗,我的外套!”


    片刻之後,菲勒蒙和索菲走在街上。菲勒蒙感覺自己從未被這麽多人注視過,這不僅僅是因為索菲。她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不僅能讓自己光彩照人,還能讓身邊的人也熠熠生輝。


    “我說……”


    菲勒蒙開口道。


    “這麽好的天氣,男爵您就隻想談工作嗎?”


    索菲抱怨道。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尤其是在8小時後就有一項重要任務的情況下。”


    “您總是這樣嗎?”


    “讓我想想,大概10年前我就是這樣了。20年前,甚至30年前,或許也是這樣。這麽說來,我一直都是這樣。”


    菲勒蒙的回答讓索菲一臉無奈。


    “我終於明白,像您這樣優秀的人,為什麽找不到女朋友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每個人見到我都要說這件事。”


    菲勒蒙有些不悅地回答。


    “就算您不喜歡女人,也應該結婚啊,畢竟您有社會地位。我認識很多人,如果您需要,隨時可以告訴我。”


    菲勒蒙努力轉移話題。


    “所以,你剛才說,這場決鬥是阿爾伯特親王組織的,是什麽意思?”


    索菲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您不是曾經得到過威廉王子的賞識嗎?”


    然而,這句話的含義遠比她的語氣要深刻得多。菲勒蒙為此感到驚訝,原因有兩點。


    首先,威廉王子居然還記得他。記得那個燃燒的倫敦之夢的人已經不多了,即使記得,大多數人也隻把它當作一個荒誕的夢,一笑置之。然而,王子不僅記得他,還很重視他。


    其次,是索菲深不可測的情報網。她究竟是如何知道阿爾伯特親王的安排與王子有關的?菲勒蒙開始覺得和她一起走,是一種負擔。


    說實話,王子的介入讓他感到很不高興。但對一個年幼的王子來說,要求他明辨是非,或許有些強人所難。


    “我知道,男爵您是不會拒絕國家召喚的。”


    “通常情況下,是這樣的。”


    菲勒蒙說道。


    “但這次的情況不同。”


    “即使是決鬥雙方自願的?”


    “就算有人自願自殺,我也不會幫忙。”


    “為什麽?”


    索菲天真地問道。


    “為鮮血標價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樣的機會並不多見,怎麽能和區區自殘相提並論呢?”


    索菲認真的語氣讓菲勒蒙不知該如何反駁。他想了很多反駁的話,但沒有一句能清晰地表達出來。


    他這一生見過多少鮮血?無數,無數的鮮血。其中又有多少是真正有價值的?鮮血真的可以被賦予價值嗎?


    和索菲交談真是令人疲憊。菲勒蒙再次轉移話題。


    “如果時間充裕的話,我或許會去見見決鬥雙方。”


    “是啊,為什麽不呢?”


    索菲輕鬆地說道。


    “現在還有時間。但您要答應我兩件事。第一,如果您見了他們之後,覺得沒有拒絕的理由,就擔任這場決鬥的見證人。”


    菲勒蒙猶豫了一下,問道:


    “另一件事是什麽?”


    “這件稍微有點特殊。這次決鬥,他們想用傳統的方式進行。”


    “難道要給他們長劍嗎?”


    菲勒蒙的語氣有些嘲諷,但索菲卻認真地回答道:


    “比那更古老。是舊塞勒姆的異教徒們,對埃塞爾雷德二世殺死維京國王拉格納,以及他自己被處死的方式的重新詮釋。當必須有人流血的時候,英國貴族之間就會秘密使用這種決鬥方式。”


    索菲的語氣仿佛菲勒蒙應該知道這些,但菲勒蒙對曆史一竅不通,更別提英國貴族的黑暗曆史了。他隻能點頭附和。


    “這種決鬥方式需要鮮血。”


    “真是不吉利的詞。”


    “不,我是說,真的需要鮮血。”


    說著,索菲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密密麻麻的契約,上麵寫滿了難以辨認的字母,看起來像某種不祥的圖畫。或許,它真的是某種圖畫。每個段落都有一定的規律,遠遠看去,就像許多幾何圖形重疊在一起的線條。


    契約的末尾,已經蓋了三個指印。分別是兩位決鬥者,以及一個女人的纖細指印,大概是索菲的。


    “隻要一滴血就夠了。鮮血有這樣的價值。”


    索菲一邊說著,一邊遞給菲勒蒙一根針。


    “不是說等我見了他們之後再決定嗎?”


    “如果您不願意,這份契約就無效,所以沒關係。”


    菲勒蒙心想,哪有這麽簡單的契約?但事實上,如果他不願意,這份契約的確無法約束他。


    “需要我幫忙嗎?”


    “我自己來吧。”


    盡管如此,菲勒蒙還是對這份契約和決鬥方式感到懷疑,他拿著針猶豫了許久。但如果這是一個陷阱,那也太拙劣了。


    最終,菲勒蒙將針深深地刺入拇指。一滴鮮血滲了出來,順著指尖流淌下來。他用力地將手指按在紙上,留下了一個鮮紅的指印。


    “現在,我們是共犯了。”


    索菲燦爛地笑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一個身影倒了下去。


    槍口處,尚未散盡的硝煙和火藥味令人窒息。一旁掉落的帽子被風吹起,滾落到滿是血汙的泥濘中,隨著風一下一下地抽搐著。


    屍體一動不動。等候在一旁的醫生立刻上前探了探鼻息,但這樣的診斷即使不是專業人士也能做到,純粹是多此一舉,浪費時間。


    男人死了。


    圍觀的人群熙熙攘攘,卻沒有人敢站出來指認凶手。此刻,唯一秉持良知的,隻有風。鮮血飛濺的瞬間,一陣狂風席卷而來,將血滴灑向三個人。


    共犯就在這三人之中。一個是持槍的決鬥者,他依然沉浸在殺人的興奮之中,卻努力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他漲紅的臉在夕陽的映照下,仿佛融化消失了一般。


    另一個是索菲夫人。她華麗的衣衫上,血跡斑斑,如同盛開的紅花,吸引著無數飛蛾聚集。


    最後一個,是菲勒蒙。菲勒蒙·赫伯特。


    這不是菲勒蒙預想中的結局。他驚愕地看向索菲。


    “索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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