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八歲的那兩年裏,爸媽都去了杭州打工,把我送到了二姑媽家寄養。住在二姑媽家的兩年裏,是我兒時甚為快樂的兩年,也是我成長最潑樂的兩年。


    二姑媽家的生活比我家裏好過許多,二姑媽也甚疼愛我,照顧我,關心我,教導我。


    那是2006年的年初,新年剛過,我爸和我媽就帶著我去了二姑媽家,跟二姑媽和二姑爺商量,想讓我在他們家裏養兩年,在那裏讀書上學。這麽做,也是因為家裏經濟條件實在不足,又得供我讀書,並又得攢錢建新房子,隻靠我爸一個人在外麵打工,是不夠的,把我媽也帶出去便能掙得更多一些,能盡早把建新房子的錢攢夠。


    二姑媽和二姑爺都是通情義且願意幫幫手的人,特別是二姑媽,她知道自己兄弟從小也是家裏窮,父親死得早,是母親含辛茹苦地把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拉扯大,兩個女兒都出了嫁,留下小兒子在家裏,如今小兒子也成了家,又有個孩子,養個家多麽不容易,自己是做二姐的,當然要盡力幫幫自己的兄弟,便欣然答應了,對我爸說:“孩子放我這,你們就放心吧,我自己的兩個女兒都養大成人了,用不著顧她們,你這孩子我會好好養、好好教的,再者,我這裏條件也好,比你那大山上可豐裕多了,對孩子的成長也好,讓他有個更好的童年。”


    二姑爺也答應了。


    “我孩子放在你這裏,該怎麽養就怎麽養,不聽話了,調皮了,惹事了,該罵你們就罵,該打你們就打!”我爸緊起臉來很實厲,與我二姑媽、二姑爺如是說道。


    “平日裏的家活務事,該讓他做的,你們要讓他做,孩子從小要學得勤快,不能讓他學懶了。”我媽也如是與二姑媽、二姑爺說道。也與我說:“在二姑媽家裏住著,要聽話,不要學壞了,那些壞孩子和不正經的大人不要與他們走得近,離遠些。會做的、做的了的事一定要積極地去幫著二姑媽和二姑爺做,你做不了的、不會做的,二姑媽和二姑爺自也不會讓你做的。還有你學習上的事,平日裏放學回來了,一定要先把作業做完了再去玩,這裏玩伴多,但切不能玩瘋了心,二姑媽家裏的電視、dvd這些東西,你不要太樂手去動,畢竟不是自己家裏,不要惹著你二姑爺心裏煩。”俗話都說是兒行千裏母擔憂,而此是母去千裏萬叮嚀。


    我爸與二姑媽、二姑爺在廳裏商榷著各些大小事,一些親戚朋友也在一邊,或站著,或坐著,燈火通明,炭火茶水,瓜果糖仁,電視機也正開著,播放著春節新檔電視劇,笑談說論,好不熱鬧。第二天一早,我爸和我媽就要回家裏去了,第三天便去杭州。這臨行前夜,睡前,我媽把我叫到大門外,她是有無盡的話要與我說的,“明天早上我和你爸就回去了,後天去杭州,把你留在二姑媽家裏,你跟著二姑媽、二姑爺,還有姑爹在一起生活,一定要好好聽話,別給你二姑爺和二姑媽添亂添煩。你二姑爺可是個有脾氣的人,發起脾氣來,再又他體格壯碩,氣力大,誰都怕,他扯著嗓子一吼,那可是如雷哄耳。特別是平日裏都忙著了,那你可就更要放乖一些,多幫著做些能做的事。肚子就算餓了,你二姑媽做飯的時候,你也別跟在家裏催我一樣在邊上催你二姑媽,要幫著理理碗筷,或是擦抹桌子,擺好椅子。總之,在別人家裏不比在自己家裏,你二姑媽、二姑爺當然很愛你,不至於讓你受委屈,但是住在別人家,總是不能全賴著你來,你要自勤些,獨立一些,能自己做的事,不要去指望別人,麻煩別人。我和你爸要到年底過年才能回來,想是我和你爸了,就叫二姑爺給我們打電話,我和你爸會每個星期給你二姑爺和二姑媽打電話的。”


    我媽到底是想得多,考慮得多,二姑媽家屋外洗池對麵有一棵柿子樹,我媽往樹旁稍近了過去,我也跟著過去,還不忘與我叨嚀道:“你二姑媽這裏人戶多,平時不管到誰家裏去,都要有禮範,不要大叫大喊,說話一定要禮貌,不管是誰,不管他是怎樣的人,不管他有沒有禮貌,他若是個沒禮貌、屌皮無賴的人,你隻離他遠一些,少搭理他就是了。記住,別人的那些雜言亂語、歪理邪說,你要明辨開來,你能與他說教就與他說教,不能與他說教,便任他去,你隻當耳朵聽見了而已,切不得入了腦記了心而潛移深印的默默學了去。你若是好的不學,學了個沒正沒經的,是會叫人看不起的。若是叫人看不來,在人眼裏沒了好印象,那便是不會有人在談聊時說你什麽好,別人與你交道時,也不得從心眼裏高看你。”


    我媽的語氣不焦不急,我聽得甚是耐耳。我知道,她明天就要和我爸一起出去打工,去杭州,千裏之外,這是臨走前與我說的最當聽的話。我媽說的,我皆答應著她,我不僅不嫌她囉嗦,還怕她說的不夠,我聽得毫不離神。其時,是我七歲那年,我就我自己而言,我又不是個笨孩子,我哪裏不知道應該注意些什麽,哪裏不知道什麽話是好話,什麽話是壞話,什麽是應當學的,什麽是不應當學的呢?


    那是正月初的一個晚上,夜空中寒光隱隱,我媽側旁的柿子樹是光杈杈的,還沒有開出一點的嫩芽、嫩苞,風吹得禿枝搖打作響,我們都穿著厚厚的棉襖,把棉襖領後的帽子蓋過額前。


    “別人的東西不要隨便動,人家的裏房盡量不要去。與那些孩子們在一起玩,要多注意安全,千萬不能鬧出事來,磕著碰著了,撞著跌著了,沒事什麽都好說,若是有事,弄不好是要扯皮罵架的,那會讓你二姑爺和二姑媽得多麽為難,多麽難做啊。和他們一起玩樂,什麽時候都不要玩瘋了心。”天早已黑了,客廳的燈光穿過大門,大門是豎長方形,左右對半兩扇門,兩扇門都開著,燈光穿過大門,折亮在門外的平地上,呈斜拉的平行四邊形。光的餘漫漫在我媽的臉上,仍有近半的光晰,能讓我看得清楚我媽較之嚴肅許多的神情。


    “危險的地方不要去。深山裏雖有樂趣,但可千萬不得輕易去,即便是跟著你二姑媽和你二姑爺一起去山裏砍柴拾禾,也不要盲眼四下亂跑亂去,有些地坑裏會有人下的獸夾子。那獸夾子在坑洞裏隱蔽的很,坑洞口都是埋獸夾子的人故心用敗草,或死樹皮,或爛樹根,或幹土皮遮掩好的,就是不讓兔子、野豬、狐貂它們輕易看見而捕不了它們。別說它們,我們人若是不經意望,也是不那麽容易就看得見的,要是不小心一腳踩了下去,一隻腳可就會被夾斷、夾殘的。前麵,你小阿奶養的那隻黑貓,不就是因為到山裏亂跑,後頭一隻腳被獸夾子夾斷了,走路隻能三隻腳著地,一跛一跛的,跑起來,樣子更難看。”


    我媽說到小阿奶家的那隻黑色的貓,我腦海裏便想了起來。


    那是一隻本來可愛又活蹦亂跳的一隻眼裏帶笑、灑氣快樂的貓,因為獨自跑山裏去,不小心踩中了別人在地上隱蔽地埋了獸夾子的坑洞,頓時一隻後腳連肉帶骨的血淋淋的被夾斷了,斷腳留在了獸夾子上。不過,倒也就是夾斷了,它才能忍著劇痛,呼吸急促、全身都在顫巍地從山裏回去,小阿奶給它包了紮止了血,才保住了性命。如若它的那隻後腳被獸夾子夾得要斷不斷,自己又掙脫不了,那它可就會死在山裏了。


    自從被夾斷了腿,小阿奶的黑貓驟然變得傷心極了,行動非常不便,因為流了很多血,斷肢又疼得厲害,在窩裏養了好幾天,才慢慢能站起來伸伸懶腰,走動走動。猶如大病初愈,整隻貓明顯比之前瘦了,神情憔悴。


    “少了樂活氣的貓,你看見它,不也為它感到傷心嗎,你到小阿奶家裏去,愁眉不樂地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它許久。”


    我媽說著,我的腦海裏便立馬浮現著小阿奶家那隻被獸夾子夾斷了一隻後腿的貓的形體模樣。


    我對小阿奶家那隻被獸夾子夾斷了一隻後腿的貓的記憶想起來了便是清晰的,被獸夾子夾斷的是它的右後腿。在我的腦海記憶裏,小阿奶家那隻貓右後腿被獸夾子夾斷前和被獸夾子夾斷後的憶像形成了無比先明的對比。右後腿被獸夾子夾斷之前,它的眼神是總是帶著多麽快樂的笑意的,奔跑起來是多麽的俊脫快敏,見了我,它會過來與我親近,我把它抱在懷裏,它的身體是多麽的愛乎乎的感覺,它會依偎在我的胸前,還稍稍地用臉微微地蹭。而在它的右後腿被獸夾子夾斷之後,它變得是多麽活樂不起來,眼神裏滿是傷心落魄,見了我也沒見得開心起來,低著頭,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走動,見了生人,更是怕嚇得遠躲避之,隻與小阿奶在一起它才有穩穩的安全感。


    那些捕山物的人是怎麽下夾子,他們會把夾子下在哪裏,我倒也見過。山裏的山物就像河裏的魚兒們一樣,魚兒們吃套在魚鉤上的蚯蚓不知道蚯蚓是套在魚鉤上的,隻管一口咬到嘴裏去,山裏的山物們從下了獸夾子的地方經過,它們也不知道那是陷阱,魔鬼在等著它們從那裏過。其實,那些獸夾子,尖著眼尋它,也是能尋得著它的,但實則有些獸夾子下的地方周邊對人來說也是危險的。在之前,有一次我跟著酪黎叔叔到山裏去,我的腳打滑差點就進了獸夾子坑,幸好酪黎叔叔及時把我拉住了,才有驚無險,沒釀成悲劇。我打滑的地方是樹林裏的一條小路,小路的土皮不是鬆沙土,也不是幹土,而是稍有濕份的黑實泥土。土皮表麵長著頗有筋道腳板踩上去不帶阻力的草,草葉是水平方向生長,小路是向山上的上坡路,要想不打滑,就得穿防滑能力強的鞋,或是杵根棍子。


    想想,確實也有些後怕。我把我媽的話都深深地記在了心裏,“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會自己一個人獨自往深山裏跑的,除了埋在隱蔽處的獸夾子非常危險,山裏還有蛇呢!那也是叫人害怕的東西。”


    “媽,你放心地跟爸爸去吧,我會聽話的,我不會亂跑的,到哪裏去,我會跟二姑媽和二姑爺或是紫辰表姐說的。雖然我的性格是勇敢的,但是我也知道什麽樣的勇敢是聰明的勇敢,什麽樣的勇敢是愚蠢的勇敢。”


    我媽凝神地看著我。


    “你和爸爸出去打工,把我送到二姑媽這裏寄養,我知道你們這麽做,都是為了生活,為了我,為了我們家的未來。你和爸爸在外麵可也要照顧好自己啊,在外麵打工很辛苦,外麵壞人又多,做事容易吃虧,你們可也要保護好自己,什麽事都要多留些心眼。”我回與我媽說道。


    我媽對我是十分細心、用心的,與我交代了許久才進屋裏去。屋裏還是熱熱鬧鬧,不分不散,坐著的,站著的,稍走動著的,論談各家的大小趣事、打算、安排。


    姑爹年紀大早睡了,親戚朋友都散了,各自回家裏去了,二姑媽和紫辰表姐在收拾著雜事。角屋裏的燈還亮著,火氹裏的火依然暖烘烘的,沒再加柴。我爸和那些表叔、堂伯、姨舅們晚上喝了些,飯後又與他們鬧嗑了許久才散,可是他卻精神未厥,不醉不顛,口吐明白,頭腦清晰。


    火氹頂上的橫梁掛下來一條鐵鏈子,一環套一環,鐵鏈的兩頭都是s形的掛鉤,上麵的掛鉤是將鐵鏈子掛在橫梁上,下麵的鐵鉤是將大鐵罐掛在鐵鏈子上。鐵罐子正當掛在火尖上,罐子裏燒的是水,火燒著,鐵罐子在上麵掛著,火沒燒著,鐵罐子也在上麵掛著。一年到頭,隻要到了深秋近冬要燒火氹的月日,鐵罐裏就整天燒著水。二姑媽家裏客多,來了客人就得泡茶泡水,雖然我二姑媽家裏有五個開水瓶,二姑媽一早起來就把五個水瓶的開水燒滿,但過了早飯不多久,就能空出一兩個甚至兩三個空瓶來,對像我二姑媽家這樣客多,人去來往往的人家,開水瓶哪有空著的習慣。專去燒,費柴、費時、費事又費力,便從鐵罐裏取開水。我們這裏的人家,每天早上起來,特別是冬寒臘月,很多時候都不是先燒灶裏的火,而是先燒火氹裏的火。因為從被窩裏一鑽出來,那就百件萬物都是冷的,空氣是冷的,鞋是冷的,襪子是冷的,房門的把手是冷的,開大門的門把手也是冰冷的,燒火取暖是第一件要事,手腳都暖和了,身上暖和了,才能動開全身去忙活一大早要去幹的別的事。二姑媽家的大鐵罐,水燒開了,一鐵罐能灌滿兩瓶多開水,灌沒了,然後再又往大鐵罐裏盛滿冷水,接著燒。不僅燒水,客多菜多、灶忙替不過來的時候,二姑媽也會用大鐵罐燉肉燉湯,圍坐在火氹旁烤火的客人們,會幫著控好火候。


    客人、親戚朋友們基本上都走了,角屋裏沒了別人,隻有我和我爸。


    火氹裏的火還正暖熱,紅通通的炭火正旺,明火淺淺波波。大鐵罐裏的熱水雖無激烈的沸騰之聲,圓木蓋邊沿卻被開燙的水蒸氣向上猛湧,若拿手指一碰,比試進燒開沸騰的100c的開水後果要嚴重得多,因為那鐵罐蓋口邊沿的水蒸氣的溫度遠在100c以上。


    我爸坐火氹正前的椅子上,屁股坐下後,雙手從屁股下的椅子左右側檔抬起椅子貼緊屁股把椅子往前挪了一挪,再用鐵鉗把燒得正旺的炭火扒開一些,讓炭火更旺,熱度更強,散麵更大。放下鐵鉗,向前張開手掌,正對著旺旺的紅通炭火前烤,我爸的兩隻手掌張開,把炭火的旺熱百分之九十九遮了去,我坐在他旁邊,身上從火氹來的火熱頓時消減近無。烤完手掌烤手背,手掌手背翻轉翻轉,再合緊巴掌,一前一後的快搓,然後雙手掌心向內,借著手掌的溫熱往臉上用勁地上下左右快速揉搓,整個人便目明腦醒,精神矍鑠。


    “時候不早了,洗個腳睡覺。”我爸揭開鐵罐蓋子,看一下水,“去把洗腳盆拿來,我們兩個一起洗,水正好。”鐵罐蓋子揭開後熱氣直騰騰地往起冒,看下完了我爸便把蓋子又蓋上,“你去衛生間把腳盆拿來,我去拿毛巾和拖鞋。”


    我和我爸一起出了角屋進屋裏各自拿去了。


    我拿來腳盆,放在火氹半米開外的邊上,我爸也拿來了兩個幹毛巾和兩雙棉拖鞋。我爸從椅子後的小方桌子上拿了一個舀子,從鐵罐裏往腳盆裏一舀一舀地舀水,舀了快到罐底的時候,我爸便把舀子放回了小方桌子上,把鐵罐從s型掛鉤上提下來,直接把罐底的還有一舀多的水倒進腳盆裏,鐵罐裏的水倒幹淨了,火氹裏還有暖旺的炭火,空鐵罐不能再掛回去,否則鐵罐會被燒得太幹而崩裂。我爸把鐵罐圓木蓋子蓋上,把鐵罐放小方桌子腳下靠桌腳放著。


    水有些燙,我跑進屋去,拿了臉盆,接了半盆冷水,兌到腳盆裏,兌完順手把臉盆擱在小方桌子上,等洗完了再順手帶進屋裏去。


    我和我爸麵對麵的坐著,我們一起脫鞋襪,我比我爸脫鞋襪的速度快。彼時,大地冬寒未散,尚未回春,前後日裏雨雪交加,西風巡颼。坐在火氹旁,把腳伸進溫熱的水裏,瞬時一股暖氣從腳底而上,流通全身,我迅顫了一下,把腳稍稍在腳盆裏動一動,更覺舒爽放鬆,上半身便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頭稍朝後仰著。


    “在二姑爺這裏要聽話啊!”我知道我爸一定要與我談心的,我的上半身便立馬回坐了起來,前起頭來,全神的正麵看著他,聽他與我談心。


    在我上學之前,我爸的脾氣是很不好的,他對我總是凶惡的態度。我不聽話,或是看我一副沒用的相,他會罰我跪在地上,敲打我的頭,打我的屁股。而在我上學之後,他對我的教育思維便進步、改變了,他再極少打過我,對我的教育變為更理性的教育。我從孩童成長為一個少年,後來再成長為一個青少年,而再到現在進入青年時期。而我爸,也隨著我的成長而成長為一個更稱職的爸爸,對我是用以真心實意,盡心盡力地工作,供我讀書,教該如何做人。我爸其實也是一個很懂生活情趣的人。


    “‘跟燕子學飛行,跟烏龜學爬行。’懂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我爸一邊用右腳拇指在水裏搓著自己的左腳拇指與食指之間的指縫,一邊問我。


    這不是一個難問題,不難理解,我爸望著我,我也望著我爸,回與他道:“懂。”


    “燕子是在天空中飛的,它可以飛得又高,又遠,而烏龜是在地上爬行的,爬得慢。”我解釋道。


    “跟燕子學,可以學飛,飛得高,飛得遠;跟烏龜學,四隻腳緩慢地爬行。”我接著說道。


    我爸微笑著,“你理解的不錯,同樣的道理,跟品德高尚、勤奮好學、文明禮貌、思想進步的人學,你便也能成為一個品德高尚、勤奮好學、文明禮貌、思想進步的人,跟素質低下、懶惰愚笨、不懂禮貌不講文明、思想落後的人學,你就也會受他的影響而變成一個沒有素質、又懶又蠢、沒禮貌、沒有先進思想的人。”


    我在心裏牢牢記著我爸說的話。


    我爸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人隻能學好,不能學壞。如果學壞了,再想學好,即便學好了,人家不信。壞人是在這個世界上,在這個社會上生而不立的人,是遭人恨罵、遠避、拋棄、怨氣的人,我們要做好人,而不能做壞人。”


    “看你紫辰大表姐和紫玫二表姐,人長得齊整高長,走路有姿勢、有氣質,見人大方,有能力,會說話,會做事,你要好好的跟兩個表姐學。”


    “當然,肯定的。”


    紫辰和紫玫表姐的確都是我學習的榜樣,都是優秀的青年。紫辰表姐有得一手好廚藝,做飯好香好看又好吃,理得一通好家務;紫玫表姐繡得一手好字好畫,有不少親朋好友都來登門向她求畫,或是與她商約。


    角屋裏隻有我和我爸兩個人,但我爸還是我輕聲地跟我說道:“你二姑爺這裏不像我們那大山上,他這裏的人家連延幾十裏,而家戶之間總免不了一些是非矛盾。我跟你媽也是沒辦法才把你送到這來,你不能給你二姑爺和二姑媽添麻煩惹事,特別是你二姑爺,他可是個有發脾氣的人,要是發起怒來,我都要怕他三分,他怒喝一聲,能讓你的心跟著顫跳。你要記住,別人家的事,不管誰家,隻要跟你沒關係,你就不要去管,你是個小孩子,你不要多嘴多舌。”


    其實,在二姑媽家住了兩年,她這裏的人家倒還是風氣尚好,我沒遇見過一些大是大非的激烈矛盾。有的,挺多就是鄰裏的哪兩家人怒惡地吵嘴,但怎樣任人聽得怎樣凶狠竭恨,也沒見得真發了瘋入了魔的動手。吵罵吵得兩家門前來滿了人,來的人不隻有隻是來看“熱鬧”的,總會有人上前去化解矛盾怨恨,而過了些天,兩家的人便又能在一起好好的說話。


    我爸點了一支煙,抽了一口,然後煙霧從鼻孔和稍開的上下唇呼了出來。“雖然說到底不是自個家裏,但你在你二姑爺這裏住兩年倒也好,他這裏地界寬廣,你能結識到更多的朋友,能和更多的朋友們一起上學放學,能在一起玩,更加寬闊的人際麵,這對你的成長是有益的。人生在世,要學會交朋結友,讀書要讀得好,交朋友也要交得好。”


    我爸那夜的話,在我心裏烙刻著,在我之後的人生旅程裏,他的這些話始終積極地影響著我。當然,在我後來直到現在的生活中,他也總會無數次地、不厭其煩地,甚至原話不乏地重複於我的耳中。我去年上了大學之後,他每個星期都會給我打一次電話,每一次打電話都會讓我入耳一句“在學校要學好,不能學壞,不能瞎搞亂搞”。


    我是個好學生,從小學到大學,我還真就沒在學校犯過大錯,違紀也是極少,我積極培養著自己的學習興趣和愛好,也交了許多的好朋友。


    腳洗完了,我爸與我的交心談話也接近尾聲。我們用幹毛巾擦幹了腳,穿上拖鞋。我爸端起腳盆出去倒掉洗腳水。火氹裏的炭火依然明亮,我又脫了拖鞋,抬起雙腳,放在炭火上烘一烘。等烘得幹暖,我便去睡覺。


    我洗完了便去睡,我爸確是睡不了那麽早。紫辰表姐、二姑爺、二姑爺都沒睡,他們除了要把屋裏屋外都打理好了才能去休息,還得與我爸要說所有要說的話,涉及到各個方麵,有關於各事各物的經濟打算和安排,對我的教育和監護問題等等。


    我二姑媽家一共有五間臥房,都能安排得過來。那晚,我倒床上便睡得香,直到第二天早上天亮醒來。


    第二天早上,我們一家人與二姑媽一家人圍坐一桌吃了早飯,我爸我媽便慢稍著要走了。在屋外,我爸與二姑爺一起抽著飯後煙,作了最後的留話,我媽也收提著要帶回去的東西。不過多時,我、二姑媽、二姑爺、紫辰表姐、紫玫表姐便都來到路口,送我爸和我媽回去。


    臨走前,我爸媽與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們走了,你要聽話啊!”我爸和我媽一起走著那條一眼望去直到對麵稻原寬遠處山下的田中小路,望著我媽和我爸的背影越走越遠,我不自覺不自控地流下了眼淚,淚水直從兩眼裏順著臉頰往下流到下巴角,再落到地上。看見我汪汪的淚水,站在我身邊的紫辰表姐趕緊安慰我:“別哭別哭,沒事沒事,你爸媽會回來的。”我是知道我爸媽回來的,他們隻是要出去打工掙錢養家、供我讀書、改建新房子,而我流下眼淚,隻是看他們愈走愈遠去了,心有所觸,情而上了心頭,才留下了眼淚,我從小就並不是一個好哭的男孩,而是一個愛笑的男孩。


    二姑媽家在一個十分寬闊的河穀邊上,屋後依山,屋前下邊是一片栗樹林地,地裏種滿了茶葉樹,地塊析理,溝道縱橫。茶葉樹是地塊錦簇,栗樹在茶葉簇中起地而生。


    樹林地再往外去,是方塊稻田,甚是開闊,直到遠處的山腳下。一條河,從屋門外左邊盡頭的群山裏流出來,本在山澗裏匯聚而成,到了這小平原,水勢緩和,隻靜靜的流,流去屋門外右邊的盡頭遠際裏去。


    開曠的平坦稻原,便是得以依靠河水的蘊養灌溉,從而四季鬱美,稻穀一年兩熟,家家收成豐好,都不曾遇到過極旱大洪,更不曾有過人禍。


    後山前川,風景優美,放眼望去,教人心懷去遠。


    在那2006年的早春裏,雖天下大雪,平沃還不見春色,各戶人家裏還要整日圍坐在角屋裏烤火,但我們這些孩娃兒,卻是不怕他有多冷,依然在四下裏狂奔野跑,玩得開心樂懷。且說起來,那時日裏,我們的友誼是多麽的真摯,打雪仗砸得你死我活,各自拚盡全身氣力,但同時又是彼此關心保護,你顧我愛。


    得虎,我兒時一直到大的最要好的玩伴、同學之一。我二姑媽家出門往右過兩戶人家,再下一個竹林小坡,便是得虎的家。得虎是與我同一年出生的,我們出生日期前後相差不到三個月。得虎本性其實並不壞,心眼也不壞,隻是因為他發起魔來,實在是教人生怕,整個人手錘腳頓,魔性大鬧,甚至是沒了些意識,除了他爸能用暴力手段將他控製住而不讓他魔而生禍,別的大人都對他無可奈何,怕而遠之。相鄰的幾家的孩子的父母都叫自己孩子盡量不要跟得虎玩,生怕得虎要是玩得火了魔,那真是要出大事。


    我第一次見到得虎,就是他發了魔的樣子。


    那日,我跟著我二姑媽一起在我二姑媽出門右邊過去的第二戶人家裏圍坐烤火,圍坐在一起烤火的人有一大圈,大人有十幾個,大多數是大媽、大姐、阿姨,她們都帶著自家的小孩,坐在一起交談聊天。坐了小半個下午,竹林小坡上傳來一陣撒鬧聲,聲音孔吼。身邊的阿姨姐嬸們聽那聲音心中便明了那是得虎在發魔,她們隻是小聲音的說論,“得虎那個孩子,發脾氣鬧起來真是叫人不敢挨近他”,“他去年在家裏不知道是什麽事惹著他沒順著他的心,當時就大哭大鬧,摔扔破搗的,我當時本來是去他家裏跟他奶奶借個好線料,結果我被他嚇得腦懵膽顫”,“他那孩子心躁起來還真是有些入了魔,我就跟我家子章說了,‘你盡量不要跟得虎在一起玩,他是個危險的人,搞不好會把你傷到,一定要離他遠一些’”……


    我站起來往門外往竹林小坡上望了望,還真是,他在那發著狂魔,他爸跟他媽把架住他往回拉,他的雙腳在地上狠勁地蹬,身體在撒勁的亂扭,麵上的表情甚是魔躁,他爸媽架著他頗為用力,不想讓他沒了控製,傷出禍事來。


    我看了一兩眼,二姑媽立馬叫我回去坐下烤火,別多事。


    正月初八,二姑爺送我去河對岸那邊的村部小學裏去報名。從頭天初七的後半夜,天便下著大雪,我和二姑爺是踏著厚厚的積雪田埂道去上學,我們各打著一把傘,走到了學校的時候,傘頂上也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到了學校收傘的時候,傘上落下來大塊小堆的雪,若是合聚成一個雪球,比籃球還要大。


    這裏的學校是在一個小山坳子裏,隔著操場,教學樓和一排小磚屋相視而望,小磚屋是老師們辦公的屋子,其間也有老師們的宿舍,還有商店,最左頭是學校的食堂,上下課的電鈴就安在食堂進門的左手牆上。


    操場正左側也是一排小磚屋,正右側是緊靠著山牆建的一排圍牆,圍牆下種著一排柳樹。到了春天,柳樹發了芽,那便是一年獨有的風景。


    這個學校最高年級是小學三年級。我並沒有在這個學校一直讀到三年級,我是從2006年的學前班春季學期讀到2007年的小學二年級秋季學期,讀了兩年,四個學期,到了2008年的二年級春季學期,又回到了許老師的班上,在許老師的班上讀完了二年級,二後去鄉裏的學校開始讀三年級。


    我跟著二姑爺找到學前班的報名處,二姑爺幫我報名交學費。報名處的這個老師就是我的班主任李老師,他戴著一副眼鏡,臉上帶著一抹嚴正的微笑。


    有一百多名學生到學校來報名,在從校門口進來的人中,我看到了得虎和他奶奶。他奶奶帶著他往這裏走過來,他也是來報名學前班的,他跟我在一個班上。


    我們剛報完了名,度文表哥也來了,他當時在讀二年級,是來報名讀二年級。度文表哥的爸爸與我二姑爺是親兄弟,他叫我二姑媽叫二媽,所以我在學校是不用擔心會被別的同學欺負的,因為度文表哥他會幫我。也是,我被別的同學欺負了,度文表哥他是真的每次都在幫我,以致於全校同學們都知道他是我表哥,故而也沒有有事沒事的來惹我,我在學校的日子過得算是太平。


    在這個學校兩年的求學生涯中,我有兩個最要好的朋友,一個便是得虎,還有一個是炫明。我們三個每天上學放學都是同路,我們每天都是一起上學放學,我去學校要先從得虎家門口路過,再和得虎一起從炫明家門口路過。


    每天放了學回家,我先把作業獨自在房間裏做完,再跟著玩伴們在田間、山林、村房屋巷裏追跑著瘋來奔去,嬉樂鬧耍,旮旯犄落裏也都不曾無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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