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中有些不耐煩,可李懷德還是沉下性子,繼續等候起來。


    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這兩年物資緊張,可生產任務更緊張!


    廠子裏,工人兄弟們鉚足了勁,玩了命的抓生產任務。


    於公,他是後勤處主任。


    職責所在,他必須得把後勤保障工作做到極致,確保每一位工人兄弟們都能吃得飽、吃的好,這樣才有體力,有力氣完成生產任務。


    於私,他今年才四十歲,正是事業的上升期。


    再過幾個月,廠裏負責後勤的副廠長就要退休了,他還想再往上進步一下。


    若是把握不住這個機會,下次再想往前邁一步,指不定還得等幾年?


    雖說他和廠子裏幾個領導的關係處的都不錯,可國營工廠,一個蘿卜一個坑。


    想要進步的同誌可不止他一個。


    要想再往前邁一步,靠的可不僅僅是人脈,還得有為廠子解決實際困難的能力。


    上頭分配的計劃內物資隻能保障廠裏工人吃飽,很難讓所有人都吃的好,他手底下那群采購員又太過廢物。


    十次外出采購,九次空手而歸,剩下的一次也隻是采購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山貨野果之類的。


    真要論起來,這群廢物連廠裏那幾個收購員都不如。


    起碼收購員去公社收購的時候,還能從老鄉的自留地裏收購到一些雞蛋、蔬菜之類的物資。


    隻是,那點物資,對萬人大廠的軋鋼廠而言,太過杯水車薪了。


    正因如此,李懷德才會左一次右一次的厚著臉皮去求李大牙。


    可是李大牙每次拒絕的態度都異常堅決。


    萬般無奈之下,李懷德隻能曲線救廠。


    剛剛在院子裏看戲的時候,聽郝建設的意思,他這些年來沒少上山采藥,而且他似乎還有進山打獵的意向。


    李懷德倒是沒指望光靠郝建設一個人能夠打到什麽硬貨,他之所以在這裏等郝建設,目的隻有一個。


    通過郝建設,說服李大牙!


    就憑剛剛李大牙對郝建設的態度,李懷德看的出來,李大牙很重視郝建設。


    要是讓郝建設去勸李大牙,讓保衛科的人和他一起上山打獵,一定可以滿載而歸。


    而他李懷德隻需要以後勤處的名義把這些獵物采購過來,這份功勞便算在了他的頭上。


    就在李懷德百無聊賴的續上一根煙,開始吞雲吐霧的時候,中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懷德原本還沒太在意,嘴裏抽著煙,眼神時不時的看著郝建設門口。


    可沒等一分鍾,他就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領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朝郝建設家走去。


    就這一眼,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李懷德都不由被震得瞠目結舌了!


    那個中年男人,李懷德剛剛見過,名字沒記住,隻知道姓閻,是這個院的管事大爺之一。


    後麵那個小男孩,好像是他的兒子。


    而讓李懷德感到震驚的就是這個小男孩!


    隻見他赤果著上身,兩根一米多長的柴火棍子呈交叉狀綁在身後。


    最震撼的是!


    他的背後,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小針眼,就跟被馬蜂窩蟄了似的陰出無數個小紅點,煞是壯觀!


    李懷德驚的連煙都顧不上抽了,一雙眼珠子瞪得猶如牛眼一般大,目不轉睛的盯著閻家父子,生怕錯過了什麽精彩的好戲。


    “老三,跪下。”


    閻埠貴領著閻解曠走到郝建設門口,扭頭朝閻解曠說道。


    閻解曠鼻子抽了兩下,一彎腰就朝著郝建設的門口就跪了下去。


    或許是因為閻埠貴綁繩子的經驗不足,柴火棍綁的有些靠下了,閻解曠下跪的時候,棍子比膝蓋先落了地,一個沒跪穩,直接朝前摔了狗吃屎。


    閻埠貴見狀,趕緊伸手去扶閻解曠,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閻解曠狼狽地趴在地上,摔得鼻青臉腫,痛得齜牙咧嘴,嘴巴裏麵血刺呼啦,兩顆大板牙光榮犧牲。


    李懷德站在陰涼地,看到這一幕,心中暗自嘀咕,“這閻家父子究竟在演哪一出?”


    聾老太太聽到聲響,悄咪咪的趴在窗戶邊朝外麵瞅著。


    隻可惜她家的房子和郝建設家一排,除非探出腦袋,否則,根本看不到郝建設門口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過好在,她‘耳聰目明’,眼睛雖然有視線盲區,可耳朵卻好使的很。


    聾老太太一手拄著拐棍,一手趴在窗台上,把耳朵貼在窗戶上,倒是聽得真真的。


    斜對麵劉海中也聽到了聲響,惡狠狠的瞪了劉光天和劉光福兄弟倆一眼,扔下雞毛撣子,就朝窗戶邊走去。


    ......


    “混賬東西,給我起來重新跪好!”


    閻埠貴沒好氣的看了看閻解曠,他用力將閻解曠拽起,重新調整了那兩根柴火棍的位置,確保它們穩穩地卡在閻解曠的雙肩之間。


    閻解曠強忍著疼痛,眼眶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卻不敢有絲毫反抗,隻能乖乖地再次跪好。


    剛剛在家裏的時候,閻埠貴已經給他們兄妹幾人開了會,三令五申的告誡眾人,以後絕不能惹郝建設兄妹。


    別人倒還好說,可閻解曠已經惹了郝建設兄妹。


    他爹告訴他,今天要是不能求得郝建設和郝建花的原諒,說不準要蹲監獄。


    正因如此,閻解曠盡管心中很不情願,也隻能跟隨閻埠貴演這出負荊請罪的戲碼。


    隻是,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


    語文課本裏,廉頗去藺相如府中負荊請罪的時候,那兩根荊條難道也長滿了倒刺?


    古人對待自己這麽狠的嘛?


    看到閻解曠筆直的跪在郝建設門前,閻埠貴扭過頭來,扶了扶眼鏡,幹咳了兩聲,明知故問的朝裏麵喊道:“郝幹事在家嗎?”


    “我是閻埠貴,我領著犬子來給你和小花賠禮道歉了!”


    屋子裏。


    經過將近二十分鍾的陪伴和安慰,妹妹的情緒終於平複了一些。


    聽到外麵的動靜,她下意識的扭頭就朝窗戶外麵看去。


    而郝建設仿佛並沒有聽到外麵的動靜,他溫柔的幫妹妹擦掉眼角的淚痕,輕聲說道:“不用怕,有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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