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清聽進去了,但他早已見過十二樓的盛景,所以沒有很大的期待。


    南初七一邊為他剝幹果,一邊說著:“哥哥和我一起去吧,今年的仙談會就在宛城,肯定很好玩的。”


    薑雲清很無情:“不想。”


    他說不想,那十有八九就是不敢。


    人為什麽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南初七還記得薑雲清說過沈宗主是他的師弟,那麽肯定也不止這一位同門。薑雲清不想去宛城的原因,他多少猜到了幾分。


    “因為謝時對吧。”


    當薑雲清聽到這個名字,心理防線似乎塌了一瞬,他想要逃避,又不想被看出來,隻能嚴肅責備:“直呼前輩名諱,誰教你的?”


    南初七也不惱,但臉上掠過一抹毫不掩飾的狠厲之色,伴隨著幹果外殼的破裂聲,他說:“好,謝長期,謝宗主。待我去趟宛城,我要了他的狗命。”


    他說話隻能是更加放肆,想要他放尊重點,下輩子吧。


    “為什麽?”


    “因為他讓哥哥不高興。”南初七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他抬起頭來,雪白的利齒陰森,“哥哥不喜歡的人,就應該死。”


    薑雲清杜絕一切外界的喧囂,所以哪怕南初七在他麵前表明殺心,他也給不出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責備也好,害怕也好,他都沒有。


    隻有沒法阻止的無力感。


    薑雲清低眉沉思,似乎陷入了遙遠的懷想,“我不想去,不是因為這個人。”


    “那他也該死。”


    “別說這個了。”


    當年帶領青雲社衝上錦華峰的是謝長期,殺了師兄楚霄為民除害的也是謝長期,薑雲清有什麽資格敢對他不滿。


    南初七收去剛才的陰冷,繼續剝著幹果,漫不經心道:“朝暾夕月。人間過了這麽久,這太陽也該落了。”


    明明是他自己討厭謝長期,拿薑雲清當什麽借口。


    薑雲清望著湖中的漣漪出神,錦鯉寓意好,特別是這種爭相來搶食的畫麵,不知道求願靈不靈。


    南初七也去看窗外,大概是想起了這個,便問他:“哥哥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薑雲清剛想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南初七一句“不如求求我”,讓他打消了念頭。


    “我想要一把劍,”薑雲清故意刁難他,“你知道琴瑟嗎?”


    南初七挑了挑眉,“十大法器之一,哥哥想要?”


    薑雲清搖頭,“我要一把和琴瑟差不多的劍。”


    “行啊,改天我給哥哥弄來。”南初七卷起袖口,話說得是那樣輕鬆。


    其實薑雲清隻是隨口說說的,也並不信他。法器畢竟是法器,他雖然已有風火二扇,但不代表他還能再找出一件。而且,這世上真有和琴瑟相似的劍嗎?


    薑雲清道:“我是認真的。”


    南初七抬頭,“我也是認真的。”


    反正話都已經放出來了,豈有收回的道理。薑雲清試探性地問他:“如果,你找不到怎麽辦?”


    “找不到啊——”南初七懶洋洋靠在坐墊上,“這算賭嗎?”


    薑雲清毫不猶豫:“算。”


    “好,賭就賭。”南初七應得也很快,隨即正色道:“要是我找不到一把好劍給哥哥,我提頭來見。”


    賭命是吧?一生要強的薑雲清也有。


    所以他真的拿自身性命和南初七賭。


    南初七抬手打住他,搖頭直說:“大可不必,那我找到劍了也沒用啊。哥哥換一個賭注。”


    薑雲清實話實說:“但我身上沒有什麽可以拿來和你賭的東西。”


    他想說,要不先欠著?


    可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二人的賭約,怎麽看都像是南初七吃了虧。


    南初七微眯起眸子,對著薑雲清的全身比劃了一下,哂笑:“如果我贏了,我要哥哥這個人。如何?”


    薑雲清想了想,這不還是和他之前一樣的賭注嗎?所以他答應了。


    見人一應允,南初七就立馬讓船往回劃,絲毫不敢耽擱。


    問起他時,他也說今天早點休息,明天就有精力找劍了。


    薑雲清大概是在這時候才意識到,南初七是認真的。


    可是認真也沒用,根本尋不到的。


    薑雲清想要的那把劍,已經丟了很多年了。


    不過南初七有這個心,他很感激,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因為即將離開渝州,兩人都有種想要多留點記憶的念頭,薑雲清不止為了這個,他覺得南初七應該要回湘潭,他們可能不會再見麵了。


    可惜啊。


    所以他突然叫住走在前麵的南初七,可是等人回頭,他又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怎麽了?”


    “認識你很高興。”


    不止是那天教他練刀,還有鬼街禦馬,薑雲清都很高興,他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其餘的就不知道了。


    南初七若有所思,“挺起來像是在道別。”


    是嗎?


    是有點。


    “不過,我能遇見哥哥也很高興。”


    和他在一起特別放鬆,正因為兩人氣氛融洽,所以薑雲清難得答應了南初七好多不合理的要求。


    按道理來說,習武的仙家人不會在手上戴飾品,薑雲清抬起手腕,看著南初七剛剛串上的佘太翠水鐲,心下陷入了沉思。


    很貴,破費了。


    “哥哥覺得礙事嗎?”


    明知故問,薑雲清點點頭。


    南初七拍拍他的手腕,連眼睛都在發光,“哥哥手白,戴這個特別好看。”


    薑雲清低頭看了一陣,“什麽來頭?”


    這麽有分量,肯定不是在渝州買的,而且薑雲清大多時候都和他待在一塊,根本沒看到他搞過這些。


    南初七露出虎牙,“我家祖傳的。”


    薑雲清又盯了半天,心比石頭還硬,表情沒一點起伏,“你有心了。”


    南初七說能不能牽牽手,薑雲清答應了。


    他雖然特別主動,但每次都隻拉手腕,這種把腕式牽手,薑雲清沒覺得哪裏奇怪。


    回去之後南初七又問可以在他房間裏睡覺嗎,薑雲清也答應了。


    不就是打個地鋪的事,不麻煩。


    但是南初七跪坐在薑雲清床上,他眼巴巴地問:“那可以抱著哥哥睡覺嗎?不抱東西我不習慣。”


    這個薑雲清猶豫了一會,還是答應了。


    今天是限量版薑雲清,比較好說話,什麽要求都能滿足。


    南初七討了天大的好處,自然格外乖巧,身後插根尾巴還能搖。


    “哥哥,既然是第一次共席,那我想先說明一下,我睡覺有惡習。”


    “你磨牙?”薑雲清看著他的虎牙,下意識覺得是這個。


    “不是。”南初七輕輕搖頭。


    “難道你夢遊?”薑雲清吹滅了燈盞,所以沒有看見他的笑。


    “和這個差不多。”


    那夢遊算什麽,總不至於讓他翻了天。


    但是沒過多久薑雲清就後悔了。


    千算萬算都沒想到南初七居然搶他被子。


    還真是一件惡習。


    薑雲清就說怎麽越睡越冷。


    迷迷糊糊中,他猛地抓過被子的一角,迅速往自己的方向滾了兩圈,居然紋絲不動。


    那被子焊死在了南初七身上,邊邊角角全被他壓著,愣是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薑雲清實在卷不過他。


    後來薑雲清坐起身子,發了好一會的呆。他看向身旁的“花卷”,一股奇怪的勝負欲油然而起,他忽然把全身重量都壓在南初七身上,活生生沒給人憋死。


    他聽見南初七呃了一聲。


    醒了?醒了就好。


    趁著人沒有反應過來,薑雲清迅速轉身,把被子全部搶走了。


    南初七沉默了。


    “鬼壓床。”


    “不是。是你活該。”薑雲清悶聲回道。


    南初七還想勸勸他,因為太煩了,薑雲清直接把枕頭甩出來拍人臉上,意思十分明顯。


    “哥哥,你這樣做不對。”


    “少管我。”


    南初七幹脆破罐子破摔,隔著這床被子朝裏麵的人大喊:“是你逼我性情大變的!”


    他猛地掀開被子,把薑雲清抖了出去,接著迅速躺好,薑雲清還能聽見他嘿嘿了一聲。


    但是沒過多久,南初七又掀開被子,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哥哥,我這裏特別暖和。”


    他在炫耀。


    薑雲清再一次領悟了他的意思。


    南初七本想喊他進來睡,但耐不住他一個跨身坐在了自己腰上。


    這樣更好了。


    “南初七。”薑雲清坐在他身上,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他的臉,想著待會他要是再發瘋還可以甩一耳光。


    這個姿勢,一出手就完全是殺招。


    屋裏沒有點燈,南初七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其他感官尤為明顯,特別是身上的重量,這哪裏是窒息啊,分明就是他心動了。


    薑雲清伏下腰,幾簇墨發掃過南初七的臉,覺得癢癢的,心也有點癢。


    “我跟你說件事。”


    “哥哥說吧。”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南初七已經抬起手,悄悄繞過他身後。


    薑雲清道:“我讓你的死相超乎你的想象。”


    “啊?就這個?”


    “對。”


    白期待了。


    薑雲清還想說點什麽,南初七直接把人攬進懷裏,打消了他的念頭。


    甚至預判他下一步動作,在人發火前,南初七輕輕地說著:“別生氣哥哥,我會很乖的。”


    奇怪,薑雲清真的平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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