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種詭異的狀況,陳齊麵色平靜,直接朝著深處的審訊室走去。


    歸海一刀麵無表情地緊跟其後。


    但邢狼卻皺起了眉頭,顯然對這壓抑到極點的環境有些不太適應。


    在他們路過其中一間囚室時,那裏麵的囚徒不露痕跡地抬起頭,長亂枯黃的頭發中透出兩道幽綠色的冷厲眸子,如同野獸捕食前的窺探。


    然而,陳齊等人並未注意到他,此時,他們的目光完全被前方一道背對著他們的身影吸引。


    那道身影滿頭刺眼的白發!


    原本身上的灰色仆裝已經被鮮血滲透,凝固後變成了妖豔的血紅色。


    更為奇怪的是,在他的麵前矗立著一座在這個地方從未出現過的墳!


    他孤零零地跪坐在那座墳前,整個畫麵顯得如此妖異。


    見此一幕,陳齊心頭猛然一震,隨即停下了前行的腳步,就這樣直愣愣地望著他。


    歸海一刀雙目一凝,隱隱察覺到那道身影體內似乎隱藏著一股極端暴躁的可怕意念,體外還有一股極其濃鬱的血氣環繞。


    於是,他稍稍皺了皺眉頭,右手不自覺地放在腰間,緊緊握住懸掛在腰間的江飄雪刀柄。


    而一旁的邢狼卻沒有感覺到這些,他隻是被李鴉變化的外表大吃一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白發?


    這才幾天?竟然滿頭白發?


    這得經曆什麽樣的悲痛,才能在短短幾天時間造就這刺目的白發啊?


    陳齊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最終一語未發,隻是抬起腳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過來。


    歸海一刀連忙跨步想要跟上,卻被一旁的邢狼用手阻攔了下來,後者衝他搖了搖頭。


    兩人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候。


    望著陳齊的背影,邢狼臉色複雜,忍不住在心中暗歎了一聲。


    宗主啊宗主,或許在你心裏,這個在你最低穀的時期,一直不離不棄陪伴你三年的仆人,才是你最看重的人吧。


    陳齊默默地走到他的身後,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滿頭白發似鬼的少年,右手手指無意識地在掌心滑動著。


    仿佛在留戀著什麽,又仿佛在追憶著什麽……


    留戀著曾經那個平凡質樸的少年,雖然生活艱苦,但好歹還有他母親為他帶來一絲光明。


    一場痛心的災難,卻讓他失去了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讓他徹底變成了這副模樣。


    甚至陳齊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絲死寂的氣息,感覺到他的靈魂已經墮入了黑暗,半步踏上了奈何橋頭。


    “頭發怎麽成這樣了!”


    陳齊嘴角扯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話落,仿佛石落大海般沒有回聲。


    那名頭發長亂枯黃的男子坐靠在牆邊,饒有興趣地望著審訊室內,好像在等著看陳齊吃癟的樣子。


    陳齊也不著急,目光隻是平靜地望著他。


    片刻後,李鴉才轉頭回望。


    見到來人,原本空洞且無神的猩紅雙目似乎出現了一絲焦距。


    輕輕呼了一口氣,他臉上浮現出一抹分不清是什麽表情的笑容,低聲嘶啞道:“這樣……也不錯。”


    那名頭發長亂枯黃的男子皺著眉頭,臉上頓時出現一抹錯愕之色,似乎沒想到,李鴉竟然能夠回答他的話!


    這樣也不錯?


    他的聲音聽起來沙啞而淒涼,在陳齊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記得李鴉有如此的語氣。


    看著他猩紅的雙瞳,陳齊心頭狠狠一顫,原本在路上已經想好的那些安慰的話,此刻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了。


    因為他發現,如此模樣的李鴉,恐怕說任何話語都是多餘的。


    望著陳齊,後悔、仇恨、怨毒、憎恨、漠視……等等所有複雜的神色從李鴉猩紅的眼中一一閃過。


    最後,完全定格在了漠視之上。


    仿佛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昔日他所認識的二公子,而是一個和他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一般。


    陳齊看著他猩紅的雙瞳,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道:“不要怪我。”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李鴉卻能明白陳齊這話的意思。


    雖然他母親的死是陳青一手造成的,但和陳齊卻有著間接性的關係。


    如果不是陳齊帶著他逃出宗門,那他母親也不會受到連累,被陳青抓到執法堂大牢內嚴刑拷打,最後魂消身死。


    說到底,陳齊都有著難以推卸的責任。


    李鴉看著陳齊臉上複雜的表情,沉默了片刻後,最後毫無感情地扭回頭,用他那腥紅的雙瞳望著眼前這座安葬著自己母親的墳墓。


    他抬起手整理著墳頭上的土,低沉道:“母親臨終前說過,讓我不要怪你。


    無論如何,這幾年,你對我們母子倆頗為照顧。


    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咱們的事……一筆勾銷吧。”


    聽到這話,陳齊原本緊繃的身體才慢慢鬆弛下來,同樣在心裏也悄悄鬆了口氣。


    一筆勾銷?


    李鴉的這句話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那就是從此以後,他們兩人之前的種種恩怨一刀兩斷,同樣也包括兩人之間的……情誼。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想到過無數的可能,現在這種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陳齊向前走了幾步,和他並列站在一起,朝著眼前這座墳墓重重地鞠了三個躬,最後轉頭衝著這位麵無表情的白發男子輕聲道:“事情發展到這種程度,我也不想,但我無能為力。


    我之前答應你的,回到宗門之後就取消你和霍姨的奴籍,現在依然作數。


    我打算將她以宗門長老的規格,和你早年亡去的父親一起合葬在宗門祠堂內,受曆代宗門弟子的供奉,你覺得怎麽樣?”


    “嗯?”


    一直注意著兩人對話的那名頭發長亂枯黃的男子微微眯眼,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冷芒逐漸明顯,緊緊地盯住陳齊,緊緊盯住!


    他已經察覺到了陳齊說這話的目的。


    如果說,現在融合了血怨靈的李鴉還有什麽軟肋的話,那就是他母親。


    而現在,陳齊卻成功抓住了他的軟肋!


    以李鴉對他母親的情感,如果陳齊將他母親的屍身葬在宗門祠堂內,那就等於是將李鴉徹底綁在了他的船上。


    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那名囚徒目光陰沉地低聲自語道:“沒想到,東皇的後人中,竟然出了一個城府極深,精於算計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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