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夏把兩匹香雲紗抱起來塞回她的宮婢手裏。


    盛熙顏套話問:“敦姐姐,你為什麽送妹妹布匹呢?”


    敦淑媛冷笑道:“當然是怕你不夠。”


    可明明此時花廳擺著葛布和軟煙羅共計二十匹布,兩大紅木箱子,怎會不夠?


    敦淑媛見盛熙顏盯著她犀利的看,打馬虎眼說:


    “你這裏不是沒有香雲紗嗎?都是一個宮殿住的姐妹,吵歸吵鬧,別讓旁人覺得咱們不友好看笑話,你說對吧?”


    她往前麵看到盤子裏擺的禦賜,兩柄白玉玉如意,其中花好月圓緙絲團扇是扇子裏的上上品,以紫光檀製框、柄,緙絲製扇麵,頭尾花嵌銀絲,尾貴翡翠吊墜,一看就典雅名貴。


    她看禦賜的眼睛都快出來了,怎麽會那樣好心送香雲紗。


    盛熙顏道:“敦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拿回去吧。”


    敦淑媛急忙出門,“盛妹妹,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不必送了。”


    花夏抱著香雲紗去追,可到了偏殿門口,敦淑媛主仆倆跐溜進去關上了殿門。


    “這人可真奇怪。”


    花夏隻能打道回府,也不好把香雲紗這樣的金貴麵料扔到她門口,落下個破壞禦賜物的罪名。


    忽然後麵一陣風氣勢洶洶而來,回頭一看,這不是嘉妃嗎?


    她搭著紅葉的手,趾高氣昂的往主殿走,剛趕走一個,又來一個,花夏跟在後麵回了主殿。


    此時盛熙顏正在指揮讓歸置這些禦賜物。


    尤其兩種麵料薄又嬌貴,需要放置在幹燥的地方妥善保存,防止天熱潮氣起來蟲子啃咬。


    “給布匹裏麵塞一些樟木條,靈香草。”


    “是,小主。”


    嘉妃進來陰陽怪氣道:“盛充媛這是多到用不完啊。”


    盛熙顏起身福身道:“嬪妾見過嘉妃娘娘。”


    嘉妃掃了一圈這些價值千金的名貴布料,花色淡雅不說,薄如蟬翼,夏天穿再好不過,從前都是太後給她賞賜金貴布料,可這回葛布數量稀少,她不敢去問太後要。


    “盛充媛,本宮正好要做兩身輕薄的衣裙,和你借兩匹布如何?”


    花夏道:“嘉妃娘娘,這是禦賜物,我們小主送人皇上會不高興的吧?”


    嘉妃嗬斥道:“你個賤婢,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盛熙顏淡然笑說:“嘉妃娘娘若是真的想要,嬪妾不敢阻攔。”


    嘉妃得意的指了兩個花色,說是兩匹,卻是葛布兩匹,軟煙羅兩匹,共四匹。


    “盛充媛,你很懂事,本宮很滿意,走吧。”


    她帶著宮婢抱著布匹出了關雎宮。


    殿裏殿外伺候的人,氣得跺腳,“小主,難道就讓她這樣明目張膽的搶劫嗎?”


    盛熙顏拿著白玉玉如意輕撫,“當然不行,可我位份低她太多,還得讓能治她的人治這個毛病。”


    花夏鬱悶,“小主昨日去給皇上解釋了,怎麽沒效果呢?”


    梅香道:“小主,奴婢做了百果酥,要不您再去養心殿覲見皇上吧?”


    盛熙顏笑說:“你們急什麽?皇上若是沒有消氣,怎麽會賞賜東西呢?”


    花夏拍腦門,“哎呀,奴婢是急糊塗了,確實如此,那就等皇上來的時候告狀,不過小主,敦淑媛的香雲紗怎麽辦?奴婢去時她們連殿門都鎖上了。”


    盛熙顏氣定神閑道:“我已經想好怎麽收拾她,把香囊的仇一起報了。”


    兩個人興奮問:“小主,您打算怎麽和皇上告狀?”


    盛熙顏交代道:“晚膳前,你們準備東西,我要好好的沐浴,用我前日抓好的三白湯(裏麵有白術、白茯苓、白芍和甘草,美白潤膚。),再加入晚香玉和迷迭香。”


    對啊,小主夜裏侍寢,皇上高興了一定會懲治那兩個霸道妃子。


    天剛蒙蒙黑,盛熙顏泡了一炷香的澡,出紅木浴盆時,花夏和珊瑚感慨道:“小主,您可真白,膚若凝脂大約就是這個樣子了,又白又潤。”


    盛熙顏裹著浴袍回到內殿,“花夏,把門關上,去拿一匹軟煙羅來,玉色那卷。”


    花夏抱來後,納悶道:“小主,您用這個沒裁剪的做什麽?”


    盛熙顏笑說:“,把布裁剪成這麽寬,長一些,給我裹胸。”


    花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裹胸幹嘛?不是夜裏要侍寢的嗎?


    花夏手巧,拿著剪刀很容易就裁成了一紮寬的長布條。


    盛熙顏揭開衣裳背對她,“把布頭給我。”


    她接過前端放在腋下,花夏拉著軟煙羅布條拉了一圈,又一圈,“小主,這會不會太緊了?為什麽要這麽做?”


    盛熙顏笑說:“再緊點。”


    最後花夏在身後打結的時候,盛熙顏要求說:“把結打得複雜點,難解一些。”


    花夏噗嗤笑說:“小主,您這可太為難皇上了吧?太難解,解不開,皇上會不會動怒?”


    盛熙顏轉身趴在她耳邊低語道:“我還沒侍寢呢。”


    花夏以為聽錯了,反應半響,眼睛瞪圓,驚愕道:“小主,您,您是怎麽混到現在的?”


    盛熙顏摸了一下後麵的結,穿上刻絲泥梅花雲紋緞裳,低頭一看,原本挺拔的雪脯變得平坦,捂唇低聲笑。


    “小主,您就不怕把皇上耐心耗光啊?”


    盛熙顏篤定道:“對於男人而言,越是難以得到的才會越珍惜,太容易得到的就不會珍惜。皇上不是坐懷不亂嗎?我逗逗他。”


    玄武帝想談情說愛,她又怎麽能不配合呢?


    今夜她要化優勢為反擊敦淑媛的利器,同時再誘得玄武帝欲罷不能......


    半個時辰後,入夜,宮燈初上。


    鑾駕停在了關雎宮殿外。


    玄翎剛下來,敦淑媛迎上前,拿著絲帕擦眼淚哭訴,“皇上,嬪妾沒法活了,嗚嗚嗚.....”


    玄翎冷戾道:“怎麽了?”


    敦淑媛把右邊臉頰伸過去,身後福公公手裏提著燈籠照了一下,隻見她的臉頰邊一道細長的血痕。


    “怎麽弄的?”


    敦淑媛委屈道:


    “今日皇上恩賜香雲紗,嬪妾特別高興。可盛妹妹來偏殿,說她沒有香雲紗,還說皇上偏心,就要把兩匹香雲紗搶走,嬪妾說留下一匹,送她一匹,可她不依。皇上的隆恩嬪妾視若珍寶,不舍得全讓她拿走,就和她搶,結果把臉劃傷了。”


    玄翎停下腳步,掃了眼她臉頰的劃痕,“你是說這傷是盛熙顏劃傷的?為了搶絲綢?”


    心裏思索,顏顏那麽嬌弱會打架嗎?嗯,猶記得她剛進宮時在長街和高淑容幹過一架。


    “是呀,皇上,嬪妾知道盛妹妹一時衝動,才拿指甲劃傷了嬪妾的臉,您可千萬不要怪她,嬪妾的傷養幾日就好了,隻可惜了皇上賞賜的禦品,嬪妾無福享用。”


    敦淑媛哭哭啼啼,一直跟到主殿門口。


    玄翎道:“你先回去給臉上擦藥。”


    “是,皇上。”


    主殿門外報:“皇上駕到!”


    玄翎心裏納悶走進去,小卓子正陪著將將玩秋千。


    將將一看到身穿龍袍的高大男人出現,嗖的下了秋千,笑咯咯地朝他跑來。


    到跟前仰起小腦袋,拉住他衣袍角,“父....親...抱....”


    玄翎看了殿內,燈火通明,卻不見盛熙顏出來,越發沒有規矩,沒有哪個妃子敢不出來迎接聖駕,就連身懷六甲的皇後都沒有這個膽子。


    撈起將將抱在懷裏,“將將,你母親呢?”


    將將小胖手玩他的衣領,“裏....麵.....”


    朕倒要看看這女人在幹什麽。


    花夏和梅香恭敬道:“恭迎皇上。”


    玄翎抱著將將進了殿門,花廳裏的桌上擺著絲綢布匹,兩匹香雲紗尤為醒目。


    走到內殿,見盛熙顏跪在地上,低著頭。


    看她情緒不太好。


    他走過去,盛熙顏啞聲道:“嬪妾恭迎皇上。”


    這聲音是哭過的?


    玄翎伸手將她拉起來,這宮裏還沒有誰請安跪著起來時,他會遞過去手扶起來。


    盛熙顏雪白的臉頰上掛著兩行清晰的淚痕,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受了委屈。


    玄翎把將將放在軟榻上,拉她手二人坐在軟榻邊。


    看她垂首,眼眸氤氳著一層水霧,仿佛馬上還會落淚,一觸即發。


    “顏顏,和朕說說你怎麽哭了?”


    盛熙顏帶著懼怕往另一邊挪了一下坐得位置,讓玄翎滿心疑惑又燃起憐惜。


    猜測她傷心應當是因為香囊的事,他收到回禮,被那封搗亂的假信擾得沒有表現出歡喜,還冷落了她兩日。


    握著她的手,溫聲說:“顏顏,你送給朕的香囊,朕很喜歡,你看。”


    盛熙顏輕輕瞥過去,寶石玉帶最顯眼的地方掛著那個湛藍色醜香囊。


    可她依舊低著頭,咬住唇。


    “顏顏,是朕不好,這兩日沒有來看你,這個回禮朕很滿意。”


    他沒有提那封信,不想和她說關於信的內容,想他和她隻有彼此。


    盛熙顏知道是敦淑媛搗鬼,能引起玄翎不悅的必定是有關齊宴的隻字片語。


    二人都心照不宣的不說破。


    玄翎往她跟前挪動了一步,撫她臉說:“顏顏委屈了是不是?那樣辛苦的繡了香囊,還沒有收到朕的表揚.....”


    兩顆珍珠從她眼眶裏出來,晶瑩剔透,惹他心顫,悔自己太小氣,辜負了她的心意。


    盛熙顏伸起手指,委屈的嗚咽,上麵有好幾個紅腫的紅點。


    玄翎拿起細嫩手指輕輕的吹拂紅點,心疼的將她攬入懷裏,“是朕不好,讓顏顏傷心了。”


    他是天子,卻在一小會兒功夫裏認了兩次錯。


    將將過來,小腦袋湊過去,看到母親哭了,他也跟著眼淚花花。


    兩個人忽然聽到後麵孩子在哇哇大哭。


    盛熙顏一下子從玄翎懷裏坐起來。


    二人看到將將邊哭邊伸手要盛熙顏抱。


    一個假哭,一個是真哭,奶團子還以為母親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母子倆抱頭哭。


    玄翎自覺是個冷心冷情的人,卻被此時的場景觸動心弦。


    想到了小時候不那麽清晰的記憶。


    母妃也這樣抱著他哄的吧?隻不過離開她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哄他了。


    花夏一看,這可不行,將將會影響小主的發揮,從玩具箱子裏取了陶響球過來,搖晃哄說:


    “小公子,奴婢帶你去外麵玩,好不好?”


    將將摟著盛熙顏脖子不撒手,什麽玩的都沒有母親重要。


    玄翎摸他頭:“將將,去玩吧,父親會把母親哄好的,乖。”


    這個父親待他溫和,卻也自帶帝王的威嚴,將將乖乖的被花夏抱出了內殿。


    花夏給梅香使了個眼色,殿門被關上。


    殿內獨剩下二人。


    玄翎捧起盛熙顏的臉,略帶剝繭的大拇指腹輕輕撫去她眼下的淚水。


    “顏顏,你再哭下去,朕心都碎了。除了香囊還有什麽事嗎?說出來朕為你做主。”


    盛熙顏兩隻臂膀往身前交叉護住,玄翎才發現剛才抱她時,撫後背,似乎裏麵穿的不是尋常內衫。


    再一看原本的挺挺玉立卻變得扁平,衣裳都顯得空蕩蕩了許多。


    “顏顏,你今日穿的什麽?”


    “沒什麽,皇上別問了....”


    盛熙顏抽泣著往另一邊躲,玄翎修長臂膀一伸摸到衣裳裏的不對勁。


    反應半響,驚訝道:“顏顏,你裹了胸?”


    她咬著唇不做聲,光掉眼淚。


    “這樣多難受,為何這樣做?”


    他溫柔的問,聲音軟得生怕嚇到她,因為她已經仿佛隨時都要破碎。


    盛熙顏淚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簌簌瀝瀝落下。


    良久才斷斷續續說:“今日皇上賞賜了禦品,先是嘉妃娘娘來拿走四匹,後來敦姐姐來硬塞給嬪妾兩匹香雲紗,嬪妾問為什麽,她說嬪妾費布料。”


    費布料?


    “朕給顏顏賞賜的布料本就多,不會不夠。”


    “嬪妾也是這樣和她說的,可她說.....她說......”


    盛熙顏欲言又止,哭的更加委屈兮兮。


    玄翎扶住她肩膀,“這個敦淑媛居然惡人先告狀,可惡至極,她還亂說什麽讓你這樣傷心?顏顏大膽告訴朕。”


    “嗚嗚嗚......她說嬪妾胸前二兩肉費布料,嘲笑嬪妾身段醜......”


    玄翎一聽,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梅花雲紋緞裳前方,那當然是有曲線才夠美。


    “她這是胡說八道,敦淑媛慣會嚼舌根,朕一定好好罰她。”


    盛熙顏猶如被打擊的花朵,淚眼盈盈,楚楚可憐道:


    “皇上,原本嬪妾覺得她瞎說,可仔細想了一下,宮中和您有子女亦或者有孕的姐姐,她們都長得弱柳扶風,所以皇上一定喜歡消瘦的,嬪妾是不是太醜了?嗚嗚嗚.......”


    玄翎暮的頭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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