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彤鳶興致勃勃坐在回府的馬車上,消化著今日得到的消息。果然,所有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隻是……她微微皺眉,尚未發現,府內裝神弄鬼之人,與這二人之間的關係。


    罷了,反正任務完成,天色已晚,將消息賣給離琴翊琛,她便可以好生回去休息了。


    被重度燒傷的姑娘,有蘇禾與綠禾照顧,她放心。


    回到王府,離琴翊琛尚未回府,她先去了後宅多謝王妃提供的禮品。沈卿儀好奇百裏府的情況,拉著藍彤鳶將百裏府的情況告訴她。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沈卿儀特意讓人上了點心和茶,一副求知欲滿滿的的樣子。


    餓了大半天的藍彤鳶,見到點心上來的那一刻,饞蟲立即被勾了起來。她也未跟沈卿儀客氣,一口點心一口茶,吃完後,她並未隱瞞,將頗多一點一一告知了沈卿儀,隻是忽略了百裏夫人那不自然的表現。


    藍彤鳶也並未期待沈卿儀能給出什麽回應,起身便要行禮告辭,卻被沈卿儀又按住。沈卿儀嘴角帶笑的問道:“妹妹對百裏夫人的印象如何?”


    藍彤鳶想了想,有些不解的說道:“說不上來,有些怪怪的……”


    沈卿儀悠悠地說道:“這元京城裏,皆言百裏大人和百裏夫人情比金堅,鶼鰈情深,即便百裏夫人一直無所出,百裏大人也未曾納妾,百裏夫人也成為這元京城內無數千金貴女豔羨的對象!”


    “隻是……”沈卿儀話鋒一轉,“今年年初的宮宴上,吾曾目睹百裏大人和他的夫人,這二人雖是老夫老妻,卻仍舊如膠似漆,如蜜裏調油般濃情蜜意……夫妻恩愛,實乃一段佳話。可那百裏夫人雖是在笑,可那笑意卻如那鏡花水月,並未抵達眼底,二人的相處,就像……就像……!”


    “是不是像戲班裏的人似的在演戲?”藍彤鳶迫不及待地接了一句。“對,就像戲班裏的夫妻似的,那恩愛都仿若空中樓閣……”藍彤鳶心下一緊,她瞬間想起,在百裏府時,百裏夫人雖然悲傷,可眼中卻無淚水……百裏夫人提及百裏大人時的神情,就像在談一個不相幹之人!


    想到這兒,藍彤鳶抬眸由衷的讚歎道:“王妃殿下好眼力,居然如此這麽早就發現了這二人的異常……”


    沈卿儀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也算不得什麽異常,隻是有些事情猶如深潭之水,不可輕易探究。真正情比金堅、意篤情深的夫妻,到了這般年歲,其情之深厚並非流於表麵。他們未必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手牽著手,也未必會在宮宴之上相互夾菜。而是將彼此深深烙印在心底。”


    她輕歎了一口氣,思緒如潮水般湧來,緩緩回憶道:“那日宮宴結束後,大雪紛飛,雪大路滑,眾多官員們都小心翼翼地為自己的夫人撐傘,生怕夫人在這濕滑的道路上摔倒。有幾位身懷六甲的夫人,她們的夫君更是不顧禮儀,將夫人從宮門口緊緊抱入馬車裏。”


    “然而,唯有這位百裏夫人,在那日宮宴後,形單影隻。她身披鬥篷,任由丫鬟打著傘,在雪地裏艱難地邁著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自家的馬車走去。我與她打了招呼,隻見百裏夫人臉上的表情落寞至極,仿佛那漫天的飛雪都無法掩蓋她心中的哀傷……”


    沈卿儀仔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緊緊拉著藍彤鳶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所以,妹妹看事情切不可被表麵的現象所迷惑……”藍彤鳶起身朝沈卿儀福身一禮:“鳶兒謹記王妃教導。”


    沈卿儀端起茶盞,慢慢的喝了一口,繼續說道:“聽說百裏家族極其看重子嗣,百裏大人發跡後,百裏老夫人求遍了這元京城的廟宇,為的就是百裏大人能有一兒半女。可突然之間,不知為何百裏老夫人再未踏入這些廟宇半步。”


    “之後,百裏大人與百裏夫人鶼鰈情深的故事便在元京城傳開。”沈卿儀意味深長的說道:“身在官場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事情,陛下賞賜美人,上峰贈送妾室,都是極其稀鬆平常的事情。陛下賞賜不敢辭,上峰贈送不能辭。”


    “可這位百裏大人,確是硬生生的都拒絕了。可代價也隨之而來,原本百裏大人錦繡的前程,卻也被耽擱。百裏大人年逾不惑,兵部尚書龔大人致仕,原本應由百裏大人接替,吏部的升遷折子呈給陛下,卻被陛下打了回來,陛下親自提了吏部的官員名單,在名單上圈了一個人,此人便是現任的兵部尚書程大人。”


    沈卿儀再次將藍彤鳶拉著坐在榻上,有些惋惜的說道:“後來經過打聽,陛下此前欽賜了兩位美人給程大人,程大人欣然笑納,並讓二人懷上子嗣。”


    藍彤鳶瞪大了眼睛,“這……陛下怎麽可能就因為兩個美人,就剝奪了百裏大人升遷的機會?”


    沈卿儀慢條斯理的說道:“妹妹有所不知。陛下賜美人,哪是單單的賜兩位美人而已,其中的深意百裏大人並未領會。其實這辦差能力相當,家世背景相似的情況下,陛下贈送美人,其實是一種試探,此人究竟是否為陛下所用,程大人接受了,意味著他向陛下展示了自己的衷心。”


    藍彤鳶凝眉,不解的問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普天之下,臣子都是陛下的臣子,不都理所當然的為陛下所用?”


    “妹妹還是太天真了,沒見過這元京城的風雨!”沈卿儀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慢慢的向她解釋:“這元京城,皇家、世家、百官,一直互相製約,陛下想要擺脫世家掣肘,就必須選用真正為他所用的自己人,而世家呢,通過榜下捉婿、互相聯姻的方式,早就形成了一張利益網,陛下想要頒布新政,若不符合世家的利益,就會受到世家的阻礙。以至於很多利國利民的國策,推行不下去。”


    “這朝廷上,有天子的人,有太子的人,還有各個皇子的人,世家的人,利益交錯,互相掣肘,這才能讓朝堂保持平衡。這百裏大人拒絕了陛下的賞賜,也就意味著拒絕成為陛下的人!”


    “我這麽說,妹妹可聽懂了?”


    藍彤鳶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吃驚,語無倫次的說道:“那……那這些事情,殿下可知道?”


    “殿下自然比我看的通透。”


    藍彤鳶滿臉困惑:“那王妃殿下今日找我說這些的意思是?”


    “其實夫妻之所以稱為夫妻,便是夫妻一體,榮辱與共。楠榮妹妹嫁入了這睿王府,自然是與睿王府休戚與共,同理,那百裏夫婦同樣也是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過兩個美人而已,納入府中,好生侍奉著,總好過前程受阻。百裏大人好不容易從鄉下奔到京城,百裏夫人又怎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君前程受阻?”


    “或許相較於錦繡前程,百裏夫人更傾向於夫妻恩愛,一生一世,並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藍彤鳶不敢苟同。


    沈卿儀撲哧一笑,看著藍彤鳶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傻子,“妹妹,不說別的,聽說妹妹開了兩種醫館,一個呢是專門為窮苦百姓看病用的,不收任何銀錢;另一個呢則是專門麵向有錢人開的,診金、藥材費用都畸高。看來妹妹的神醫穀中也沒有餘糧,無法支撐妹妹治病救人的菩薩心腸。”


    “你……我……”藍彤鳶被懟的啞口無言。不得不承認的是,沈卿儀說的是對的,藍彤鳶開的那免費醫館,前來就診的貧苦百姓不少,也的確救了很多人。可所耗費的藥材,人力、物力成本,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支出,僅靠神醫穀的家底兒,根本支撐不了這種敗家子兒似的散財。


    更何況隨著神醫穀被屠,那點兒老底兒,也被消耗殆盡。無奈之下,她和師兄商量著,開一家專門麵向富豪鄉紳的醫館,靠著過硬的醫術,這才讓兩種醫館能保持平衡。


    藍彤鳶還專門開了一個專門抓藥的藥鋪,偶爾調一些獨門秘方的藥劑,賣給這些富豪貴族,來增加收入。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沈卿儀並無惡心,依舊笑容滿麵的說道:“妹妹,我並不是在激你,而是有些窘境,妹妹自己都親身經曆過,那百裏夫人定然也親身經曆過。百裏夫人手上的傷疤過了這麽多年,還未消淡,你說她還願意回到那種沒有銀錢的日子?那她真的會眼睜睜的看著夫君大好的前程受阻?”


    藍彤鳶恍然大悟:“王妃的意思是,或許問題的根源在百裏誠貞身上?”


    “這就需要妹妹幫殿下去查……”


    藍彤鳶心領神會:“今日受教,鳶兒改日再來聽王妃教誨。”


    沈卿儀的一席話,在藍彤鳶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她踉踉蹌蹌的回到瑾瑜閣,雙手止不住的顫抖。這元京城,果然是吃人的地方!一個行差踏錯,都能讓你在不知不覺間墮入深淵!


    門外響起丫鬟的聲音:“側妃,殿下剛剛傳回話來,今日宿在三法司,不回王府,讓側妃明日盡早趕到三法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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