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大街上,官兵們忙碌於清理街麵上的屍體與血跡,此次事件波及甚廣,眾人繁忙,不可開交。自安氏三姐弟離去後,青虎幫的成員滯留於一酒樓二樓,透過窗戶往外望去,盡是官府之人,神情凝重。


    司馬瑜背手而立,目光遠眺窗外,隨即轉向闞文清,問道:“如何?待會兒可否親自出麵向皇上稟告此事?”


    闞文清雙手抱胸,微微搖頭,輕笑道:“無須如此。這一路所遇之人,皆是過客,行過便是,何必多加糾纏?有些事情,隱瞞於心,或許更為妥當。我已領悟,路途終有人走,但其是否屬我,則另當別論。司馬瑜,你走得不錯,此路乃是你的,非我之所願。”他轉身望向司馬瑜,二人目光交匯,闞文清接著說道:“你應當與皇上會麵。雖然邀功的乃是你徒弟,但歸根結底,此事亦算於你賬上。無論誰出麵,皆為保護青虎幫,而今你身為青虎幫的幫主,自應擔當此重任。”


    司馬瑜驚詫地望著他,問道:“你此言何意?青虎幫的幫主,乃是何意?”


    闞文清似乎獲得解脫,鬆了一口氣,愜意地靠在窗邊,笑道:“經此一役,我愈發覺悟,我心依舊向錢財,未得金礦之遺憾實在可惜。我明白或許是我心浮氣躁,過於三心二意,此次決意將心思專注於經商。曾對他人言,常懷仇恨則苦,既然已言,自當踐行。放下仇恨,內心清淨許多,過去之事應隨風而逝,何必讓其成為我人生之枷鎖?司馬瑜,你理應成為眾人心中的領袖。”


    闞文清言畢,邁步上前,攬住仍在發愣的司馬瑜,轉身麵向在座的花筱筱、宋浩凡與張恒禹,開懷地笑道:“爾等如何看待司馬瑜擔任下一任幫主之事?”


    花筱筱感動得淚水湧出,輕聲說道:“見爾二人和平共處,實在令人欣慰。司馬兄為保青虎幫,單身前來參與此番險境,我已明白其心意,吾無異議。”


    宋浩凡則笑聲朗朗,言道:“好極,司馬瑜所為,咱們皆有目共睹。但我要告誡你,別因銘城退居幕後而放鬆警惕,日常幫派事務你須認真整理,幫主之事繁重,莫要變成‘土瑜’,潛藏於山中不見人影。我們還會暗中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張恒禹點頭應聲,補充道:“我明白二位幫主之良苦用心,皆為青虎幫之大計,我無異議。”


    司馬瑜見眾人皆有支持,低頭稍顯羞澀,麵露微笑,言道:“多謝爾等的信任。”


    為避梁民德歸至廣漁縣時,偶遇闞文清等人,司馬瑜遂令他們提前啟程。離別之際,闞文清騎上戰馬,向張恒禹說道:“恒禹,關於英科之事,我以為汝不應憑臆斷斷言。若爾欲再見他,建議可往其家中探訪,確認他是否仍在世間。”


    張恒禹一愣,向闞文清行禮,感激其指點。送別闞文清三人後,他亦向司馬瑜辭別,尋回自家馬匹,朝韋英科之家鄉疾馳而去。


    眾人皆已離去,唯剩司馬瑜一人獨立於此。他凝望四周,百姓漸漸出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中感慨萬千。此番經曆,實在奇妙異常,仿佛無所作為,卻意外得闞文清的認可,獲此幫主之位,如夢似幻,讓他恍惚迷離。他默立於原地,思緒萬千,直至遠處浮現五道身影,梁民德騎馬而來,安氏三姐弟與顧子螢緊隨其後。他定睛一看,步步逼近,遂拱手作揖,恭聲道:“陛下。”


    梁民德俯視而笑,言道:“爾真乃培養了三名優秀之徒。我應允汝,必將青虎幫踢出名單。”


    司馬瑜應道:“謝陛下。”


    梁民德言簡意賅,旋即轉身對眾官兵高聲喊道:“眾人聽令,將海賊之屍焚燒處理,將英勇壯烈之士兵近埋安葬!”


    “是!”眾人齊聲應諾,紛紛行動起來。待梁民德與顧子螢離去,安勝靈上前,終於將心中積壓已久的疑問道出:“師父,未曾想您竟是青虎幫的幫主,既然如此,作為您的徒弟,豈非便是青虎幫的成員?”


    司馬瑜搖頭,溫聲答道:“非也,徒弟為徒弟,青虎幫為青虎幫,此二者本無關聯。吾仍是爾等眼中,僅能耍些三腳貓功夫的江湖人,不必過於拘謹。爾等依然是掃黑組織之人。原本我還在思索如何告知爾等真相,而今無須再提,既然已能和平共處,順其自然,事情自有其發展之理。”


    安勝靈點頭,恭身拱手,恭敬說道:“弟子領教。”


    安勝柔雙手抱胸,笑容滿麵地說道:“若青虎幫與掃黑隊果真起了衝突,恐怕我也難以動手,實在是左右為難。雖身為掃黑組織之人,然心中仍舊偏向師父一邊。”


    安勝武隨即搭上安勝柔的肩膀,爽朗地笑道:“我與相宜皆是如此,在掃黑隊中,實無一人之廚藝能比得上師父的美味。”


    司馬瑜忍俊不禁,笑道:“相林,你這吃貨,難道在你心中留下為師的印象,僅剩下廚藝嗎?”


    安勝武捂著肚子,笑嘻嘻地說道:“哎呀,談及美食,我與相宜這次遭遇可真慘,被海賊綁架,飲食艱辛,昨日以來幾無食物入喉,肚子早已餓得發慌。師父,求您為我們做一次慶功宴吧!”


    安勝柔亦附和道:“對呀,師父,我們久未品嚐您的佳肴,實在想念!”


    司馬瑜無奈搖頭:“此地遠離家鄉,若要為汝等烹飪,焉能容易?”


    安勝柔眼珠一轉,提議道:“誰說必須在家中做?不如我們去酒樓,師父您親自上陣做廚師!”


    兩人嬉鬧著,拉著司馬瑜便朝酒樓而去,安勝靈在其身後慢慢跟隨,微笑著觀望眼前的情景。她抬頭望向天際,見兩隻小鳥飛過,心中忽然想到,若青虎幫與掃黑隊鬧僵,所感傷心的,非是與師父為敵,而是心係花筱筱,亦不知何故,這念想瞬間閃過,轉瞬即逝,如煙散去。眼下局勢向好發展,自無必要再思他事。


    前方的安勝柔高聲呼喚:“姐姐,快些跟上!若走丟了,可就享受不到師父做的美味了!”


    安勝靈笑答:“來了。”她輕快跑上前去,自然是不能落於人後。


    再說張恒禹,途經廣漁縣,來到韋英科之故鄉——距此地近百公裏的坪洲。及至此地,夜幕已降,四周幽暗。他走至韋英科家門前,輕輕叩響門扉,片刻之後,門緩緩開啟,隻見一位身穿斬衰之婦,神色疑惑,問道:“您找何人?”


    張恒禹見其裝扮,心中頓覺緊張,暗自思忖:“此婦為誰而著喪服?”遂問道:“韋英科在家嗎?”


    “稍候,我去叫他。”婦人言罷,張恒禹心中的石頭方才落地,激動不已。片刻之後,韋英科現身,亦身著斬衰,頭頂纏有喪髻。見門口立者,韋英科驚訝道:“師父?!”他快步迎來,尚未開口,張恒禹已然將他緊緊抱住,興奮道:“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這小子,我還以為你死在半路了!”


    韋英科愣在當場,麵露慚愧之色:“抱歉師父,給您添麻煩了。我因收到父親去世之訊,匆匆趕回,因守孝之禮,未能致信於您,竟不想您親自來尋我。近來我正苦思如何告知您,實在抱歉,師父,行李我留在半路,幫會之事也未能成行。”


    張恒禹放開他,微微頷首:“無妨,重要的是你安然無恙。”


    韋英科心中愧疚:“師父,接下來的三年,我恐難以回門派。”


    張恒禹笑道:“無事,我會在此靜待,等你歸來。”


    兩人相視一笑,心中皆是溫暖。


    海蝰幫覆滅,盤忠捷之屍首及其遺骸被掛於廣漁縣城門之上,以此昭告南海人口失蹤案已然落幕。此舉震懾四方惡勢力,原本囂張跋扈者氣焰驟然減退。梁民德由此坐實懲奸除惡之名,百姓對此讚譽不絕,統治之威望也隨之鞏固。


    時光荏苒,轉眼已過兩月。處理政事後的梁民德,決定微服私訪,暗中考察各地之行政,調查是否存在貪汙之風。今日,他抵達母親之故鄉——邕平府,此地乃是其故事之開端,熟悉的環境使他倍感親切。邕平府中有一山,名曰知行山,山中有道觀,門派屬正一派,百姓皆喜前往請教道長,以解心中之疑。道觀旁則有姻緣廟,廟中姻緣樹上掛滿人們對伴侶之美好願望。山上風景秀麗,登高遠眺,山下房屋儼然,此山乃鍛煉身心之佳所。


    知行山之巔,鮮有人能成功挑戰。眾人多在攀登途中,被路旁道觀及寺廟所吸引,口口聲聲欲在此休息片刻,然則常常待至道觀與寺廟閉門,方才返歸。梁民德攀登至知行山頂,挽袖拭汗,侍衛立旁遞水。此處風景鮮為人知,遠方山巒綿延不絕,近處山峰清晰可辨,甚至可見樹木隨風擺動,遠山漸漸模糊,宛如水墨點綴之畫。梁民德不禁感慨,喃喃自語道:“近山承生命,遠山寄理想。時近複時遠,虛無似夢鄉。真實難把握,惟願隨心航。山水共此生,心隨雲海揚。”


    兩人下山途中,遇見兩名衣著道袍之孩童正在激辯。


    女孩振振有詞道:“不對,此詩乃為男孩而作!”


    男孩不甘示弱反駁:“難道此‘少年’不也可自誇乎?”


    女孩滿臉嫌棄:“何人寫情詩,先自誇哉?”


    梁民德對此頗感興趣,遂前行問道:“爾等在爭論何事?我閱書無數,或可為爾解憂。”


    兩孩童轉首望向梁民德,女孩掩嘴輕笑:“近來道觀中來了一新道童,身形魁梧,竟然能作詩,哈哈,此詩被我二人發現,然則我與他爭論此詩內容,我認為乃是寫於男子,然他不信。”說罷,女孩指了指男孩,男孩露出鬼臉,置之不理,繼續道:“我們能信任你乎?若告知於你,切莫泄露。”


    梁民德蹲身,與二人同坐石階,伸出手與女孩拉鉤,笑道:“放心,絕不外傳。”


    女孩滿意地點頭,正欲言語,便被男孩打斷:“我來,我來!我記得可牢了!”


    二孩又起爭論,梁民德欲言讓女孩先說,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一聲喝令:“爾二如何在此偷懶?今日經典皆背熟乎?”


    二孩見狀,立刻起身逃走,女孩臨走時不忘告知梁民德:“就是他!”


    梁民德聞聲轉首,目光一怔,來者竟是黃承錫,身著道袍,褪去往日殺伐之氣,顯得文雅溫和。對麵黃承錫見此情景,亦愣住了。梁民德站起,笑道:“久違了,未曾想,兩月不見,爾竟已入道。”


    黃承錫凝視梁民德,久違的微笑浮現於臉。兩人移步至道觀另一側,處有一潭清水,清澈見底,魚遊其間。黃承錫望著潭中魚兒,緩緩道出自己的經曆。


    離開廣漁縣之後,他心中無所依歸,茫然無措,遂來至邕平府。選擇此地,因這是與梁民德相遇之所,忍不住自嘲道:“說是要離開,然終究又回到與爾有關之地。”當時迷惘的他亦曾攀登知行山,便是在此地遇到帶他修行的老道長。心中自問究竟想要何物,不如就從此處開始。


    他訴說完往事,遂向梁民德詢問。梁民德歎息一聲,笑道:“又有何事?不過是忙於政務,日夜研讀。”稍停片刻,目光轉向黃承錫,續道:“還有想你,常惦念何時再得見爾。”


    黃承錫不禁噗嗤一笑,麵露羞赧之色。梁民德繼續說道:“雖說爾尚未修成正果,我也如此早便遇見爾,然此亦未必是壞事,似乎老天也不願讓我等分離。是以,此番可否告知我第二首曲子為何?”


    黃承錫思索片刻,望向梁民德,答道:“可以,但我覺此曲子未必佳,因此將其改作詩,內容亦有所更動。”


    梁民德莞爾道:“那請先告知我原詩之內容。”


    黃承錫點頭,閉目凝神,滿懷情感地朗誦:


    “問君何處出少年,玉樹臨風姿自鮮。


    邕府魚兒齊躍水,荷花搖曳向君妍。


    橋上相逢成舊憶,玉佩為盟結弟連。


    別來何日重相見,若有來生願侍前。


    遙歎君時添顧惜,改除小性護身安。


    閉眸微覺風輕拂,君我無間念如綿。”


    梁民德凝視黃承錫,默默聆聽其誦詩,心中感慨湧動,淚光盈盈。男兒有淚不輕彈,然他一生未曾為誰流淚。待黃承錫停聲,見梁民德神情恍惚,正欲開口,隻見梁民德輕前一步,捧起其臉頰,溫柔地吻上了他的唇。此吻由輕漸重,似乎將兩人自初遇以來所有的經曆在此刻傾訴而出,既非別離之吻,實乃新的開始。


    良久,兩人方才分開,攜手前往姻緣寺,互許心願,書寫在紅布條上,懸掛於姻緣樹上。黃承錫仰望樹上飄動的紅布條,問道:“汝今為皇,若將來娶他人,豈不忘我乎?”


    梁民德一腳踢去,怒道:“方才掛完,爾便言此言,找死乎!”


    黃承錫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我亦心生惶恐,然我在爾心中何地?將來若娶他人,皆是未知。”


    梁民德露出壞笑,攬住其頸,將黃承錫壓低,耳畔低語:“爾可不欲失寵乎?今後全在爾表現之上。”


    黃承錫揚起眉,喜悅地將梁民德抱起,笑道:“好啊,今朝便來瞧我之表現!”


    梁民德見周圍眾人投來目光,耳根頓時泛紅,恨不得融入黃承錫懷中,急忙言道:“爾豈不須在道觀修行乎?”


    黃承錫爽朗一笑:“道觀已閉!我今當為道童,未入正道,且看,黃昏至矣!”


    梁民德抬頭望向天邊晚霞,絢麗無比,歎道:“爾還是放我下吧,行台階抱人實為危險。”


    兩人緩緩而下,步履輕鬆,離開了知行山。


    晚霞輕柔地灑落,映照在姻緣樹上,猶如一層絢麗的金紗,樹枝搖曳,紅豔光芒仿佛在低語,訴說著無盡的情愫。樹間懸掛的紅布條隨風輕舞,宛如朝聖者的祈願,悄然傳遞著心底的秘密。


    其中,兩條緊緊相係,宛若命運的牽引,字裏行間透出深情,仿佛在誓言中流淌。意境悠遠,情思繾綣,宛如星辰相伴,綻放出令人神往的溫柔光輝。此刻,天地間似乎隻餘下那纏綿的愛戀,令人醉心沉迷。


    一條上寫著:“黃武逸,今世朕唯獨你一人。”


    而另一條則道:“遇秀,慕秀,思秀,愛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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