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琊嶺之戰餘音未息,然而當夜,獵狂部隊眾人齊聚於蕭府,設下慶酒宴,共同慶祝這場險勝的大戰。旻酉因傷重未能出席,蕭言煜作為代表,肩負起了代傳言語與敬酒之責。燭火搖曳,酒香四溢,席間人聲鼎沸,盡顯勝者的豪情與釋懷。


    蕭言煜起身,手持酒杯,目光掃過席上眾人,眼中滿是感慨與欽佩,聲音鏗鏘有力:“諸位兄弟,今夜我僅有一言。今日我等得以活命,能在此相聚,皆因旻酉大哥的英勇與智慧所賜。若非他臨危不亂,帶領我們殺出重圍,我等恐怕早已屍骨無存!這一杯酒,我敬旻大哥!”


    眾人聞言,心中感懷,紛紛舉杯響應:“敬旻大哥!” 杯盞相碰,酒水如注,眾人一飲而盡,氣氛熱烈非常。


    待酒過三巡,蕭言煜再次起身,繼續說道:“旻大哥因傷不便出席,特托我代傳其言。他說,這一戰得以勝利,非是個人之力,實乃鄔樂姑娘的深謀遠慮,若非她早已布下計劃,我們絕難與鬼雲白一戰。她雖身隕,然其恩德長存,今夜我等當為鄔樂姑娘敬上一杯!”


    席間眾人頓時肅然,舉杯齊聲道:“敬鄔樂!” 眾人心中暗自感懷,這位巫女雖身逝於天地間,但她的計劃與智慧,足以永垂青史。


    蕭言煜麵露欣慰,抬手示意眾人坐下,隨即轉身麵向眾人,神情莊重:“最後,這一杯酒,我代表我與旻大哥,向在座諸位致以最誠摯的感謝!你們與我同甘共苦,攜手並肩,經曆了這一場浩劫,能夠活著到此,已是莫大之幸!敬諸位兄弟,敬我等自己!”


    “敬自己!” 眾人高呼,舉杯暢飲,酒液在喉間滾燙而下,那份苦澀的回甘,仿佛在訴說著這段不易的旅程。蕭言煜環顧四周,心中感慨萬千,昔日的生死相依,化作今日的一杯烈酒,彼此心領神會,盡在無言之中。


    席間漸入尾聲,蕭言煜轉身看向顧子螢,低聲道:“顧小姐,旻大哥托我告知,明日回京之時,沿途即可散布狂人之戰已終結的消息。此一戰,勝負已定,天命已歸。”


    顧子螢點了點頭,溫聲答道:“嗯,謹遵其命,我定會妥善安排。”


    蕭言煜又轉向梁民德,麵帶笑意,輕拍他的肩膀,語氣中帶著幾分別離的灑脫:“梁兄,接下來的路已然明晰,你們回京之途無需擔憂,我也將不再與你們同路而行。”


    梁民德聞言,略顯驚訝,問道:“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不打算跟我們一道回京了?”


    蕭言煜搖了搖頭,微笑答道:“不,此戰之後,我已找到了自己該走的路。以往我總認為自己不配為巫術師,但如今,我已然跨出這一步,也終於有了勇氣麵對這個身份。我已決心拜旻大哥為師,隨他學藝。”


    梁民德聽罷,心中震動,不禁問道:“當真如此?你已下定決心了?”


    蕭言煜目光堅定,重重點頭:“不錯,這便是我未來的道路。”


    梁民德沉吟片刻,又道:“若旻兄不答應呢?”


    蕭言煜聽罷,仿佛早有預料,哈哈一笑,輕輕捶了一下梁民德的肩膀,爽朗道:“拜托了梁兄,給我些祝福吧!我都已經下定決心了,總不會白白放棄的!”


    梁民德見他神情堅決,也隻得笑著點頭:“好吧,既如此,我便祝你心願得成!”


    兩人相視一笑,便各自舉起酒杯,微微碰杯,飲盡杯中殘酒。此夜酒宴雖已漸近尾聲,但那份彼此心照不宣的情誼,已在不言中流淌於眾人心間。


    兩人嬉笑打鬧之中,氣氛漸趨輕鬆,蕭言煜忽然掃視了一圈四周,眉頭微蹙,疑惑道:“欸,承錫兄去哪兒了?適才敬酒時還見著他,怎的如今不見人影?”


    梁民德聞言,回頭望了望身後,卻見黃承錫所坐之處已然空無一人,心中略感不安,微微皺眉,起身道:“哎呀,我去尋他一尋,這小子總是怪異。”


    梁民德轉身走出席間,穿過前堂,步至後院,四下張望,卻不見黃承錫蹤影。繞著蕭府轉了幾圈,依舊毫無所獲,心下愈發焦急。直至他走到府外不遠的一棵老樹下,才瞧見一個孤寂的身影,正是黃承錫,他獨自一人倚靠樹幹,手中執杯,似是在飲悶酒。


    “承錫,你怎的在此?家宴上佳肴美酒不享用,偏偏躲到此處來喝悶酒,明日啟程,恐怕再無機會如此痛快了。”梁民德走近他,隨即也在樹下坐了下來,仰頭望向天幕,星辰點點,涼風習習,竟是有幾分寧靜。


    然黃承錫卻未回應,隻是低著頭,沉默不語。那抬起的酒杯,微微顫抖著,顯得極為異樣。


    梁民德見狀,心中頓生疑竇,推了他一把,佯怒道:“喂,你啞巴了不成?平日裏伶牙俐齒,今日倒是沉默了?”黃承錫自歸來之後,整個人顯得異乎尋常,雖表麵無甚傷痕,然其神情萎靡,氣息縈繞著一股難以言表的壓抑與沉痛。他被抓走期間,究竟經曆了什麽?


    就在梁民德心中猜測之時,黃承錫手中的酒杯忽然抖得更甚,酒液從杯中溢出,他的雙眼頓時泛起紅絲,淚水自臉頰無聲滑落,滴落杯中。此景令梁民德大為震驚,心頭怒火油然而生。他急忙抓住黃承錫的肩膀,將他猛然扳過來,直視著他的雙眼,眉頭緊皺,厲聲質問道:“你這臭小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有何隱情竟不肯與我言明?你我兄弟多年,何事不能同我分說?”


    未料黃承錫竟忽然將他一把推開,怒目相對,聲音顫抖卻帶著壓抑的憤怒:“你是誰啊?憑什麽我要事事都告訴你?你來尋我做什麽?我沒求你來安慰我!別自作多情了!”話音未落,那壓抑的情緒如同堤壩決口,盡數宣泄而出。


    梁民德聞言,怒氣頓時躥上心頭,拳頭不由自主地緊攥起來。眼見黃承錫這副模樣,他怒不可遏,猛然揮拳擊向黃承錫的麵頰,黃承錫措手不及,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的酒杯打翻,酒水灑落滿地。


    梁民德怒火中燒,抓起黃承錫的衣領,將他猛地提起,眼中怒焰翻騰,惡狠狠地低吼道:“黃承錫,你最好告訴我,你隻是喝醉了胡言亂語!否則,別怪我今日不留情麵!你可別忘了,老子是你上司!別給臉不要臉!”


    說罷,他狠狠將黃承錫甩開,黃承錫身形踉蹌,跌倒在地,滿目蒼涼。梁民德背對著他,神情冷峻,語氣中夾雜著幾分怒意與無奈:“發完酒瘋就趕緊回去吧!我可沒閑情逸致再來把你抬回去,別給自己找麻煩!”言畢,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樹下,徒留黃承錫一人,沉浸在無邊的孤寂與痛苦之中。


    夜色深沉,樹影斑駁,黃承錫依舊倚靠在那棵老樹下,仰頭看著繁星,淚水卻止不住地滑落。他的心,早已被無盡的悲傷與無奈淹沒,而這些情緒,終究無處傾訴。隻是,今晚的這場衝突,恐怕已經使他與梁民德的兄弟情誼,蒙上了一層深深的陰霾。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黃承錫跪伏在地,雙肩微顫,抬手胡亂地擦拭著臉上的淚水,然而淚水卻如泉湧般,不曾停止。他聲音微弱,仿佛是對著空曠的夜幕自言自語,亦或是喃喃低訴著無處排遣的心事。


    那一句話輕飄飄地從他口中溢出,幾近無聲,卻如同深埋心底的利刃,直戳痛楚的最深處。此刻的他,宛如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孤魂,帶著不可名狀的苦澀與哀痛,獨自承受著世間的冰冷與孤寂。他望著地麵,雙拳緊攥,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悲恨與無助,如潮水般席卷而來,將他整個人淹沒在無法言喻的情感深淵裏。


    夜風輕拂,星辰閃爍,可這世間的美景於他而言,皆不過是虛幻的背景,無法觸及他內心的痛苦與迷茫。他眼中盛滿了悲涼,仿佛再也找不到逃脫的出口。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薄霧籠罩了蕭府門前的青石路。蕭言煜站在府門口,目送梁民德、顧子螢及黃承錫等人踏上歸途。他眼見梁民德和黃承錫兩人自清晨起便冷若冰霜,始終沒有半句言語交流,心中生疑,便欲上前詢問緣由。未料,方一靠近,梁民德便以銳利的眼神反瞪,令蕭言煜不由得聳了聳肩,隻好作罷,心中暗道:“這兩人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行人策馬揚鞭,返程京城。路途蜿蜒,三日而至。及至京城,眾人未曾停歇,徑直前往顧家地窖。地窖之中,被藏匿已久的百姓聽聞狂人之患已然消散,個個麵露喜色,無不歡呼雀躍。人群如潮,皆衝出地窖,迎接這場勝利的歸來英雄。梁民德與顧子螢等人被歡呼聲包圍,百姓將他們高高拋起,仿佛要將他們的功績傳遍九霄。


    此時,在角落裏,身著素袍的明德帝冷眼旁觀。見梁民德安然無恙地歸來,心中不由一陣憤恨,他再也按捺不住,怒氣湧上心頭,猛地抓住身旁的安氏三姐弟,厲聲質問道:“為何你們未將梁民德鏟除?!”三姐弟對視一眼,毫不遲疑地回道:“我們已歸順梁公子,與他同心協力。”安勝靈亦堅定言道:“今日之局勢,明眼人皆看得清楚。”明德帝聞言,滿腔怒火無處發泄,眼中陰鷙之色愈加濃烈。他未再言語,轉身疾步離去。


    明德帝一路潛行,避開人群,偷偷潛入皇宮。他心中盤算,絕不能讓梁民德奪去帝位,昔日的江山怎能輕易拱手讓人?他滿腹憤懣,雙眼通紅,似一頭困獸,心中燃起奪位的瘋狂念頭。


    與此同時,京城內外,百姓早已傳頌梁民德的功績。新帝之選眾望所歸,民心所向皆為梁民德。當日,百姓紛紛齊聚,捧著梁民德走向皇宮,呼聲震天:“梁公子萬歲!” 梁民德在萬眾矚目之下,緩步走入皇宮,踏過青階,進入肅穆的宮殿。冷宮寂靜如水,空曠的龍椅在殿中顯得格外森然。


    梁民德神色從容,他深知自己已然站在了權力的巔峰。他邁步至龍椅前,百姓紛紛跪倒在地,高呼道:“秀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梁民德緩緩站起,環顧四周,正欲宣布登基之日,突然,一道淒厲的嘶喊聲從龍椅後傳來:“誰也不能搶走我的位置!”話音未落,隻見明德帝如瘋虎般從龍椅後猛然竄出,手中寒光一閃,匕首直刺向梁民德的腰部!


    台下眾人驚愕未及反應,黃承錫等人目瞪口呆,驚呼未及而出。匕首已然刺入梁民德的腰腹,鮮血迅速染紅衣衫,然而,梁民德並未倒下。他麵色驟寒,眼中迸射出凶厲之光。他猛地轉身,咬牙強忍劇痛,鐵腕一把抓住明德帝的手腕,力量之大竟將那匕首從自己腰間生生拔出。


    “你想殺我?!”梁民德低吼,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怒吼。隻見他狠狠一扭明德帝的手腕,骨骼斷裂之聲清晰可聞。隨即,他自袖中拔出短刀,刀鋒寒芒一閃,直抹向明德帝的咽喉。刹那間,明德帝的喉間被割開,鮮血如噴泉般噴湧而出,染紅了半個殿堂。


    明德帝捂住喉嚨,踉蹌倒地,雙目驚恐,手指顫抖著伸向黃承錫,仿佛想要抓住一絲生機。然而,黃承錫滿麵驚恐,呆立當場,不知如何應對。眾人見狀,亦紛紛後退,避開那血泊。


    梁民德目光冷冽,將手中匕首隨手丟在地上,冷聲喝道:“安明德,作刺客論處!還有誰敢反對?!”


    台下寂靜無聲,所有人噤若寒蟬,無人敢再發一言,空氣中充斥著血腥與威懾。


    黃承錫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鎖定在梁民德的身影上。眼前的血腥畫麵似一幅惡夢揮之不去,明德帝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依舊緊盯著他。黃承錫的心中翻騰著劇烈的情緒——憤怒、迷茫、悲痛,交織成一團。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腦海中不斷回蕩著梁民德那凶狠的眼神和冷酷的動作。


    “他和我一樣……”黃承錫心中喃喃,“他也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可為什麽,他連一絲後悔都沒有呢?”


    那一瞬間,黃承錫感受到的不是解脫,而是深深的孤獨。自己當年親手了結父親性命的場景再次浮現眼前,仿佛一把無形的利劍狠狠紮進心裏。當年,他那因仇恨而顫抖的雙手,曾以為自己能夠解脫,然而直到現在,他依舊背負著那股無法釋懷的痛苦。


    可梁民德呢?他為何如此果斷?他為何沒有絲毫猶豫?黃承錫眼中的梁民德,此刻仿佛是一座冰冷的高山,孤傲且無情。他剛剛親手結束了與自己血脈相連之人的性命,卻連一絲波動都不曾顯露。難道,梁民德心中真無半點悔意?抑或,他已徹底拋棄了那所謂的親情?


    黃承錫緩緩握緊拳頭,腦海中無數疑問交織,但每一個問題的答案都似被深深埋藏在梁民德那張冷漠的麵孔之後。他突然感覺到,這個他曾視為兄弟的男人,距離他越來越遠了,仿佛已無法觸及。


    “到底是我太軟弱了,還是他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黃承錫低聲自語,心中困惑卻又痛苦地無法自拔。


    梁民德似乎察覺到了黃承錫的注視,他轉過頭來,目光掃過黃承錫,冷靜如水,未帶絲毫感情。那一瞬間,黃承錫心頭一震,他幾乎有些慌亂地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在那冷漠的眼神中,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無法承受的答案。


    血泊中的明德帝,依舊靜靜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神像是無聲的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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