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宣北笙忽然笑了出來,撫掌大笑,倒是讓慧覺直接愣在了原地。


    “晉王殿下何故發笑,莫不是無話可說了?”慧覺見勢繼續追逼,似是要趕盡殺絕。


    “既然慧覺小師傅覺得天竺於我同遵一化,不如即日啟程,讓天竺國主,來我朝覲見,奉應王令,若成此事,再論一化之理。”宣北笙停下了笑聲開口說道。


    “我。”慧覺一時間急的捉耳撓腮,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小徒不懂事,讓晉王殿下見笑了。”真遠禪師歎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把慧覺護在了身後。


    “巧言令色,欲毀國本,這又豈是一句不懂事就能蓋過去的?”然而這一次,宣北笙的眼中卻迸發出了森然的殺機:“此子,必死無疑。”


    劍氣外發,所有人都沒有看清楚她到底是如何出手的,甚至都沒有看到她身子移動,然而慧覺的眉心卻多了一個紅點,隨後身體軟軟的倒在了地上。口鼻之中再無呼吸。


    “真遠主持,我的態度你應該清楚了。”隨後宣北笙收斂殺氣,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她的語調也恢複了平和:“如何做,這件事情就看你怎麽定了。”


    “晉王殿下道法精深,是我等輸了,即日起,十方寺隻留百人護院,其餘僧眾盡數還俗,寺中金銀俗物皆數上交,自此十方寺關閉,再不開院。”真遠禪師開口說道:“不知這樣晉王殿下可還滿意?”


    “不可啊,師兄,不如我等,嗚嗚。”真武立馬叫了出來。


    “我意已決,不必再勸。”真遠禪師一邊說話,一邊給周圍的人使了個眼色,七八個小沙門上來七手八腳的捂著真武的嘴給真武拖了下去,生怕他再說什麽不該說的東西。


    “理應如此。”宣北笙點了點頭:“那我就告辭了,對了,懸中寺和岩山寺那邊,我聽說住持也交好,方便的話,給他們各自去一封信,若是可以,我也就不一一拜訪了。”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還請晉王殿下放心,那兩位都是識大體的人,老衲自會想辦法讓他們同意。”真遠禪師口宣佛號,回答道。


    “真遠禪師好覺悟啊,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宣北笙擺了擺手,重新上了小轎,幾個壯漢腳下生風,一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反倒是苦了李舞陽,從他來到回去,因為腿腳跟不上的原故,所以一直都被一個壯漢扛在身上,壯漢的肩膀頂著胃,這一路上險些連胃酸都吐了出來。


    “主持,當真如此嗎?大不了我們反了他了,我們幾個寺加起來再鼓動周邊信眾,輕輕鬆鬆就可以聚百萬之眾,到時候民怨沸騰,由不得她不讓步。”真武如今終於掙脫了出來,趕了回來,高聲問道。


    “阿彌陀佛,辯經已輸,我等已落了下乘,隻有此法才能保我等沙門存續,若是真如你所說,以那人的性格,隻怕森羅地獄降世,反遭佛祖降罪。”真遠禪師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厚葬慧覺,記下慧覺今日所述,護法而死,慧覺死得其所了。”真遠禪師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後院走了過去,身形似乎佝僂了許多,就好像肩膀上背負了什麽沉甸甸的東西一樣,也許是一個即將傾倒的佛國吧。


    “四小姐,這就完了?”回去的馬車上,靈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樣子。


    “他們辯經已輸,如今從道上便站不住了,隻有這樣才能保留一線佛統,其實我倒是希望他們固執一些,那樣我就可以徹底根除他們了。”宣北笙輕笑一聲開口說道。


    “算了,如今這個結果也不是不能接受,終歸有些人需要信仰,況且佛門之中也不是沒有高人。”宣北笙接著說道,同時身體靠在車廂邊上,閉上眼睛,休養了起來。


    此時的方少宇心急如焚,胯下駿馬四蹄翻飛,如風馳電掣一般疾馳而出,已然迅速地離開了隴右。然而,當他剛剛踏出隴右之地時,眼前所見之景令他觸目驚心。隻見道路兩旁擠滿了一群群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流民,他們拖兒帶女,步履蹣跚,艱難地朝著隴右道與河東道的方向緩緩前行。


    目光移向田野之中,那些本應鬱鬱蔥蔥、充滿生機的莊稼此刻卻是一片狼藉。有的田地中的莊稼被收割得雜亂無章,仿佛遭受了一場無情的洗劫;還有更多的土地,則是被熊熊大火燒成了一片焦黑,寸草不生;更有甚者,根本未曾種下一粒種子,隻有光禿禿的黃土裸露在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不僅如此,這一路走來,就連那平日裏無人問津的草根樹皮,但凡能夠入口果腹之物,皆已被這些饑餓難耐的人們搜刮一空。方少宇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悲涼之意。


    忽然,他的視線被前方幾個身影所吸引,那是幾個大著肚子的男人,還有孩童!盡管此前從未親眼目睹,但關於這類人的傳聞他倒是有所耳聞——這些人大抵都是因食用了所謂的“觀音土”才變成這般模樣。


    再看那道路兩側,由於正值寒冬時節,本該凍得僵硬的一具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按常理來說,嚴寒之下屍體理應不易腐敗。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屍體身上的皮肉竟不知去向,隻留下森森白骨暴露於冰冷的空氣中。其實去了哪裏,方少宇也是心知肚明。


    若不是方少宇身背長劍,且其氣質不凡,一眼望去便知是位不好招惹的江湖俠客,恐怕他坐下的駿馬早已成為那些饑腸轆轆的流民口中的美餐了,自然為了擺脫一些餓急眼的流民,方少宇也動用了些手段,震懾了他們。


    這難道就是這個動蕩不安、戰火紛飛的亂世所呈現出來的真實麵貌嗎?說實話,不論是先前身處繁華熱鬧的上京城,還是之後輾轉來到河東道這片土地,他仿佛都未曾有機會真切地目睹這個亂世的全貌。


    上京城,那可是昔日皇親國戚們居住的地方,即便時至今日已不複往昔的輝煌,但終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裏依舊彌漫著奢華糜爛的氣息,人們沉醉於紙醉金迷之中,夜夜歌舞升平,好不快活。


    然而河東道卻截然不同。或許是因為這裏有晉王吧。她雷厲風行,局勢未定,便果斷出手斬殺了當地的世家大族,隨後開倉放糧周濟百姓。隨後她又毫不留情地鏟除了那些武林門派,然後由官方出麵建立武院,把習武的成本降到最低,同時也杜絕了江湖大派吸食民脂民膏的可能。


    不僅如此,她還大力清丈田畝,重新劃分田地,墾辟荒野從而讓百姓有了生活的希望。與此同時,她還整軍經武,訓練出一支強大的軍隊,成功擊退來犯之敵,徹底穩定了治下的局勢,也因此整個河東道雖然算不上欣欣向榮,但姑且也可以說是安居樂業,和其他地方比起來,反倒是好像桃源一樣了。


    想到此處,方少宇不禁覺得有些荒謬可笑。原來,她殺人竟是為了拯救更多人的性命,這是何等滑稽的邏輯啊!可是她卻做到了,用最小的犧牲,換來最多的人更好的活下來。


    在馬背上,方少宇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原野之上,伴隨著他一路疾馳而去。隻見他揮舞著馬鞭,胯下的駿馬四蹄翻飛,揚起陣陣晶瑩的雪花,如同一幅美麗而又奇異的畫卷。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在冬日初升的陽光中,隻留下了方少宇感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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