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南昌,寧王府。此刻的南昌,已落入寧王之手。


    數萬大軍已經集結,就等一聲令下,隨即開拔。眾人商量接下來要如何行動。


    商量的結果就是準備攻打九江,然後沿江而下,攻取南京。但是眾人卻聽到了王守仁正在調集大軍準備攻打南昌的事情,寧王也是不敢輕易行動,畢竟,王守仁所在的位置是南昌的南麵,他若離開南昌,王守仁打過來,那就是後院起火,得不償失。


    寧王道:“王守仁調集了二十萬大軍,不日就要前來南昌,這話不知真假。諸位,有何妙計?”


    李士實道:“王爺,順流而下,攻占九江,出江西,占領安慶,以長江為基礎,順江而下,奪取南京,在那裏登基,繼承大統!”


    這話聽在寧王耳中,十分受用,讚賞的看了一眼李士實,說道:“還是左丞相明白我的心意啊。”李士實大喜,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多謝王爺,哦,多謝皇上!”


    寧王哈哈大笑,然後說道:“這皇上二字,等本王登基之日再叫不遲。要是叫早了,天下人就會以為本王是謀反得來的皇位。我可不想像當年成祖那樣,雖然得了皇位,但是卻沒一天睡得安穩。哼哼,本王就要讓死了的朱棣知道,他長眠地下這麽久,也會睡不安穩。”


    眾人臉色一變,但卻是應聲道:“王爺所言極是。”


    “樂觀的話,暫時說到這裏吧,目前我們要搞清楚王守仁到底有多少兵馬。”


    這時候,白觀音走了進來,神色有些異樣。


    “白將軍,你有何事?”


    白觀音看了一眼李士實,又看了一眼劉養正,欲言又止。寧王看他臉上神色古怪,疑心大起,卻又不耐煩的說:“到底有什麽事情?”


    白觀音從懷裏摸出一張紙條,遞給寧王,低聲道:“王爺,這是我們從進城的探子身上搜出來的,請您過目。”


    寧王打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李士實道:“王爺,怎麽啦?”


    說著就要上前來看,寧王將直挑揉成一團,放入懷裏,不自然的笑了笑,說道:“沒事,沒事。”


    李士實見寧王不願說,以為是私事,也就不再多問。於是繼續道:“剛才王爺您說的不知王守仁有多少兵馬,屬下以為,王守仁有二十萬大軍不假,但是我以為,他這二十萬大軍是不敢出動的。王爺,我們應該立即出兵,攻占別的地方,這南昌絕非久留之地,南京才是最終目標!”


    寧王冷笑一聲,淡淡的說道:“我心中有數。你們下下去吧。”


    眾人見他臉色不好看,都紛紛告退。


    ……


    官道之上,一匹健馬就如同閃電一般朝南疾行,一路之上,毫不停留。胯下的馬騎得累了,就換一匹,有時候錢買不到,連城就搶馬而去。


    一連不停地騎馬狂奔了好幾天,終於精疲力竭,到了一個鎮上停下休息,簡單吃了一些飯菜,又上馬而去。


    這數日之間,他的臉瘦了一大圈,眼睛充滿血絲,唯一支撐著他的,就隻有充滿血絲的那雙熾熱的眼睛和無限的期盼。那一份期盼,曾經出現在夢裏無數次,曾經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給他力量,曾經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給他光明。


    而這一切,隻是幻想出來的念想。他一度以為,這始終隻是他一生的幻想而已。可是,當他從張佶的嘴裏聽到苗紅練三個字的時候,他不問他是從哪裏聽來的,也不問苗紅練這個名字是不是他心中的阿姐,也不管他走後琴芳怎麽辦,他不管不顧,就離開了京城,去尋找阿姐,那個和他分別了兩年的阿姐。


    就在聽到那三個字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阿姐還活著,他的阿姐還活著。而且,寧王要對她不利。所以,在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該是他去保護阿姐的時候了。他欠她的太多太多。


    而今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在阿姐的身邊,為她擋開一切,包括死亡和永不翻身的輪回之苦,他也願意去做。這一切,是他欠阿姐的。


    幸福,承諾,誓言。


    一切的一切,他都說過,可是,就在那一天,他們成親的前一夜,他離開苗家莊之後,就徹底改變了。而改變著一切的,卻是和他從一個訓練營走出來的人,他一直視為好兄弟的弋少風。


    而這一切,卻是因為多年以前,一場死亡訓練,他為了救小葉,用他的長刀將弋少風傷害的最深、也最殘忍。那一刀,他是想要了弋少風的命。可是,他大難不死,活了下來,隱藏他的一切,默默的等待著機會,等待著複仇。


    終於,就在連城離開苗家莊去執行一個長度路線的任務之時,對於他的複仇計劃就開始了。不但開始了,還是用他的名義做的。


    這一切,都是針對他。


    這是報仇的一種方式,可是,這種方式卻用在了所有和連城有關係或者沒有關係的人身上。


    小葉、芊兒、他,還有他的家人,最重要的,那是阿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他知道,阿姐至最危險的,或許,弋少風會找任何機會接近她,實行他的複仇計劃。


    弋少風的複仇計劃,一定是最為殘酷的。


    他突然得到阿姐的消息,便迫不及待的衝往前方,不敢那裏等待他的是什麽。


    弋少風的一個金蟬脫殼,就害得小葉失蹤了近兩年。這兩年,小葉音訊全無,不知生死。


    現在他知道了阿姐在江西,就越發擔憂她的安危,恨不得背生雙翅,馬上飛到她的身邊去,為她做一切虧欠的。


    越是這樣想,他原本平靜的心,就變得驚濤駭浪一般!


    囫圇吞棗的吃完了飯,連城轉身就走,卻見夥計上來說道:“客官,一共是一兩銀子。”


    連城微微一怔:“我居然忘了付錢了?也是可笑之極。”伸手入懷,那隻一摸,竟然空了。原來,一路而來,快馬加鞭的,買了幾匹馬,身上的錢就用完了。


    要是換做平時,連城自然不會忘記這一點,但是此刻情況不同,他見夥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眼神之中似有蔑視之意,心中無名火起,輕輕一推,那夥計踉踉蹌蹌退了幾步,大驚失色。


    “你做什麽,難道你想吃白食嗎?”話語之中,卻有幾分高亢。周圍吃飯的客人,一陣側目。


    連城眉頭一皺,身子就躥了出去,翻身上馬,揚長而去,轉眼之間,就消失在了客棧門前的街道上。


    ……


    南昌,寧王府。


    這一日,有消息傳來,說王守仁這些天是在召集軍隊,先前得到的所謂已有二十萬大軍前來的事情隻是王守仁的欺騙之詞。王守仁現在隻有七八萬人,戰鬥能力,不堪一擊。


    寧王聽了,大怒道:“原來王守仁使詐,本王竟然上了當!混賬東西!”然後轉頭看向李士實和劉養正,突然站起身來,深施一禮,說道:“對不起二位先生,本王犯了一個大錯誤,險些誤會了二位先生!”說罷,從懷裏拿出前些天收到的那張紙條,遞給李士實看。


    李士實看罷,也是吃了一驚,說道:“王爺,這是王守仁的詭計。”


    “是啊,本王今天聽到王守仁招兵的消息才恍然大悟。險些壞了大事,這些天讓二位先生受委屈了。請受本王一禮”


    寧王深深一揖,李士實和劉養正大吃一驚,心中卻是感激萬分。心想:“難怪王爺這些天對我二人有些冷淡,給他的建議也不理睬。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哎,真的險些誤了大事。王爺如此看重於我,我定當要好好的輔佐。”兩人心思一般,都這麽想。


    當下,李士實道:“王爺,既然知道王守仁的計謀,那事不宜遲,趕緊離開江西,朝南京進發。聽說朝廷已經開始調集軍隊,朱厚照準備親征了。”


    寧王站起身來,朗聲道:“諸位,下去準備,明日出兵,攻打九江。”


    眾人拱手道:“臣等定然拿下九江,為王爺鋪平道路!”


    “好,你們著手準備,明早三更做飯,五更出發!”


    “是!”


    眾人退了下去,寧王一個人站在大廳之中,臉上威嚴的神色漸漸消失,久久出神。過了許久,寧王帶著幾個隨從,穿過長廊,除了寧王府,前往清心庵。


    這些日子以來,朱瓊曦一直在清心庵。明日就要出征,這一去,不是皇權之路,便是黃泉之路。所以,他要來看望一眼女兒。現在,寧王唯一的親人,就隻有朱瓊曦一個人了。


    雖然他有很多妃子,但是她們都沒有跟寧王生下一兒半女,所以在他的心裏,那些人,無論他多麽寵幸她們,但始終在他的心裏,都代替不了他死去的妻子。妻子留下給他的,隻有一男一女,現在,卻隻有朱瓊曦一人。


    就算以後的道路是一條不回之路,就算他自己會遭受身首異處,今晚,他都要來看一眼他的女兒。


    燭光如豆,昏黃的燭光下,朱瓊曦盤坐在蒲團之上,閉著眼睛,嘴唇輕啟,默誦佛經。


    寧王站在外麵的陰影裏,看著背對著他的朱瓊曦。手下人想要叫朱瓊曦,被寧王伸手攔住了,微微搖了搖頭。


    朱瓊曦的臉色,閑得很蒼白,很消瘦,很疲憊。但是,卻很安詳。


    她似乎感覺到什麽,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裏,空洞,清澈,卻是一片茫然。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嘴裏默念的佛經。


    她身上,已無郡主的嬌貴氣質,有的隻是,與世隔絕一般的淡漠。她身著一件素裝,素裝包裹下的身軀,仿佛,已不是她的一般。


    “曦兒。”寧王終於忍不住,嘶啞著聲音,輕輕的叫了一聲,這一聲叫喚,呼喚出來的,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和說不盡的憐愛。


    原本他這一聲,應該是令人期待的,但是,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之後,幾乎隻有他自己聽到。他卻不知道,他帶著笑容的這一聲“曦兒”,卻已是熱淚盈眶。


    這一聲呼喚極輕極輕,朱瓊曦身子卻是一顫。


    她嘴裏低聲默念佛經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轉過了頭。父親的身子浸在黑暗之中,似乎不想讓女兒看到他此刻的熱淚盈眶。


    “你還好嗎?”寧王終於走了出來,看著望著他的女兒。隻不過,在女兒的眼睛裏,他感到了一種無言的疏遠。這種疏遠不是朱瓊曦說了什麽,而是從她空洞的眼睛裏就能感覺出來。寧王的心,不禁一痛。


    “我還好,多謝父王關心。”朱瓊曦緩緩的說,話語毫無感情,但是那空洞的眼睛裏,卻是有什麽東西在閃動。


    “明天,我就要出兵了。這一去,不知何時回來,所以,我來看看你。”


    朱瓊曦沒有說話,寧王又沉默下來。


    父女二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月光如水,清清冷冷。樹梢之間,清風習習。靜庵之中,孤燭搖曳。


    “父王保重,女兒不能起身相送了。”突然,朱瓊曦低聲說道。轉過身,麵對著供奉的佛像,雙手合十,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動,念道:“南無阿彌陀佛……”


    夜,更靜了,遠處的蟲鳴之聲,不知何時,又悄悄地響起,伴隨著她輕聲念誦的佛經,像是一曲送別的淒美挽歌!


    ……


    月光如水,夜已經深了。苗紅練一個人走出了房門,站在院子裏。


    苗伊依已經睡下了,這個剛滿三個月的孩子,就隨著她東奔西走。


    她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種感覺十分奇怪,似乎曾經有過,那種感覺,她說不出來,那是一種陌生的熟悉感覺,痛苦的熟悉感覺,還有憤怒的熟悉感覺。


    這種種的感覺,就像是有意無意的,從她的心底冒了出來。已經有一年多沒有這種感覺了,自從她知道阿弟死後,她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可是現在,這種感覺突然降臨,他在屋裏坐不住,就走出來在院子裏站著。


    風吹過院中大樹的枝葉,沙沙作響。


    站了一會,苗紅練轉過身,回到了屋裏,關上了房門。她走後不久,院子裏的那顆大樹下,跳下一人,他蒙著麵,就像是從黑暗之中冒出來的一般。他看著苗紅練的屋子熄滅了燈,蒙著麵的眼睛裏,閃出一道幽光,然後,身子順著樹幹,幾個晃動,就進了茂密的樹杈枝葉當中,不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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