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家父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掌櫃的神色恭敬,引領著一位年輕男子走出來。


    褚俠已經能正常交流,隻是語速比旁人慢一些,起身拱手,問道:“閣下是……”


    掌櫃的急忙介紹,“這是我們東家,蘇子淵,蘇大公子。”


    “蘇子……”


    “淵源的淵。”


    蘇子淵補充道。


    “蘇子淵。”褚俠念著他的名字,“蘇夢是你的?”


    “我姑姑。”


    “她在哪裏?”


    蘇子淵知曉他們的來意,裝作疑惑道:“我姑姑已經去世了,你們是她的故友嗎?”


    褚俠瞬間瞪大眼睛,“她……她死了?”


    褚九川擔心他舊疾複發,扶著他坐下,一臉歉意地看向蘇子淵。


    “我兒子與蘇姑娘曾有一段過往,後來我兒遭難,兩人一別將近二十年。前幾日,我兒恢複記憶,派人到青州尋找,卻被告知府上並無未出嫁的女眷。


    貴府的下人說,家主來了盛京,我們這才趕過來見你。誰知,蘇姑娘竟仙逝了,著實令人遺憾。”


    “實不相瞞,姑姑自十九年前去了碩州,便沒回過蘇家。她去世的消息,我也是從她女兒口中得知的。”


    褚俠蹭的一下站起來,汪汪的淚眼中帶著一絲希冀。


    “女兒?”


    他抓著父親的胳膊,悲喜交加,“爹,你聽到了嗎?夢兒給我留下一個女兒!”


    褚九川訝然,俠兒少年時再荒唐,也沒動真格,怎麽就和蘇姑娘無媒苟合,還生了個孩子?


    蘇子淵見長平侯麵色不善,直接潑了盆冷水。


    “褚老爺搞錯了,我表妹姓元,是前戶部員外郎元璞之女。元家被流放羚州,蘇某正是因為要救妹妹,才來京為她周旋。”


    褚九川也覺得不太可能,低聲問兒子:“你怎麽確定她是你的女兒?”


    褚俠沒回答,麵向蘇子淵問道:“她今年多大,何年何月出生?”


    “稚兒今年十八,生於載元二年三月。”


    “推算下來,夢兒應是載元初年六月有孕,那時,我和她已然圓房。”褚俠激動地道:“蘇公子,你妹妹,定是我的女兒無疑!”


    蘇子淵糾結道:“褚老爺,我知道,你對我姑姑情深義重。不過,世家血脈不容混淆,即使我再想救我妹妹,也不能隱瞞你們。稚兒她……不是足月生的,而是我姑姑早產生下來的。”


    “你說夢兒沒回過蘇家,那這件事,你是聽誰說的?”


    “我妹妹說的,哦,她說……是元璞告訴她的!”


    “惡賊之言,豈能相信!”褚俠忽的想到什麽,從懷中掏出玉佩,質問父親:“這個,是不是那孩子送來的?”


    褚九川心虛,目光偏移,輕輕點了點頭。


    褚俠撫摸著玉料上的紋路,暗自垂淚。


    “哪怕知道自己將身陷囹圄,也在為他人著想,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元璞的血脈!”


    他攥了攥拳頭,不論她的父親是誰,她都是夢兒的孩子。


    為了蘇夢,他也要護她一世周全!


    “爹,我虧欠她們母女二十年,是時候,該履行做父親的責任了。”


    褚九川勸道:“俠兒,不可糊塗,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元家明日就要流放,沒時間等了。爹,您相信我,她一定是我的孩子!”


    蘇子淵眸光泛冷,“長平侯無需憂慮,當初我蘇家曾派人去碩州尋過姑姑,或許是她不想回來,才讓下人撒了謊。


    我這就給那些人飛鴿傳書,向他們求證。若沒人能證明稚兒是褚姓血脈,我蘇家,也不屑認親!”


    長平侯頷首,“如此,就麻煩蘇家主了!陛下那,我會去求情,讓元娘子在盛京多留幾日。”


    “不必,我蘇家的信鴿,一晚上便能走個來回。明日午時之前,定給你一個準備的答複!”


    褚俠不同意,極力主張按自己的想法。


    褚九川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俠兒,元家一案,連長公主也牽連其中。若沒有充足的證據,就不能證實元稚的身份,陛下怎麽赦免她呢?”


    褚俠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不得已選擇了妥協。


    兩人走後,一位老婦人從後堂走出來,問道:“家主,為何不實言相告呢?”


    “人們對於唾手可得的東西,總是心存疑慮,尤其是這對父子,被人算計了半輩子,怎麽會輕易相信他人?不如把魚餌放下去,讓他們一點一點嚐到甜頭,自然就咬鉤了!”


    婦人不讚同地睨著他,“證據都是真的,稚兒小姐的的確確是褚家子嗣,怎麽搞的跟做賊似的?”


    蘇子淵捏著鼻梁,懶散道:“人心難測,若想將稚兒平安救出來,容不得一點差錯。嬤嬤,我們賭不起!”


    這點,他和蕭縱不謀而合,故而兩人聯手,布下這一盤棋局。


    夫人唉聲歎氣,“也罷,我老婆子就陪你們折騰一回。隻盼稚兒小姐逢凶化吉,此後無災無難!”


    “會的。”


    蘇子淵抬頭,笑著說道。


    晚上,蕭縱收到消息,站在窗前一夜未眠。


    翌日巳時,蘇子淵佯裝匆忙的樣子,帶著婦人趕到酒樓。


    大堂中不止褚家父子,其他幾房,連著小輩全都一起來了。


    蘇子淵擦擦頭上的汗,呼吸帶喘:“這位,是姑姑的奶娘,當年曾跟家丁一起去了碩州,還見到了姑姑本人。她可以作證,姑姑嫁給元璞之前,便有了身孕。”


    老婦人從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遞給褚俠,哽咽道:


    “時隔多年,不知老爺還認不認得……我家小姐的字跡。”


    褚俠拆開信件,眼眶濕潤,“這、這確實是夢兒的筆跡!”


    信中寫到,蘇夢驚聞夫君身亡之噩耗,痛不欲生。然而,她腹中已有夫君的骨肉,為了孩子,也要強撐著活下去。


    元璞攜酒前來慰問,話裏話外,皆透著古怪。她佯裝醉倒,聽到那廝親口承認,是他殺了夫君。甚至,還提到了長公主。


    不僅如此,那廝為了不讓她生事,竟對她行不軌之事。她不敢輕舉妄動,拿簪子紮破手指,偽造初夜的假象。


    之後,她數次假裝自殺,證明自己對褚俠情根深種。後又買通了大夫,讓元璞誤以為她懷了他的孩子,也是因為孩子,才不得不留在他身邊。


    元璞果然中計,承諾解決完水患,便帶她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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