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莫回頭,此乃我房非汝地,人鬼相遭必生憂……”


    “……人有途,鬼有道,各途各道不相交,我心安定你莫擾……”


    老人碎碎念念了很久,隻幾段聽得清楚。兩手還不斷往眼前火堆中送著紙錢,使得那火舌雀躍,灼光爍閃。人則麵堂昏黑,暮氣沉沉,聲無生氣,目無靈光。乍一看卻像是地府幽魂,黑林老妖。


    旅行者被嚇的大氣不敢出,就這麽直愣愣盯了好久。直等到紙錢燒盡,才看見老人站起。拿起提燈,取下腰間銅鈴。邁三步晃晃燈,走四米搖搖鈴,就這麽頭也不回的去了山裏。


    “走了嗎?”派蒙小聲道。


    “走了走了。”旅行者見老人沒了身影,懸在喉嚨眼的心也就落回了肚子。


    她此前從未有過這般遭遇,就連小說中都沒曾讀到過,因此全然不知該做何辦法。


    窗外霧蒙蒙一片,距離日出還有些時辰,兩人也都再次睡下。雖然老人的形跡可疑,但旅行者屬實沒膽追上去,隻能等到白天再問問他去。


    沒多久,旅行者便沉沉睡去。


    ………………


    “旅行者!旅行者!”


    “太小聲啦,她聽不到的。”


    朦朦朧朧中,旅行者聽見有倆人在自己耳邊說話。奇怪的是頭腦昏昏沉沉,意識迷迷糊糊,一時竟沒能醒來。


    唯有一段一段鈴聲穿透進腦海,就像無端的一股奇香,憑空的一束暖陽,勾引旅行者去謀求找尋。


    “先把她弄到後麵去,別再繼續往前了…………唔…………身體好重……”


    派蒙的聲音移動到了身前,似乎在用力抵住旅行者的胸膛。


    “完全推不動啊。”


    “速度已經慢下來了,再堅持一下,很快就能和前邊隊伍脫節了。”


    派蒙又奮力抵了一陣,累得她氣喘連連。


    “停……停下來了。”


    隨著腦海中的鈴聲歸於虛無,旅行者也漸漸有了意識。


    “唔……怎麽回事?”


    她剛從夢中醒來,睜眼卻望不見棲身的小屋,反倒暴露在幽深的荒野密林中。


    “旅行者!你終於醒了!”派蒙一頭紮進旅行者懷裏,身體和聲音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發生什麽了?”


    沒搞清楚現狀的旅行者迷茫發問,這時腦海中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剛剛的客棧裏突然湧出了無數鬼火,將你和其他人盡數勾了魂,拐到這裏。那個老人提一盞燈,拿一支鈴卻將那些孤魂野鬼都喝退了。”


    原來,剛剛與派蒙說話的,正是生活在靈魂裏空間的熒。現在她已經沒辦法隨意侵入這具身體,剛剛拚盡全力也僅僅隻是遲緩了兩腿的移動。


    “之後你們所有人就都像個僵屍一樣,跟在那老人後麵,一齊朝著山下走去了。”


    那老人聽起來倒不像是壞人,但不能沒理由確信他一定是個好人。


    旅行者略微思索了一陣,忽然陰風吹過,令她猛打了一個寒顫。


    此時夜還極深,天昏地暗,一排排樹影恍若陰兵站陣,一道道鴉鳴驚似厲鬼哀嚎。唬得旅行者麵如土色,手麻腳軟。


    “總……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裏吧。跟上老人去看看情況。”


    一時間旅行者也慌了神,急匆匆拉著派蒙往山下走。卻不想沒走幾步,四周就憑空出現了無數綠幽幽的鬼火,將兩人團團包圍。


    “哇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


    隨著兩聲尖叫響徹了無妄坡,旅行者隻覺得三魂飛去了高天,七魄遁入了後土。派蒙更是兩眼一翻,直挺挺昏了去。


    “旅行者!冷靜冷靜啊!”


    哪怕熒在腦海中焦呼急喊,也無半點用處。旅行者一心隻往前狂奔,又遭了一場盛大的火海攔住去路。那火焰直衝天際,兩邊望不見盡頭,卻如一堵赤牆將前路封死。


    四周又響起鬼笑狼哭,旅行者哪裏還能思考片刻,轉身直奔身後無火的地方而去。將鬼影火牆一通甩在腦後,尋了個寂靜無聲的地方才歇息片刻。累得她氣喘如雷,息急如暴。


    “甩甩……甩……甩開了嗎?”旅行者那時刻都在震顫的身體已經無法像平時那樣發出正常的聲音。


    “放心吧,四周沒什麽危險了。”


    派蒙仍舊昏迷著,好在熒的聲音一直聽得清楚,不至於讓旅行者獨自麵對眼前這個可怕的情形。


    “這裏是哪?”


    旅行者早已迷失了方向,但熒卻認得清楚。


    “你剛剛一直朝著密林深處狂奔,直在這裏停下,估計距離山下已經很遠很遠了。”


    聽到這裏,一股不好的預感突然浮現在旅行者的內心中。山上的密林深處,豈不是無妄坡的最中心?


    還沒等她作何反應,猛地察覺到一旁的樹叢間正躲著一個黑影!給旅行者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裏那兩排牙齒一秒鬥了幾百個回合,哆哆嗦嗦喊不出聲。


    “誰誰誰誰在那!”


    “咦?竟然是個活人。能在這種鬼地方見到,還真是不容易呢。”


    那人從陰影中走出,但因四周昏暗,旅行者看不清麵貌,卻隻當做一個沒臉的鬼。尖嘯一聲便撒開腿狂奔,無奈腿軟力疲,沒跑幾步就又跌倒在地。


    “別那麽害怕呀,我也是活人,你仔細看清楚了。”


    “旅行者,不用怕,他不是鬼。”


    旅行者顫顫巍巍地轉過身,正瞅見他立在自己背後,又嚇的心髒停了半晌。


    “你是誰呀?怎麽大半夜的在這裏遊蕩?”


    “你是人是鬼?”旅行者卻反問了一句。


    “我當然是人了,鬼還能說話嗎?鬼還能走路嗎?”


    旅行者這才定了定神,接住那人伸出的手,借力起身。這才確信眼前的是個活人,隻是手掌略涼,想是天寒地冷,身體也是極陰涼的。


    “話說你又是誰?怎麽半夜跑到這裏?”


    旅行者尋到派蒙,將她抱在懷裏檢查一番,發現她隻是嚇暈過去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遭遇了林中的鬼影,一時慌了神,誤闖進了這裏。”


    那人應了一聲,又說:“我是來自遺瓏埠的一名旅客,隨著旅團經行這裏,你若沒地方可去,不如隨我一同回到旅團的臨時據點怎麽樣?”


    旅行者倒也沒多想,就跟了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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