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維看著父親臉上的惋惜神色，也開始回想起今日自己在拒妖城中遇到的所有事情。
然後周維沉思一會後，反問周平道：“父親可記得那姓李的賣布大嬸？”
周平不知道周維為何突然提起此人，隻是點了點頭說道：“記得，就是那位丈夫戰死，女兒遠嫁的李嬸！”
於是周維便開始給父親講起了今日在拒妖城中“見義勇為”的全部過程。
“此事和這位李嬸又有什麽關係？”
周平聽完之後，並沒有覺得這位李嬸在整個過程之中有什麽問題。
“父親，剛才維兒說了，是在這位李嬸喊我之後，我才注意到了妖族幾人的偷盜戲碼。”
“若是這位李嬸今日沒有喊我，那維兒或許就直接走過，這樣一來，幾位妖族不就白演一場？”周維沉聲解釋道。
“那如果隻是一個巧合呢？”
周平還是覺得李嬸不太可能有問題，畢竟她在拒妖城已有多年。
並且曾經出現在周平和妻子衛時麵前多次，他和妻子都沒有看出此人有任何奇怪之處，也沒有察覺出有一絲修為在身。
“昨日封城，所以今天街上出攤之人極少，即使偶有攤鋪，大多都是賣些吃食和點心。”
“那位賣布料李嬸出攤，已是不太尋常，而妖族柳白茹所扮富家小姐，又為何要到李嬸這種流動小攤去購買布錦？”
“即使是妖族之人不太講究，可那李嬸已經看到有富家小姐停頓在自己攤位之前，不上去招攬。”
“卻要和我這麽一位平日裏隻有點頭之交的小孩，主動打起招呼！”
“這些疑點，隻有一個解釋，就是她要讓我看到妖族偷盜的這一幕。”
周維搖了搖頭，神色肯定說道。
周平聽到周維的詳盡分析，不由再次感周維的聰慧與細心。
如果今日之事換作自己，周平他也決不會如此快想到這位賣布李嬸有問題。
想到這裏周平手中青光閃爍，幻化出了一枚青色短劍模樣。
隨後他口中微動，青色短劍便朝著拒妖城方向急速飛去。
“可惜了，妖族退去！城門已開，此時這人應該已經出城而去了。”
做完這些動作，周平眼神微寒，有些惋惜地說道。
周平現在倒是有些佩服這幕後之人的手段，竟然敢把眼線放的如此之近。
而且這麽多年下來，自己和已經亡故的妻子，居然都沒有發現此人問題。
這無不說明此人膽大心細，而且有著極強的隱匿修為能力。
“父親放心，維兒總有一天會把這幕後之人找出來的。”
周維看到父親的舉動與神色，反倒過來安慰父親說道。
“維兒聰慧機敏，父親相信你能做到的。”
見到周維反過來安慰自己，周平不禁感慨，若自己當年有周維現在這種聰慧機敏，或許小衛兒就不會被時間法則所反噬了。
這樣也不需要自己的兒子，再走上這條老路。
不過周平轉念一想，也許隻有像維兒如此聰慧的人，才能繼續走上這條看不到前方的路吧。
正當周平心中不斷感慨之時，周維不動聲色向父親，問出了今日心中他最大的一個疑問。
“父親，我們人族和妖族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麽樣關係呀？”
周平也知道周維經曆了今日無息沼澤所有事情，一定會對之前人妖觀念產生疑慮。
所以在仔細斟酌後，周平緩緩說道：“維兒，人族和妖族之間的關係，取決於兩方是否有共同的目標和利益。”
“如果有，兩族或許可以暫時放下種族之別，一起朝著這個目標努力。”
“如果沒有，可能就是如今日這般兵戎相見。”
周維聽到父親這個說法，連忙追問道：“那我們和妖族的共同目標是什麽呢？”
周平看向西方，將剛才仔細斟酌後的答案，笑著說道：“是對未來始終保持熱忱和期待吧！”
“父親，你不是說今晚問什麽都會告訴我嗎？怎麽又打起啞謎來了！”
聽到父親說的是一句，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話，周維不禁皺眉抱怨說道。
“這個事情，你現在知道也沒有什麽用？”周平繼續笑著解釋，似乎很享受兒子這種親昵抱怨的感覺。
見父親又在敷衍自己，一時之間周維也不知道在問些什麽。
結果周維左右思索，餘光一瞟，正好看到還在入定狀態中的幽蘭。
周維頓時腦海中靈光一閃，問道：“哼！父親，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去過妖族呀！”
“是呀，我從小就在狼族長大。”
“你祖母還在懷我之時，就被妖族抓去為奴，後麵又被賣到狼族，所以我幼時就在狼族做奴了。”
周平似乎並不願意多講這段經曆，隻是簡單描述道。
“那父親也是在那時候，認識的妖皇陛下以及幽蘭前輩他們的嗎？”
這還是第一次聽父親說起他小時候的故事，周維不禁有意問道。
“是呀，那時我長在狼族。”
“自幼與同樣為奴的秦鋒交好，也是他一直照顧著我。”
“後來又去萬蝶穀取青平劍時，認識了幽蘭以及柳青等人！”
周平也知道周維想問什麽，所以幹脆把他認識秦鋒和幽蘭等人的過程都說了出來。
“那父親你這次要去妖族多久呀？”周維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這次去的時間會長些！”周平再次摸了摸周維的頭，溫聲說道。
“父親又不說完，很久是多久呀？”
見父親又含糊其辭，周維不由嘟起嘴來，對於周平模棱兩可的回答表達了不滿。
“哈哈哈，少則十年，多則十一二年吧。”
“這個時間我也說不太好！”
看到兒子露出少年般的神態，周平才意識到自己的兒子，也才是一位剛滿十四的少年呀！
“那不是要等到下一場人族與妖族之間的賭鬥開始嗎？”周維有些失落地說道。
周維有些驚訝，他原以為周平最多隻要去上幾年時間就能回到人族。
周平見到兒子失落的表情，也有些自責。
可周平知道這件事情，也隻有自己能做，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父親，公主選選的病真的這麽難醫治嗎？”
周維看到父親臉上自責的表情，也不禁有些自責。
“是呀，她情況不是很好，需要的時間會長一些！”
見周維就說中自己去到妖族的其中一件事情，也並不驚訝。
因為在無息沼澤之時，周平就知道周維已經聽懂了自己隨口編的那句藏頭詩。
聽到父親說選選的病很嚴重，周維也是麵色一凝，小心問道：“父親，她的病，你知道是怎麽得的嗎？”
周平搖了搖頭，再次看向了已經是漆黑一片的夜空，沒有說話。
“那父親能治好嗎？”周維不死心的繼續問道。
周平看向周維，笑著說道：“即使不能治好，也能緩解現在情況，避免變得更差！”
聽到父親也沒有把握可以醫好選選的病，周維不由陷入沉默，似乎在想其他什麽事情。
周平見到周維又陷入思索，也是從懷中拿出一塊燒餅，笑著遞給周維。
“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吧，吃塊燒餅先填填肚子。”
“雖然你已經是落雨境的修士，但是想完全以天地靈氣為食，還要等到化蝶境後。”
“我能和父親一起去妖族嗎？”周維接過父親遞來的燒餅，輕啃兩口，細聲問道。
聽到兒子終於問出這個問題，周平也是揉了揉周維的腦袋。
笑著對周維說道：“維兒已經長大了，不需要父親在身邊，也可以將自己照料得很好。”
聽到父親委婉的拒絕，周維神情低落說道：“可是維兒想跟在父親身邊照料父親呀！”
周平看著兒子周維的真情流露，頓了一會後，微微歎氣說道：“維兒，你已長大，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那父親說，維兒的路是什麽路？要走到哪裏？”周維見父親似乎話中有話，追問道。
“維兒不是要去找出暗算你母親之人？”
“若是去了妖族，怎能找出此人？”
周平見自己隻是稍微說漏一些，周維便立即追問，不由靈機一動說道。
“可是父親不在，誰又來保護維兒呢？”周維似乎是被父親這個說辭打動，不禁問起父親的後續打算。
“你昨日不是說要去參軍嗎？”
“我剛才已幫你說好此事，等父親走後，你便可以去軍隊之中。”周平早有打算說道。
周維也沒有想到，昨日一語成讖，自己竟然真的能進入到明朝的軍隊之中。
不過心思聰慧的周維，再次轉念一想，如果按照父親昨日的說法，自己本是可以拜入父親師兄門下。
那豈不是可以直接進入那明朝之中，人人都想去的明教學院讀書。
正當周維在心中不停盤算，周平似乎看出了兒子心中的糾結。
直接笑著問道：“怎麽，維兒是後悔了不成？”
“不後悔，父親教過，言必行，行必果。”
“既然維兒選擇要在拒妖城中參軍，自然是要堅持下去。”
周維思索好一會後，說道。
其實周維盤算了這麽久，就是在想如何才能找出暗算母親的幕後黑手。
雖然周維不知道父親為何一定要把自己留在人族，不是將自己帶在身邊。
但周維知道父親這樣做，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而且周維也知道父親，不願告訴自己的事情，無論自己如何旁敲側擊，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實在周維心中，也並不想和父親周平一起去到妖族，更不想去到那人族聖人和父親師兄所在的明教學院。
因為周維想留在拒妖城中，繼續尋找暗算母親的幕後黑手。
周維知道剛才父親再三猶豫的原因，就是怕說得越多，自己就陷入此事越深。
可是好不容易才知道了母親仙逝的真相，而周維又剛剛踏入修行大門。
這讓周維如何能不去揪出暗算母親的那位幕後黑手，將此事緣由查個明明白白？
於是周維便決定要將自己置身於危險，這樣才能再以自身為餌，將那幕後之人釣出。
並且周維也知道，既然父親要把自己留在人族，那麽無論自己怎麽選擇，父親都一定會安排人保護自己。
聽到周維如此果決留在拒妖城中參軍，周平也終於明白了周維之前提出所有問題中，所藏著的小心思。
周平看著兒子周維，眼神中都是感動和欣慰。
然後他輕輕將周維擁入懷中，回想著多年前，自己和妻子對於周維未來的路爭論不休時，可曾想過其實早就有一條路在等著他們的兒子。
被父親突然擁入懷中的周維也變得柔和安靜下來，不似剛才表現的那般聰慧機敏，成熟堅毅。
因為周維知道父親很快就要離開自己，也許下次見麵之時，自己已經比父親更高，或許也能為父親分擔一些責任。
“爹爹，你是怎麽被人族聖人收為弟子的呀！”
柔和平靜下來的周維，很自然就枕在父親的大腿之上，找了個舒服姿勢躺在篝火前，愜意享受著久違的隻屬於他和父親的親昵時間。
“有一年，因為幫人出頭，所以在妖族闖了禍，就逃出來了。”
“然後逃亡的路上就遇到了你母親，後麵你母親又帶我見了師父和師兄，師父便收下了我。”
周平一邊保持著大腿鬆弛，讓周維可以躺著舒服，一邊不斷地撥弄著篝火，平靜說道。
“金師叔說父親排行第五，娘親排行第六，那爹爹一共有幾個師兄弟呀，他們是不是也很厲害！”
聽到父親再次提起師兄，周維不免好奇地問道。
“師父一共收有六名弟子，正如你金師叔所說，我排行第五，你母親排行最末。”
“在我和你母親上麵還有兩位師兄和兩位師姐。”
“他們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
周平回想起六人都在學院的那段短暫時光，臉上立即露出緬懷之意。
“那現在他們都在學院之中嗎？”關注到父親臉上的神色變化，周維繼續好奇問道。
“大師姐早逝，二師兄失蹤於世間。”
“三師兄和四師姐倒是常年留在學院之中，陪在師父身邊。”
周平說起大師姐和二師兄時，臉上緬懷神色更重，隱隱還有些傷感情緒，夾雜其中。
“那父親原本就是讓我拜入這位三師叔門下吧！”看到父親傷感，周維也是話題一轉，不願打破父子二人現在這種溫馨氛圍。
“是的，論才智學問，三師兄可以稱得上是我們六人中的第一了。”
“你原本跟著師兄，以他的學問才智，將來維兒必成大器。”周平看著周維，有些惋惜說道。
“父親，維兒自己就能成就大器！”周維見到父親又繞了回來，也是一臉豪氣寬慰道。
“父親相信維兒！”周平看到自己兒子放下豪言，又想起今日周維的所作所為，點頭後笑著說道。
“那父親的修為是現在三人中的第一嗎？”周維聽到父親如此誇讚自己的這位師兄，不禁轉念一問。
“師兄大才，自然修為也是第一！”
“而師姐癡迷法陣，對修為之事並不上心。”
“算起來，我才應該是師兄幾人中，最為資質愚笨之人。”
周平搖了搖頭，說出了一番讓周維震驚不已的話語。
“真的嗎，父親這麽強，還是幾人中最為愚笨的？”周維不禁驚呼道。
見到父親再次點頭之後，周維心中也是已經信了九分，開始有些期待見到父親說的這兩位師兄師姐。
……
“對了，父親是怎麽把我送入軍中的呀！咱們明朝規定不是要年滿十六才可參軍的嗎？”
半晌過後，周維再次話題一轉，臉上略帶深意地問道。
“雖然十六歲才可以參軍，但如果是某位將軍招募親兵，就隻需十四歲便可入伍做這位將軍的親兵！”
周平知道周維可能已經猜到一些東西，便也沒有任何隱瞞和周維說道。
“父親昨日不是說娘親族氏多有人在軍中嗎？”
“怎麽今日又是找的拒妖城中的將軍招募我為親兵呢？”
常年廝混於拒妖城士兵之中的周維，其實早就猜到自己若要十四歲入伍，隻有給某位將軍做親兵才有可能。
不過周維知道明朝律法嚴苛，軍隊之中更是軍律森嚴，最為講究依規行事。
無論將軍或是普通士兵，在軍規之前統統一律平等，都不能違規辦事，不遵法度。
“你這麽聰明，當真一點都沒有猜到？”周平見到周維果然猜到了一些什麽，反問道。
“拒妖城衛姓將軍唯有三大邊軍的天象軍將首衛鎧一人，父親是說母親的族氏和衛將軍有關係嗎？”
周維聽到父親的反問，也是大膽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其實周維在昨日就想過父親說的母親族氏裏麵有多人從軍，可以為自己安排的話語。
但當時周維以為父親是讓他等到兩年之後，到了可以參軍的年紀，才讓母親族人幫忙舉薦。
可過了今日，已經經曆了如此之多不可思議事情的周維。
再次聽到父親已經安排好了，過幾日就可以參軍的言語，便已經聯想到了這裏。
聽到周維果然隻憑自己的隻言片語，就再次猜到事情的大半，周平也是不知今晚是第幾次感慨，自己這個兒子的心思敏銳。
“不隻是有關係那麽簡單，衛將軍是你母親的兄長，也就是你的親舅舅。”周平認真說道。
盡管周維已經竭力想象自己和衛將軍的關係，但仍沒有想到自己母親的出身竟是如此顯貴。
而自己居然一直都是掌管二十五萬天象軍將首的親外甥。
“父親，為何以前你都不將這些告訴我的！”好一會才緩過神來的周維用著幽怨的眼神看著父親說道。
“這其實是你母親不願告訴你的，她隻想你做個普通人罷了。”
周平看到自己兒子幽怨的眼神，笑著給周維解釋道。
“人人都想修仙褪凡，變成修為強大之人。”
“為何母親一直想我做個普通人呀？難道變得強大不好嗎？”
周維聽到父親也是這個說法，好奇問道。
周平搖了搖頭，示意周維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
但其實看到今天周維表現的周平，周平已經理解了妻子的初衷。
如果再給周平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也許也會像妻子那般，讓兒子做個普通人便好。
見到父親搖頭示意他也不知，周維也沒有深思此事。
心中隻是猜想，母親可能不願自己卷入修行的打打殺殺之中，隻願意周維做個普普通通的人，行一些平安之事。
“維兒，心中的所有疑問可都問完了？”周平望著躺在自己腿上的兒子，主動問道。
“沒有，維兒還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父親呢”周維搖了搖說道。
“那就問吧，父親會盡量告訴你的？”
“父親，既然衛將軍是我的親舅舅，為何我們家還要將之前的店鋪盤出去呢？靠擺攤為生呢？”
“主要是因為父親做生意不太行，怕把家裏的錢都賠了。”
“怎麽會呢？母親族家這麽有錢，做生意又能賠多少呢？而且為何從來不讓我見見舅舅。”
“其實是你母親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所以就在拒妖城中扮成一副苦寒人家，而你母親的那些嫁妝也早早就換成錢財，並大半都散給了學院之中的貧寒學子。”
“難道不是你們不想讓我猜到自己的身份嘛？”
“這個也是你母親主張的！”
“那父親都主張了什麽，就是讓我去明教學院讀書嘛？”
“維兒你知道的，父親在家中向來說了不算的。”
“父親，我後麵應該如何修行呢”
“你母親書中怎麽寫的，你就怎麽學吧”
“也是，父親，我餓了，你帶的那塊燒餅分量也太少了！”
“誰讓維兒把那隻神仙雞送出去了呢？”
“父親就買了一隻，這不就是明擺著讓維兒送給選選嘛？”
“維兒真是聰慧！”
“對了，父親你哪裏來的錢去買的青山醉和神仙雞呀，維兒記得那青山醉可是要四兩銀子一壺呢？”
“父親要去妖族了，你要去參軍了，自然是把家裏的錢都花光了！”
“父親又騙人，家裏哪裏有這麽多錢！”
“剛才父親來的晚就是把家裏的房子給當出去了，所以才會這麽晚來找維兒！”
“真的、假的，父親你不要騙我。”
“父親又什麽時候騙過維兒呢？”
“那父親，我明天回去住哪裏呀？”
“那地方今日之後，已經是住不得了，而你自然是去找你舅舅，讓他給你安排。”
“為什麽住不得了呀？”
“維兒，明日就知道了”
“父親，那我謄寫的那些詩集呢？”
“父親都安排好了，等風頭過去，你再去找接手我們屋子之人要錢就行，放心，一本都少不了。”
.......
伴隨著無數個問題得到解答，周維在父親周平的懷中沉沉入睡，結束了這玄幻奇妙的一天。
明月高升，星河橫貫，又有多少人在這美妙的夜色下敞開心扉，互訴衷腸呢？
然後周維沉思一會後，反問周平道：“父親可記得那姓李的賣布大嬸？”
周平不知道周維為何突然提起此人，隻是點了點頭說道：“記得，就是那位丈夫戰死，女兒遠嫁的李嬸！”
於是周維便開始給父親講起了今日在拒妖城中“見義勇為”的全部過程。
“此事和這位李嬸又有什麽關係？”
周平聽完之後，並沒有覺得這位李嬸在整個過程之中有什麽問題。
“父親，剛才維兒說了，是在這位李嬸喊我之後，我才注意到了妖族幾人的偷盜戲碼。”
“若是這位李嬸今日沒有喊我，那維兒或許就直接走過，這樣一來，幾位妖族不就白演一場？”周維沉聲解釋道。
“那如果隻是一個巧合呢？”
周平還是覺得李嬸不太可能有問題，畢竟她在拒妖城已有多年。
並且曾經出現在周平和妻子衛時麵前多次，他和妻子都沒有看出此人有任何奇怪之處，也沒有察覺出有一絲修為在身。
“昨日封城，所以今天街上出攤之人極少，即使偶有攤鋪，大多都是賣些吃食和點心。”
“那位賣布料李嬸出攤，已是不太尋常，而妖族柳白茹所扮富家小姐，又為何要到李嬸這種流動小攤去購買布錦？”
“即使是妖族之人不太講究，可那李嬸已經看到有富家小姐停頓在自己攤位之前，不上去招攬。”
“卻要和我這麽一位平日裏隻有點頭之交的小孩，主動打起招呼！”
“這些疑點，隻有一個解釋，就是她要讓我看到妖族偷盜的這一幕。”
周維搖了搖頭，神色肯定說道。
周平聽到周維的詳盡分析，不由再次感周維的聰慧與細心。
如果今日之事換作自己，周平他也決不會如此快想到這位賣布李嬸有問題。
想到這裏周平手中青光閃爍，幻化出了一枚青色短劍模樣。
隨後他口中微動，青色短劍便朝著拒妖城方向急速飛去。
“可惜了，妖族退去！城門已開，此時這人應該已經出城而去了。”
做完這些動作，周平眼神微寒，有些惋惜地說道。
周平現在倒是有些佩服這幕後之人的手段，竟然敢把眼線放的如此之近。
而且這麽多年下來，自己和已經亡故的妻子，居然都沒有發現此人問題。
這無不說明此人膽大心細，而且有著極強的隱匿修為能力。
“父親放心，維兒總有一天會把這幕後之人找出來的。”
周維看到父親的舉動與神色，反倒過來安慰父親說道。
“維兒聰慧機敏，父親相信你能做到的。”
見到周維反過來安慰自己，周平不禁感慨，若自己當年有周維現在這種聰慧機敏，或許小衛兒就不會被時間法則所反噬了。
這樣也不需要自己的兒子，再走上這條老路。
不過周平轉念一想，也許隻有像維兒如此聰慧的人，才能繼續走上這條看不到前方的路吧。
正當周平心中不斷感慨之時，周維不動聲色向父親，問出了今日心中他最大的一個疑問。
“父親，我們人族和妖族之間，到底是一種什麽樣關係呀？”
周平也知道周維經曆了今日無息沼澤所有事情，一定會對之前人妖觀念產生疑慮。
所以在仔細斟酌後，周平緩緩說道：“維兒，人族和妖族之間的關係，取決於兩方是否有共同的目標和利益。”
“如果有，兩族或許可以暫時放下種族之別，一起朝著這個目標努力。”
“如果沒有，可能就是如今日這般兵戎相見。”
周維聽到父親這個說法，連忙追問道：“那我們和妖族的共同目標是什麽呢？”
周平看向西方，將剛才仔細斟酌後的答案，笑著說道：“是對未來始終保持熱忱和期待吧！”
“父親，你不是說今晚問什麽都會告訴我嗎？怎麽又打起啞謎來了！”
聽到父親說的是一句，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話，周維不禁皺眉抱怨說道。
“這個事情，你現在知道也沒有什麽用？”周平繼續笑著解釋，似乎很享受兒子這種親昵抱怨的感覺。
見父親又在敷衍自己，一時之間周維也不知道在問些什麽。
結果周維左右思索，餘光一瞟，正好看到還在入定狀態中的幽蘭。
周維頓時腦海中靈光一閃，問道：“哼！父親，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去過妖族呀！”
“是呀，我從小就在狼族長大。”
“你祖母還在懷我之時，就被妖族抓去為奴，後麵又被賣到狼族，所以我幼時就在狼族做奴了。”
周平似乎並不願意多講這段經曆，隻是簡單描述道。
“那父親也是在那時候，認識的妖皇陛下以及幽蘭前輩他們的嗎？”
這還是第一次聽父親說起他小時候的故事，周維不禁有意問道。
“是呀，那時我長在狼族。”
“自幼與同樣為奴的秦鋒交好，也是他一直照顧著我。”
“後來又去萬蝶穀取青平劍時，認識了幽蘭以及柳青等人！”
周平也知道周維想問什麽，所以幹脆把他認識秦鋒和幽蘭等人的過程都說了出來。
“那父親你這次要去妖族多久呀？”周維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這次去的時間會長些！”周平再次摸了摸周維的頭，溫聲說道。
“父親又不說完，很久是多久呀？”
見父親又含糊其辭，周維不由嘟起嘴來，對於周平模棱兩可的回答表達了不滿。
“哈哈哈，少則十年，多則十一二年吧。”
“這個時間我也說不太好！”
看到兒子露出少年般的神態，周平才意識到自己的兒子，也才是一位剛滿十四的少年呀！
“那不是要等到下一場人族與妖族之間的賭鬥開始嗎？”周維有些失落地說道。
周維有些驚訝，他原以為周平最多隻要去上幾年時間就能回到人族。
周平見到兒子失落的表情，也有些自責。
可周平知道這件事情，也隻有自己能做，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父親，公主選選的病真的這麽難醫治嗎？”
周維看到父親臉上自責的表情，也不禁有些自責。
“是呀，她情況不是很好，需要的時間會長一些！”
見周維就說中自己去到妖族的其中一件事情，也並不驚訝。
因為在無息沼澤之時，周平就知道周維已經聽懂了自己隨口編的那句藏頭詩。
聽到父親說選選的病很嚴重，周維也是麵色一凝，小心問道：“父親，她的病，你知道是怎麽得的嗎？”
周平搖了搖頭，再次看向了已經是漆黑一片的夜空，沒有說話。
“那父親能治好嗎？”周維不死心的繼續問道。
周平看向周維，笑著說道：“即使不能治好，也能緩解現在情況，避免變得更差！”
聽到父親也沒有把握可以醫好選選的病，周維不由陷入沉默，似乎在想其他什麽事情。
周平見到周維又陷入思索，也是從懷中拿出一塊燒餅，笑著遞給周維。
“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吧，吃塊燒餅先填填肚子。”
“雖然你已經是落雨境的修士，但是想完全以天地靈氣為食，還要等到化蝶境後。”
“我能和父親一起去妖族嗎？”周維接過父親遞來的燒餅，輕啃兩口，細聲問道。
聽到兒子終於問出這個問題，周平也是揉了揉周維的腦袋。
笑著對周維說道：“維兒已經長大了，不需要父親在身邊，也可以將自己照料得很好。”
聽到父親委婉的拒絕，周維神情低落說道：“可是維兒想跟在父親身邊照料父親呀！”
周平看著兒子周維的真情流露，頓了一會後，微微歎氣說道：“維兒，你已長大，有你自己的路要走！”
“那父親說，維兒的路是什麽路？要走到哪裏？”周維見父親似乎話中有話，追問道。
“維兒不是要去找出暗算你母親之人？”
“若是去了妖族，怎能找出此人？”
周平見自己隻是稍微說漏一些，周維便立即追問，不由靈機一動說道。
“可是父親不在，誰又來保護維兒呢？”周維似乎是被父親這個說辭打動，不禁問起父親的後續打算。
“你昨日不是說要去參軍嗎？”
“我剛才已幫你說好此事，等父親走後，你便可以去軍隊之中。”周平早有打算說道。
周維也沒有想到，昨日一語成讖，自己竟然真的能進入到明朝的軍隊之中。
不過心思聰慧的周維，再次轉念一想，如果按照父親昨日的說法，自己本是可以拜入父親師兄門下。
那豈不是可以直接進入那明朝之中，人人都想去的明教學院讀書。
正當周維在心中不停盤算，周平似乎看出了兒子心中的糾結。
直接笑著問道：“怎麽，維兒是後悔了不成？”
“不後悔，父親教過，言必行，行必果。”
“既然維兒選擇要在拒妖城中參軍，自然是要堅持下去。”
周維思索好一會後，說道。
其實周維盤算了這麽久，就是在想如何才能找出暗算母親的幕後黑手。
雖然周維不知道父親為何一定要把自己留在人族，不是將自己帶在身邊。
但周維知道父親這樣做，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而且周維也知道父親，不願告訴自己的事情，無論自己如何旁敲側擊，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實在周維心中，也並不想和父親周平一起去到妖族，更不想去到那人族聖人和父親師兄所在的明教學院。
因為周維想留在拒妖城中，繼續尋找暗算母親的幕後黑手。
周維知道剛才父親再三猶豫的原因，就是怕說得越多，自己就陷入此事越深。
可是好不容易才知道了母親仙逝的真相，而周維又剛剛踏入修行大門。
這讓周維如何能不去揪出暗算母親的那位幕後黑手，將此事緣由查個明明白白？
於是周維便決定要將自己置身於危險，這樣才能再以自身為餌，將那幕後之人釣出。
並且周維也知道，既然父親要把自己留在人族，那麽無論自己怎麽選擇，父親都一定會安排人保護自己。
聽到周維如此果決留在拒妖城中參軍，周平也終於明白了周維之前提出所有問題中，所藏著的小心思。
周平看著兒子周維，眼神中都是感動和欣慰。
然後他輕輕將周維擁入懷中，回想著多年前，自己和妻子對於周維未來的路爭論不休時，可曾想過其實早就有一條路在等著他們的兒子。
被父親突然擁入懷中的周維也變得柔和安靜下來，不似剛才表現的那般聰慧機敏，成熟堅毅。
因為周維知道父親很快就要離開自己，也許下次見麵之時，自己已經比父親更高，或許也能為父親分擔一些責任。
“爹爹，你是怎麽被人族聖人收為弟子的呀！”
柔和平靜下來的周維，很自然就枕在父親的大腿之上，找了個舒服姿勢躺在篝火前，愜意享受著久違的隻屬於他和父親的親昵時間。
“有一年，因為幫人出頭，所以在妖族闖了禍，就逃出來了。”
“然後逃亡的路上就遇到了你母親，後麵你母親又帶我見了師父和師兄，師父便收下了我。”
周平一邊保持著大腿鬆弛，讓周維可以躺著舒服，一邊不斷地撥弄著篝火，平靜說道。
“金師叔說父親排行第五，娘親排行第六，那爹爹一共有幾個師兄弟呀，他們是不是也很厲害！”
聽到父親再次提起師兄，周維不免好奇地問道。
“師父一共收有六名弟子，正如你金師叔所說，我排行第五，你母親排行最末。”
“在我和你母親上麵還有兩位師兄和兩位師姐。”
“他們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
周平回想起六人都在學院的那段短暫時光，臉上立即露出緬懷之意。
“那現在他們都在學院之中嗎？”關注到父親臉上的神色變化，周維繼續好奇問道。
“大師姐早逝，二師兄失蹤於世間。”
“三師兄和四師姐倒是常年留在學院之中，陪在師父身邊。”
周平說起大師姐和二師兄時，臉上緬懷神色更重，隱隱還有些傷感情緒，夾雜其中。
“那父親原本就是讓我拜入這位三師叔門下吧！”看到父親傷感，周維也是話題一轉，不願打破父子二人現在這種溫馨氛圍。
“是的，論才智學問，三師兄可以稱得上是我們六人中的第一了。”
“你原本跟著師兄，以他的學問才智，將來維兒必成大器。”周平看著周維，有些惋惜說道。
“父親，維兒自己就能成就大器！”周維見到父親又繞了回來，也是一臉豪氣寬慰道。
“父親相信維兒！”周平看到自己兒子放下豪言，又想起今日周維的所作所為，點頭後笑著說道。
“那父親的修為是現在三人中的第一嗎？”周維聽到父親如此誇讚自己的這位師兄，不禁轉念一問。
“師兄大才，自然修為也是第一！”
“而師姐癡迷法陣，對修為之事並不上心。”
“算起來，我才應該是師兄幾人中，最為資質愚笨之人。”
周平搖了搖頭，說出了一番讓周維震驚不已的話語。
“真的嗎，父親這麽強，還是幾人中最為愚笨的？”周維不禁驚呼道。
見到父親再次點頭之後，周維心中也是已經信了九分，開始有些期待見到父親說的這兩位師兄師姐。
……
“對了，父親是怎麽把我送入軍中的呀！咱們明朝規定不是要年滿十六才可參軍的嗎？”
半晌過後，周維再次話題一轉，臉上略帶深意地問道。
“雖然十六歲才可以參軍，但如果是某位將軍招募親兵，就隻需十四歲便可入伍做這位將軍的親兵！”
周平知道周維可能已經猜到一些東西，便也沒有任何隱瞞和周維說道。
“父親昨日不是說娘親族氏多有人在軍中嗎？”
“怎麽今日又是找的拒妖城中的將軍招募我為親兵呢？”
常年廝混於拒妖城士兵之中的周維，其實早就猜到自己若要十四歲入伍，隻有給某位將軍做親兵才有可能。
不過周維知道明朝律法嚴苛，軍隊之中更是軍律森嚴，最為講究依規行事。
無論將軍或是普通士兵，在軍規之前統統一律平等，都不能違規辦事，不遵法度。
“你這麽聰明，當真一點都沒有猜到？”周平見到周維果然猜到了一些什麽，反問道。
“拒妖城衛姓將軍唯有三大邊軍的天象軍將首衛鎧一人，父親是說母親的族氏和衛將軍有關係嗎？”
周維聽到父親的反問，也是大膽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其實周維在昨日就想過父親說的母親族氏裏麵有多人從軍，可以為自己安排的話語。
但當時周維以為父親是讓他等到兩年之後，到了可以參軍的年紀，才讓母親族人幫忙舉薦。
可過了今日，已經經曆了如此之多不可思議事情的周維。
再次聽到父親已經安排好了，過幾日就可以參軍的言語，便已經聯想到了這裏。
聽到周維果然隻憑自己的隻言片語，就再次猜到事情的大半，周平也是不知今晚是第幾次感慨，自己這個兒子的心思敏銳。
“不隻是有關係那麽簡單，衛將軍是你母親的兄長，也就是你的親舅舅。”周平認真說道。
盡管周維已經竭力想象自己和衛將軍的關係，但仍沒有想到自己母親的出身竟是如此顯貴。
而自己居然一直都是掌管二十五萬天象軍將首的親外甥。
“父親，為何以前你都不將這些告訴我的！”好一會才緩過神來的周維用著幽怨的眼神看著父親說道。
“這其實是你母親不願告訴你的，她隻想你做個普通人罷了。”
周平看到自己兒子幽怨的眼神，笑著給周維解釋道。
“人人都想修仙褪凡，變成修為強大之人。”
“為何母親一直想我做個普通人呀？難道變得強大不好嗎？”
周維聽到父親也是這個說法，好奇問道。
周平搖了搖頭，示意周維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
但其實看到今天周維表現的周平，周平已經理解了妻子的初衷。
如果再給周平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也許也會像妻子那般，讓兒子做個普通人便好。
見到父親搖頭示意他也不知，周維也沒有深思此事。
心中隻是猜想，母親可能不願自己卷入修行的打打殺殺之中，隻願意周維做個普普通通的人，行一些平安之事。
“維兒，心中的所有疑問可都問完了？”周平望著躺在自己腿上的兒子，主動問道。
“沒有，維兒還有好多好多問題想問父親呢”周維搖了搖說道。
“那就問吧，父親會盡量告訴你的？”
“父親，既然衛將軍是我的親舅舅，為何我們家還要將之前的店鋪盤出去呢？靠擺攤為生呢？”
“主要是因為父親做生意不太行，怕把家裏的錢都賠了。”
“怎麽會呢？母親族家這麽有錢，做生意又能賠多少呢？而且為何從來不讓我見見舅舅。”
“其實是你母親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所以就在拒妖城中扮成一副苦寒人家，而你母親的那些嫁妝也早早就換成錢財，並大半都散給了學院之中的貧寒學子。”
“難道不是你們不想讓我猜到自己的身份嘛？”
“這個也是你母親主張的！”
“那父親都主張了什麽，就是讓我去明教學院讀書嘛？”
“維兒你知道的，父親在家中向來說了不算的。”
“父親，我後麵應該如何修行呢”
“你母親書中怎麽寫的，你就怎麽學吧”
“也是，父親，我餓了，你帶的那塊燒餅分量也太少了！”
“誰讓維兒把那隻神仙雞送出去了呢？”
“父親就買了一隻，這不就是明擺著讓維兒送給選選嘛？”
“維兒真是聰慧！”
“對了，父親你哪裏來的錢去買的青山醉和神仙雞呀，維兒記得那青山醉可是要四兩銀子一壺呢？”
“父親要去妖族了，你要去參軍了，自然是把家裏的錢都花光了！”
“父親又騙人，家裏哪裏有這麽多錢！”
“剛才父親來的晚就是把家裏的房子給當出去了，所以才會這麽晚來找維兒！”
“真的、假的，父親你不要騙我。”
“父親又什麽時候騙過維兒呢？”
“那父親，我明天回去住哪裏呀？”
“那地方今日之後，已經是住不得了，而你自然是去找你舅舅，讓他給你安排。”
“為什麽住不得了呀？”
“維兒，明日就知道了”
“父親，那我謄寫的那些詩集呢？”
“父親都安排好了，等風頭過去，你再去找接手我們屋子之人要錢就行，放心，一本都少不了。”
.......
伴隨著無數個問題得到解答，周維在父親周平的懷中沉沉入睡，結束了這玄幻奇妙的一天。
明月高升，星河橫貫，又有多少人在這美妙的夜色下敞開心扉，互訴衷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