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兩人已經盡量的來得早了,但是檢票口仍舊排起了隊伍。


    北城的旅遊沒有淡季,長城一年四季人都很多,更何況,今天還是周末。


    顧蕭臉上的口罩和頭上的帽子一個都沒拉,他頭也不抬的站在前麵排隊,隻偶爾回頭看一眼,確認靈瑤還在身後,在視線範圍內。


    不過每次靈瑤抬眸看過去,他又飛速的移開了視線。


    自靈瑤說她“知道”之後,他就一直這樣。


    倒也算不上憤怒,也沒說直接不理人,偶爾會低頭和靈瑤搭兩句話,提醒她往前站點,後麵有點擠什麽的。


    兩人就這麽通過檢票口,檢票口進去之後,左邊是南城樓,一共七座,右邊是北城樓,一共十二座。


    兩人選擇了往北的那條路,也就是北城樓往前爬。


    顧蕭悶著頭,一直往前爬,本來還想著她會不會因為體力不支,主動叫他慢點。


    結果事實表明他沒那個機會,她腳步輕鬆,甚至連汗都沒出兩滴,也鮮少用登山棍。


    或許是因為心裏鬱悶,顧蕭越爬越不是滋味,越爬心裏越難受。


    爬到北三樓時,人群已經很多了,有不少人都在旁邊隨便找了個空出席地而坐,調整狀態或著補充能量,再繼續往上爬。


    她沒有喊累,顧蕭也較勁似的,不想停,就背著他收拾的一個大包埋著頭準備繼續爬。


    他也是沒真正爬過長城,帶得東西有點太多了。


    隻是沒等他腳步踩上北四樓的第一塊台階,他背上的包被人扯住,力道不大,顧蕭卻停下了腳步。


    回頭看她,眼簾半抬不抬,像極了鬧脾氣沒得到抱歉,便倔強的不會露出一個笑臉的小孩。


    靈瑤已經將口罩摘了下來,看著明明隻有一對眼睛露在外麵,還要刻意避開她視線的顧蕭。


    輕輕的,輕不可聞的,轉眼就淹沒在嘈雜人聲裏的,歎了一口氣。


    不過吐出的話卻很清晰。至少顧蕭聽得很清楚,不僅清楚,還直接印刻在了他心底。


    “祖宗,我們談談,你在和我賭氣?”


    一句話,紮針似的,把氣球裏的氣全都戳跑了。


    顧蕭再有氣,這會也沒氣了。


    但麵上還是要繃著的。


    而且他確實也覺得,他們應該談談。


    和其他一起來爬北樓,正席地而坐的遊客們一樣,顧蕭和靈瑤也隨意找了個地方坐著。


    隻是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兩人氣質都很出挑,盡管顧蕭戴著口罩,但靈瑤卻沒帶,隨意往那一坐,慵懶而清冷,照舊是除長城之外的,另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而此時兩人卻沒有外人眼裏的休閑散漫。


    反而難得的嚴肅。


    靈瑤詢問顧蕭不高興的原因,但顧蕭沉默著一直沒有開口,也是沒組織好語言開口。


    於是靈瑤主動問:“你不希望我是蘇靈瑤麽?”


    “沒。”顧蕭先立刻接了一個字,然後語氣頓了一下,繼續慢吞吞的說,“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就是蘇靈瑤。”


    “所以為什麽不高興?”


    有了靈瑤開口的第一個問題,接下來的話說起來就容易多了。


    顧蕭重新端正目光,和她對視,他甚至摘下了口罩,反正他是背對著人群的。


    此時太陽已經順著天邊爬了上來,像個流心蛋黃,蛋液不規則的從中心的蛋黃流出來,暈染蛋清。


    顧蕭就這麽迎著光,眼珠子被陽光染上金色光暈,亮晶晶的,像一個玻璃珠子。


    “你為什麽知道是我,卻故意不讓我知道你就是和我聊天的''1''?”


    “你是想試探我嗎,試探我是不是一個會腳踏兩隻船的人,對我就這麽不信任?”


    “還是,你就是想玩我?”


    哪怕日出,北三樓的風還是很大,風將靈瑤的頭發吹得四處飄零,她不得不抬手將亂晃的發絲全都攏到耳後。


    顧蕭說話的全程,她視線沒有半分的躲避,她認真卻專注的看著他,聽著他的想法。


    直到他說完,她還抬手將一瓶已經擰開瓶蓋的電解質水遞了過去。


    顧蕭的唇瓣很幹,這一路上因為戴著口罩的原因,幾乎沒喝一口水。


    顧蕭接過水,覺得自己真是個包子,還是個灌湯包,一咬就爆汁的那種,不喜歡的人會被燙一嘴泡,沾一身油,而喜歡的人恨不得一口一個。


    而眼前的人不用一口一個,因為在她麵前,“包子”裏的汁水不是燙的,她可以慢慢的,一口一口的把包子吃下去。


    不過顧蕭還是哼了一聲:“少收買我,回答問題。”


    靈瑤看著他喝了一口,喉結滾動咽下去。


    這才開口。


    “第一,我剛開始隻是你的化妝師,不小心看見你的小說賬號,我不知道你是否介意一個現實生活中的化妝師,和你也並沒有關係,卻在網上,知道你的另一麵,我不確定,你是否反感,所以我不會主動向你表露我就是蘇靈瑤。”


    “第二,我沒有,也不會試探你,顧蕭,我對你有信心,你不會喜歡上別人,腳踏兩隻船的事情,你不會做。”


    “第三,如果我想玩你,我不會這麽快提出跟你見麵,約你見麵,就是想告訴你我就是蘇靈瑤,見麵這樣的方式更直接。”


    靈瑤一點一點說完,自己也不太適應自己一下說這麽多話,眉頭微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開來。


    她看著顧蕭的視線仍舊是平和而坦然的。


    最後,她誠實到:“我有感覺到你的試探,除去認為見麵表明身份會更好之外,確實有那麽兩分是因為覺得這樣有趣,如果你介意......是我的不對。”


    最後幾個字聲音變得很輕。


    顧蕭徹底的沉默了,這次他是真的,真正的毫無招架之力了。


    就像一個學渣看見一篇能登上頂尖學術雜誌的期刊論文研究那樣,除了呆愣和由心而生的仰慕,敬佩之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過,他和她之間,對學術的仰慕敬佩,應該換成愛慕,欣賞。


    喜歡她的直截了當,喜歡她的有問必答。


    同時欣賞她的坦率,欣賞她並沒有隱瞞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顧蕭覺得,這一刻,他的心髒被擊中了,而且正中紅心。


    他明明白白的感覺到,他完了,他可能要愛上她了。


    太陽還在往上爬,跟著爬長城的遊客們一起攀登,風也還在吹,吹得人目光清明,吹得她烏黑的頭發又在臉上作亂。


    顧蕭抬手,在她之前將碎發幫她撩到耳後。


    然後抵著她耳邊輕聲道。


    “對不起,我不賭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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