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冬日氣息漸重。


    惜芳閣院子裏,往日裏那些鬱鬱蔥蔥的樹木,漸漸的褪去了繁華,隻剩下幹枯的枝丫,像一隻隻瘦骨嶙峋的手,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蘇汐月獨自一人站在寢殿的窗戶處,美目望著不遠處的靈鵲橋發呆。


    她終於不用再背負著殺害太後的罪名了,再加上蕭霓仙生辰宴上發生的事,現下她仰仗著夜景湛的偏愛,在後宮中的地位如日中天。


    那些平日裏圍在蕭霓仙左右的嬪妃,紛紛向她示好,就連楚瑤也會暗地裏讓人給她送禮。


    隻可惜,蕭霓仙還安然無恙的住在鳳眠閣。


    那個自稱是蘇錦邦的祁遠竹,現下也隻是被關在死牢裏,並未處置。


    她不明白夜景湛留著他到底是為了什麽。


    “娘娘!”


    辛果躡手躡腳的捧著一碗湯藥進門。


    “這是上好的安胎藥,小祥子親自取藥,親自熬製,您快趁熱喝了吧。”


    蘇汐月回轉身望著那湯藥,玉手不由自主的落在小腹處。


    這孩子現下已然有了胎動,她越來越能感覺到它的存在了。


    夜景湛日日都留宿在惜芳閣,他時常將耳朵附在她的小腹處仔細聆聽。


    自從她刻意變得順從和乖巧之後,他便再也沒有疑慮過這孩子是不是他的骨血。


    日子過得還算愜意。


    “阿弟呢?本宮近日甚少見到他。”


    辛果瞥一眼窗外,淺淺的笑著回道。


    “小國舅一大早便去尋喬統領去了,他練功真真是刻苦呢。”


    “每日天未亮他便會起身,直到天黑為止,無論刮風下雨,從未停歇過呢。”


    蘇汐月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下去。


    “多派些人守著他,斷斷不能再讓他像之前那樣被人欺辱,就算隻是言語上的也不行。”


    她現在在後宮的地位,自是不可小覷的,她堅信她已然有了保護蘇墨塵的能力了。


    兩人正說著的時候,喬一一襲黑色勁裝,款款而入。


    “微臣參見麗妃娘娘!”


    蘇汐月接過辛果遞過來的錦帕,輕拭唇角,而後將美目轉到喬一身上。


    “喬統領,可有牧雲的下落了?”


    喬一搖搖頭。


    “方才錦繡閣的太監稟報,說柳常在午時出門去禦花園閑逛,到現在都未見其回去。”


    “微臣現下正奉皇命,在找尋柳常在。”


    柳夢惜?


    蘇汐月蹙眉,平日裏她日日過來拜訪,今日她好似也就隻有在去鳳眠閣問安的時候,跟她打了聲招呼。


    牧雲和柳夢惜同時失蹤,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會不會是皇後?”


    “皇後定是查出,是她們出賣了她。”


    喬一眸子一沉。


    “微臣也是這般想的,可無奈,沒有證據,她又是當朝皇後,皇上信任她,他是不會容許我們無憑無據的指證她的。”


    蘇汐月蹙眉,想想當初,她將牧雲召到麵前,讓她幫忙揭露皇後時,她是答應過她一定會確保她的安全的。


    卻沒想到,事情剛過,她想派人將牧雲送出宮時,牧雲就莫名的失蹤了。


    這才不過短短兩日,沒想到柳夢惜竟也失蹤了。


    這讓她怎麽能不去懷疑蕭霓仙呢?


    “娘娘無須費心,這件事就交給微臣去查便好。”


    喬一寒潭般的眸子偷偷瞄著蘇汐月絕美的俏臉。


    “微臣得先告辭了,要不然皇上來了,看到微臣在,他定是又會起疑的。”


    蘇汐月隻得無奈的挑挑眉。


    喬一正待離開時,她忽的又叫住了他。


    “喬統領,那個祁遠竹的出身可查明了?他真的是蘇錦邦嗎?”


    “皇上為何明知是他殺了太後和東方碩,卻隻是將他關起來,不曾處置他呢?”


    喬一難為情的蹙眉。


    “他說的話並非全部是實話,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有待查證的。”


    “所以……”


    蘇汐月見他遮遮掩掩的也不肯說,索性也沒再多問。


    喬一疾行至惜芳閣門外時,一個瑟縮在暗影裏的淡青色身影,忽的衝了出來。


    他本能的抬起手臂,將來人拉進懷裏,小手臂扼住她的喉嚨。


    “是誰?”


    東方玉晴玉手緊緊攥著喬一的衣袖,急促的喘息著喃喃道。


    “喬統領,是我……是我啊……”


    喬一低眉,一抹淡淡的幽香飄入鼻孔。


    女人淚光瀲灩的杏目在月光的折射下,格外耀眼。


    她嬌軀顫抖著,怯懦的站在他麵前,恍如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般。


    “東方姑娘?”


    喬一寒潭般的眸子裏泛出一絲同情。


    “對不住,方才我還以為是賊人偷襲。”


    “你沒事吧?”


    東方玉晴搖搖頭,眸光忐忑的低垂著。


    “喬統領,我父親是不會殺害太後的,您說過你會將這件事查清楚的。”


    “為何還要讓他背上這樣的罪名?”


    喬一薄唇緊了緊,定東方碩的罪,那可是夜景湛的意思,又怎容他說半個不字?


    “東方姑娘,這件案子是皇上親自過問的,我……”


    東方玉晴苦笑一聲,玉手拂掉眼角的淚珠。


    “即便是皇上,他也不能冤枉別人!”


    “我父親是不可能殺太後的!我要去求皇上還他清白!”


    說罷,她便毅然決然的向著禦書房的方向緩緩移去。


    喬一望著她孤獨而瘦削的背影,禁不住有些心痛。


    “東方姑娘!”他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上前去,攔住她的去路,“東方大人即便是沒有殺人,可他與太後穢亂宮闈的事情,那可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皇上定是權衡過,左右他都是一個死,與其讓他與太後的名聲俱損,倒不如讓他的死變得有價值些。”


    “皇上不是已經下令,讓您常住在惜芳閣偏殿了嗎?吃穿用度一切都按照嬪妃們的待遇。”


    “他已經在補償你了。”


    “若是你的父親知道,他的死,既保全了心愛之人的聲譽,又換來了掌上明珠此生的榮華富貴和衣食無憂,他定是會含笑酒泉的。”


    東方玉晴粉唇緊抿成拱橋狀,唇角急劇抽動著,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的向下滾落著。


    “可我不要榮華富貴、衣食無憂,我要父親……”


    言罷,她無助的蹲下身子,俏臉擱置在膝蓋上,失聲痛哭起來。


    喬一就那樣靜靜的站在她跟前,寒潭般的眸子俯視著她,大手緩緩地握成拳頭狀。


    許久之後,東方玉晴抬眸仰視著喬一,粉唇輕啟,喃喃道。


    “喬統領,父親是被人殺死的,對吧?”


    “您可以告知我,殺他的人到底是誰嗎?是不是那個被打入死牢的祁遠竹?還是另有他人?”


    她的杏目裏泛著出明顯的恨意,喬一不禁有些動容。


    “姑娘為何突然問這事?”


    “你隻管在這後宮中安穩度日便是了,這件事尚未查清楚,待查清楚了,我再告知於你,可好?”


    東方玉晴乖巧的點點頭,杏目低垂著望向早已麻木得難受的腳尖。


    “姑娘,回去吧,我要去忙了。”


    喬一想要起身離開,卻見她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一時間又不忍心將她一個人丟下。


    東方玉晴粉唇一嘟,含淚低聲道。


    “腿和腳都麻了……”


    喬一怔了怔,隨即大手攤開在她麵前。


    東方玉晴猶豫了一會兒,才將冰冷的玉手搭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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