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富去世之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日子好像又回到正軌。


    可有些東西,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趙曉芳說話明顯變得少了,上學放學,也基本是一個人,回到家,不用鄭琴安排,燒水熬粥,把菜洗好,等著鄭琴回來炒。


    哥哥在梨花鄉,姐姐在關家鎮稅務所,家裏隻有鄭琴趙曉芳兩個人。


    “你哥哥姐姐都成人了,就你,咋辦?”


    吃過晚飯,趙曉芳寫作業,鄭琴在旁邊看著,有時候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嘮叨。


    “……”


    一到這時候,趙曉芳就停下來,看著母親,聽她說。


    “有時候我就想,要是我有個好歹,別人還行,都能有口飯吃,你還是個半大孩子,就沒爹沒娘了。”


    鄭琴說著,就哭,趙曉芳也跟著掉眼淚。


    ……


    鄭琴的話,好像提醒了趙曉芳,她突然發現,自己像是活在懸崖旁邊那麽危險,要是母親和父親一樣,自己真的連一個家都沒了。


    曾經總是嘰嘰喳喳的趙曉芳,如今在家裏像一隻貓那樣安靜,母親讓她幹什麽就幹什麽,一個字都不反駁。


    一九八零年六月的一天,趙曉芳正在學校上課,忽然有人敲教室的門。


    正在講課的老師停下來,走過去打開門,小聲說了幾句,然後回過頭來說道:


    “趙曉芳,有人找。”


    “……”


    趙曉芳愣愣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趙曉芳忽然緊張起來,臉色都變了,她不知道出什麽事了,從來沒有人到學校找過她。


    難道是母親出事了?


    趙曉芳一邊往教室門口走,一邊在心裏猜測,走到門口,她意外地看見是哥哥趙紫成站在那裏。


    “哥,怎麽了,你怎麽來了?”


    趙曉芳緊走兩步過去,壓著聲音問道。


    “沒怎麽。”趙紫成笑著說道,他拉著趙曉芳的胳膊來到教室外麵,還把教室門掩上了。“今天來這邊給鄉裏買肥料,過來看看你。”


    “你不回家?”


    “不了,這個你拿著,天熱了,你拿著買冰棍兒。”


    趙紫成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兩張一塊的錢遞給趙曉芳。


    “哥,我不要。”


    “拿著,我有錢,別和咱媽說,自己拿著。”


    “嗯。”


    “我走了。”


    “嗯。”


    趙曉芳站在那裏,看趙紫成走到教室那排平房的盡頭,拐彎的時候,趙紫成回頭看見小妹還站在那裏,衝她揮了揮手,讓她回教室。


    趙曉芳手裏緊緊捏著那兩張錢,紅了眼圈。


    趙國富的去世,讓趙家這個小院籠罩上一層愁雲。


    趙國富性格溫和,在家裏幾乎沒有發過脾氣,就這樣一個人,在的時候感覺不到,可一旦失去,才知道他是那麽重要。


    家裏沒有趙國富醫藥費的拖累了,可也少了一份家裏最大的收入。


    鄭琴幹臨時工,一個月幹滿二十七八塊,趙曉梅參加工作不久,算上各種補貼,到手二十四,趙曉梅每月自己留一半,交給鄭琴一半。


    趙紫成在知青點,收入微薄,還不固定,家裏就指著鄭琴和趙曉梅的收入。


    父親去世後,趙紫成沒有理由請假了,路鵬已經用砸石子的錢買了一輛永久自行車,砸石子的勁頭也沒那麽大了,兩人還是像原來一樣,每次回來休息,結伴去貨場那邊砸石子。


    周日的清晨,路鵬騎著他那輛自行車到趙紫成家的門口,撥一撥鈴鐺,清脆的鈴聲一響,早就等在院子裏的趙紫成就快速跑出去了。


    路鵬這輛嶄新的自行車晃得趙紫成眼睛疼,他也想買一輛,他早就想好了,要買就買一輛更好的,買一輛鳳凰牌的。


    趙紫成就想讓人知道,家裏沒了父親,他照樣可以讓這個家過得體麵。


    和兒子的想法不同,鄭琴覺得家裏沒了男人,失去了依靠,隻有錢才會給她帶來安全感。


    鄭琴在銀行辦了一張零存整取的折子,每月把趙曉梅給的錢,再加上自己工資裏的十塊錢,一塊存進去。


    “過日子,手裏攢不下錢不行,將來你哥哥找對象結婚,你上學,都得要錢,不攢下點錢還行?”


    鄭琴一邊把存好錢的折子收進抽屜,一邊對小女兒說道。


    “……”


    趙曉芳抬起頭,看著母親,沒有說話。


    趙曉芳讀書的小學,在校門口有賣零食的小賣部,也有推著小車賣冰棍的老太太,一到課間的時候,三三兩兩的有同學去買回來在教室裏吃。


    趙曉芳曾經也是這些人裏麵的一員,那時候,父親有時會給她零錢,母親的手裏寬綽,也會給她。


    現在,沒有了。


    平時,鄭琴和小女兒在家,鄭琴總是買最便宜的菜,從嘴裏省出分分厘厘的錢,存到那個折子裏。


    鄭琴的節省,讓趙曉芳時時刻刻都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自己是沒有爸爸的人,還是家裏沒有錢的人。


    現在,哥哥給了她兩塊錢。


    是專門讓她買冰棍的錢。


    父親去世之後,趙曉芳就覺得自己頭頂的天是灰暗的,憋悶的,隻有在哥哥回家的時候,她才會看到有陽光從那厚厚的雲層後麵透出來,連喘氣都變得順暢了。


    趙曉芳在升學考試之後,就放了暑假,每次趙紫成出門去幹活,趙曉芳就把家裏洗衣服的大盆接滿水放到院子裏,等下午趙紫成砸完石子回來,水就曬得溫了,哥哥洗澡正好。


    “哥,我也跟你去砸石子吧。”


    趙曉芳對趙紫成說道。


    “你去幹啥?女孩子家,掙錢用不著你,有哥呢!”


    趙紫成說道。


    “唉,你妹妹就是年齡不夠,哪怕大上兩歲,就讓她接你爸爸班去糧管所上班了。”


    在一旁的鄭琴有些惋惜地說道。


    “就算大兩歲,也才十四,上班太早了。”


    趙紫成說道。


    “我是可惜這個機會,過幾年,不知道好不好就業。”


    “不好就業我就養著她,家裏就她最小,怎麽還沒口飯吃?”


    “……”


    鄭琴不說話了。


    “你看你哥哥多疼你,以後,記住你哥哥的好。”


    趙紫成走了之後,鄭琴對小女兒說道。


    “嗯。”


    趙曉芳答應道。


    鄭琴說完去東屋了,趙曉梅從西屋走了出來,她走到妹妹身邊,用手指戳了一下趙曉芳的腦門,小聲說道:


    “光記你哥的好,不記我的好?你腳上的鞋誰給你買的?沒良心的,以後不稀給你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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