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柔笑出了眼淚,


    “回謝府?哥哥覺得,我還能回謝府嗎?”


    謝知遠愣神,“為何不能。”


    謝知柔神情淒哀道:“哥哥忘了麽,當年,我是何原因被送到莊子上的?即便是為了謝家,為了父親,可知道真相的又有幾個?”


    “在他們心裏,我就是那個邪魅上身的妖女,若再回府,他們隻會恥笑我!”


    謝知遠無奈,


    “阿柔,有母親和我在,沒人敢嘲笑你……”


    “哥哥!”


    謝知柔急切的打斷他的話,


    “你我同胞兄妹,當年,為何要將我判定為邪魅?”


    “因為你是男子,舉足輕重,也是家族的希望,而我一個女童,生來就應該為家族付出。”


    “那十年裏,我過的每一日,都煎熬無比,直到回了謝府,見到陛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想要怎樣的人生。”


    “我隻是恨,明明是我先愛上的陛下,明明,他應該是我的丈夫,可為何,會憑空殺出一個沈時鳶?!為何,我所行的一切,都不能成功?”


    她的一生,上天從未偏愛過她一次!


    她滿眼悲憤,字字泣血。


    謝知遠搖了搖頭,這個時候,隻能用些激烈的言語,將她刺醒,他無情的說,


    “阿柔!你太偏執了!你可知,陛下和貴妃是少時情分,他們的情分遠在你認識陛下之前,你本就是後來者!”


    “入宮本就是你強求而來的,到了這個時候,為何還不認清現實?愛而不得,本就是常態。”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喉間,酸脹不已,


    謝家兄妹,又何嚐不是同病相憐,都眼睜睜的看著愛人在麵前,卻不能擁有。


    或許,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謝知柔手掌攥緊,指尖狠狠的戳入手心,尖銳的疼痛和殷紅蔓延開,她卻毫無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她不再看胞兄,緩緩躺進錦被後,


    謝知遠聽到了一句,


    “哥哥,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你就當自己,從來沒有過這個妹妹——”


    她自知,自己隻怕此生都不能再踏出長華殿一步。


    那便用她的滿身罪孽,為謝府換一個兩全。


    謝知遠出了長華殿後,在殿前久久佇立,


    這四角城中,鎖盡了多少愛恨嗔癡,卻又有多少人為之向往。


    ……


    長朔端著碗湯藥輕手輕腳的進了寢殿,


    手裏還拿著藥盒準備給皇帝喝藥。


    蕭時冕接過藥碗,一口悶幹。


    長朔拿著紗布正要給蕭時冕包紮手上和胸口的傷,


    可皇帝卻絲毫沒有準備換藥的意思,


    長朔一時束手無策的呆立在一旁,


    蕭時冕目光幽幽的半靠在床架上,神情似有不滿,


    “貴妃呢?”


    長朔恍然大悟,


    “貴妃還在青梧宮,奴才立刻去請!”


    說完,一刻都不耽擱,立刻往殿外走,卻在殿門口看見了剛踏門而進的沈時鳶,


    長朔如蒙大赦般迎上去,


    “娘娘可算回來了,陛下……啊不,奴才愚笨,不能給陛下換藥,還是娘娘親自動手吧。”


    沈時鳶無奈,將長朔手裏的藥瓶和紗布接過來,


    進了寢殿。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正將自己的中衣脫下,精壯的身軀裸露在空氣中,那個駭人的傷口,就那麽顯示在沈時鳶麵前,


    沈時鳶的腦海裏,止不住的浮現出那日,蕭時冕克製自己手握利刃的場景。


    手上的傷口,深可見骨。


    他的手長得很好看,消瘦而修長,骨節分明,現在的掌心裏,密布著猙獰的傷口。


    沈時鳶沒多說話,


    坐在他麵前,動作輕柔的將舊紗布換下,


    蕭時冕沒動,漆黑的眸子盯著她認真的神情,


    隻覺得,她的動作好似比前幾日更加輕柔。


    換完藥,


    沈時鳶給他係好衣襟,


    蕭時冕怕她又要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神情不滿的控訴道,


    “阿鳶要是做大夫,一定是個不稱職的。”


    沈時鳶瞪圓了雙眼,粉唇微張,


    “為何?”


    蕭時冕冷睨著她,


    “哪有大夫丟下病患幾個時辰不過來的?”


    沈時鳶反被他氣笑,伸出另一隻手在他的鼻前探了探,


    調侃道:“這不是還出著氣嗎?陛下就急著判我的罪了?”


    蕭時冕仍強詞奪理,握著手腕的大掌搓磨起來,一片滑膩之感。


    “死人才不出氣,還怎麽判你?”


    沈時鳶聽他說到死字,


    蹙緊了眉頭,


    蕭時冕見她沉默,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攥著手腕的手鬆開,改為圈住她的腰,


    剛一圈住,蕭時冕就皺起了眉,


    她瘦了好多,本就盈盈一握的纖腰,現在被他的大掌一籠,愈加柳弱。


    薄唇輕啟,口吻裏滿是心疼,


    “怎麽瘦了這麽多?”


    沈時鳶瞥了他一眼,


    “照顧病患也是需要精力的。”


    她佯裝歎氣,


    “還被某人嫌棄不夠稱職,做人難,做大夫更難啊。”


    她聲音軟軟的,尾調刻意拉長,蕭時冕被勾的動了心神,嘴角不自覺的彎出弧度,


    “好了,我錯了,我的阿鳶是最棒的,有你在,太醫院那幫人都該置仕回家了。”


    沈時鳶淺淺一笑,


    “若是師父回來,陛下再說這話不遲。”


    說起墨珂,沈時鳶眉心一動,盤算了一下日子,也就再有一兩日,陳非就會帶著墨珂歸京了。


    她看了眼蕭時冕,猶豫道,


    “我自作主張,讓陳非去接師父回來,你……”


    蕭時冕笑看著她,知道她的猶豫,先前,因為他們關係緊張,他一氣之下將墨珂發配去了青州,


    現在想來,沈時鳶對墨珂那麽依戀,除了想和她學習醫術之外,更多的,是從前在這皇宮裏,她將墨珂視為親人一樣的存在。


    又或許,是她在墨珂身上,汲取到了少時就缺失的母愛。


    蕭時冕撫了撫她的烏發,


    帶著笑意打斷她,


    “阿鳶,你不用考慮那麽多,有我在,你以後隻需要考慮自己的感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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