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鳶動了動手腕,似在控訴他,


    “你拽的這麽緊,我動彈不了。”


    蕭時冕嘴角勾了勾,卻依舊沒放手,


    朦朧的月光灑進半暗不暗的屋子裏,


    兩個人就這麽靜靜對視,


    過了會兒,沈時鳶率先開口,“我去給你喊太醫吧,畢竟是龍體,還是再讓太醫看看。”


    說著就要起身,


    卻被蕭時冕的一股力量拽了回去,她失了重心,猛的半趴在他的胸脯上。


    蕭時冕的另一隻手,恰好按住了她的後頸。


    力氣大的很,


    生病之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這麽大力氣。


    黑眸微光流轉,在這幽靜昏暗裏,異常明亮,


    “我不想見太醫,隻想見你。”


    沈時鳶看著他,細聽著他的心跳,


    “我不是就在這兒麽。”


    蕭時冕揉了揉她的後頸,凝眉道,


    “阿鳶,可我總覺得,你離我很遠,有時候,你分明就在眼前,我卻怎麽也抓不到。”


    沈時鳶眉梢動了動,淡淡道:“有些東西,就像攥在手心的沙子一樣,攥的越緊,流的越快。”


    “這麽淺顯的道理,九五之尊的陛下當真不懂?”


    夜風微涼,蕭時冕抿了唇,將身上錦被蓋在她的身上,包裹住兩個人的身軀,


    眼眸裏,溫色堆積。


    “從前是不懂,現在……慢慢開始懂。”


    沈時鳶沒說話,美眸於昏暗裏看向他的唇,


    下一秒,薄唇微啟,


    他問道:“還來得及嗎?”


    沈時鳶僵了僵。


    蕭時冕立刻笑了笑,掩飾掉眼底的落寞,


    “不用急著回答我,你可以多考慮一段時間。”


    沈時鳶眉心動了動,滿眼促狹,素手捏起他的一縷發,在指中把玩,


    “若一直沒有答案呢?你就一直將我關在青梧宮裏?”


    捏著手腕的大掌動了動,


    蕭時冕認真道:“若你不想總住在皇宮裏,我可以給你一個令牌,時常……偶爾……回沈府住幾日。”


    沈時鳶淡笑,


    “父親都不要我了,我還回去做什麽,這不是你的手筆?”


    說著就推了他一把,要站起身,


    蕭時冕卻像胸口給了一悶棍似的,疼的倒吸了口氣。


    沈時鳶驚了一瞬,立刻問道:“怎麽了?”


    說著就伸手過去掀開他的衣襟,微涼精壯的胸口,平緩的起伏著。


    沈時鳶怒目圓睜,恨不得砸他一拳。


    蕭時冕笑了起來,輕朗的笑聲在空蕩的寢殿裏蕩漾。


    “阿鳶,對不起……”


    這是第一次,他對她說抱歉的話,也是藏了許久,沒有合適時機說出口的話。


    今日靜謐時分,他突然,想跟她說對不起。


    一直以來,都是他對不住她,可造成的那些傷痛,又實實在在橫亙在他們中間。


    他不知道,一切還來不來得及。


    沈時鳶瞳仁晃了晃,低聲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蕭時冕幹脆道:“有用。”


    他攏上她的十指,黑眸定定的看著她,


    偏執而又篤定,


    “或許有一日,你會放開心扉接納我,為了那一日,我會一直努力。”


    溫熱清冽的氣息拂在麵上,如此幽黑深夜,他的聲音帶著蠱惑,直直的鑽到她的心底。


    “如果,你永遠等不到那一日呢?”


    昏暗裏,隻有她的輪廓,蕭時冕看不到她的神色。


    也知道,今夜,他等不到那個答案。


    到最後,他攥緊她的手腕,


    “曾經,顛沛流離的那幾年裏,我以為隻要將想要的攥在手心,命運便不會那麽不公,或許也會垂憐我。”


    “直至今日,我才漸漸明白,你我之間的死局,都源於我的強求。”


    “所以,等不到,也沒有關係。”


    此後餘生,他會盡他所能,給她他能給的一切。


    沈時鳶無聲垂下眼皮,心裏酸澀不已。


    蕭時冕輕撫過她的發,溫聲道,


    “夜深了,睡吧。”


    ……


    宮裏瘟疫逐漸蔓延,有些身子弱的宮女已經扛不住,一個個的接連倒下。


    為防止瘟疫蔓延出宮,宮裏將所有有症狀的宮人都驅趕至宮城最南邊的廢棄宮苑,沒有有效的藥物,這些宮人隻能在裏頭受病症折磨,最終一張草席裹出宮,再一把火燒了。


    宮裏人心惶惶,整日盼著禁軍統領陳非歸來的消息。


    而雲台寺裏守製的如妃周冉,也得知了北苑寧帝感染瘟疫的事情。


    周冉滿臉焦灼的在禪房裏來回踱步,


    唐靖也同樣擰起了淩厲的眉梢。


    周冉心口微緊,朝唐靖看過去,“唐統領,你當真進不了北苑?”


    唐靖端坐在圓凳上,籠在袖中的手腹輕撚,心中思忖良久,


    才道:“宮裏戒備森嚴,禁軍不分晝夜的巡邏,上次去見陛下還是趁蕭時冕南巡,宮裏守衛鬆泛,如今鬧了時疫,進宮隻怕更難。”


    周冉紅了眼眶,


    “北苑本就無人問津,怎會突然出了瘟疫,那蕭時冕睚眥必報,早就恨不得尋個理由要了陛下的命,這個時候,陛下該有多難捱!”


    她與蕭建寧少時相識相戀,十幾年來從未分開過,


    她比蕭建寧癡長三歲,原本也是官家女子出身,可一朝家變,父親獲罪,女眷全部充入官奴,而她,卻有幸遇到了少時的蕭建寧,


    蕭建寧性格溫和,從不苛責宮女太監,所以她十分願意在東宮做事。


    周冉漸漸從回憶裏走出,才發覺雙眼早已被淚水浸染。


    她自懷裏掏出一個翠綠的玉環交給唐靖,


    “唐統領,你拿著這個信物,去東交巷子裏找一家姓金的人家,把這個交給他,自會有人帶你入宮,如此關節,我隻能托付你去看看陛下了。”


    唐靖將那塊瑩潤的碧玉捏在手心,蹙眉問道:“此人可信?”


    周冉點點頭,“此人負責內宮采買,從前受過我的恩惠,是個可靠的。”


    唐靖斂眸深思,如妃在宮裏多年,想必也有自己的心腹,


    於是沒多猶豫,朝她拱手後,飛身離開了雲台寺。


    周冉垂立在禪房裏,雙眸漸漸模糊,


    淚水擦幹後,眼底的陰毒恨意,逐漸浸染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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