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遠冷眸瞥了一碗白瓷勺裏的淡色藥汁,


    神情平淡,而那嘴角,卻有意無意的帶了一絲譏諷,每一個字咬的極是清晰,


    “怎麽,這碗藥裏,又加了什麽夫妻恩愛的好東西?”


    崔書雪的心,一霎那就像被一隻手抓緊了似的,呼吸都停了一瞬,紅唇交合柔聲道,


    “我不知道夫君在說什麽。”


    謝知遠冷哼一聲,眸底泛起冷意,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那日雖喝的多,可也不至於意亂情迷失了分寸。


    唯一出錯的,就是那杯合巹酒了。


    崔書雪將瓷勺收回碗裏,眼眸微沉,


    “那壺酒,是母親差人送來的,母親是好意。”


    謝知遠捏了捏額角,心裏惦記著長年宮的瘟疫,實在不想和無關的人多言。


    “好了,你出去吧。”


    書房裏陷入了死寂,


    崔書雪咬了咬唇,眼眶有些發紅,最終走出了書房。


    *


    沈府,


    派去宮裏打探消息的小廝剛一回來,就被管家催促著趕緊去書房回話。


    沈德林自內閣堂會回來,就拿著這奏本在書房裏查閱,


    小廝推開門,腳步沒有絲毫聲音走了進去。


    沈德林沒抬頭,雙眸還盯著手中通政司遞上來的奏本,


    “宮裏情況如何?”


    小廝垂下頭,恭聲道:“宮裏戒備森嚴,外頭的人進不去,裏頭的人也出不來,小人使了些銀子,從門口的禁軍那兒套了些話。”


    沈德林還是沉默,


    小廝繼續道:“宮裏時疫最嚴重的,當屬北苑,其餘長公主的長年宮,還有……沈貴妃的青梧宮。”


    沈德林沒抬頭,眉間冷冽,又問道:“陛下呢?”


    小廝回答:“陛下就在青梧宮,守著貴妃娘娘。”


    沈德林點了點頭,


    “下去吧。”


    小廝無聲應答,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沈德林雖繼續看著折子,可眉心卻越蹙越緊,


    不知過了多久,


    他朝外頭喊了句,


    “齊江!”


    齊管家自小廝走後,就一直守在門口,在沈府做了這麽多年管家,到底多少也能琢磨些主子的心思。


    他親自端了杯敗毒茶放在沈德林手邊,躬著身子問道:“老爺有事吩咐?“


    沈德林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湯,


    眉心緊蹙的問道:“派去青州的人還沒回來?”


    前幾日,宮裏還沒鬧出時疫時,沈德林就未卜先知似的,派人先去了青州拿藥方。


    齊管家心裏算著日子,


    “約莫再有個四五日就能回來了。”


    沈德林神色微淡,可緊蹙的眉心到底還是彰顯了一絲不快,


    “再加派些人手,提前去官道上接應。”


    “另外,這些日子來拜見的人一律不見,就說本輔病了。”


    齊管家應下聲來,躬身而出時, 又聽見沈德林安頓了一聲,


    “藥方拿回來,想辦法先送去青梧宮。”


    齊管家心頭一震,垂下眸退出了書房。


    走了沒幾步,就碰見了蘇嬤嬤,


    蘇嬤嬤剛聽說宮裏出了時疫,心頭正為宮裏的沈時鳶擔心,腳步不自覺的就往書房走過來,看能不能打探些消息。


    看見管家齊江,腳步走的也快了些,


    “齊管家,您這是剛從書房過來?”


    齊江點點頭,“蘇嬤嬤這是準備去找老爺?”


    蘇嬤嬤麵色緊張的問道,


    “我聽說宮裏鬧了瘟疫,這到底是真的假的?”


    齊管家歎了口氣,點點頭,


    蘇嬤嬤立時紅了眼,青州的瘟疫鬧了快兩個月,死了的人無其數,


    沒有有效的藥方,除了封城,別無它法。


    蘇嬤嬤哽咽的問道,“那小姐呢?她還在宮裏,她自小身子弱,怎麽能扛住瘟疫啊。”


    齊管家心知肚明,蘇嬤嬤是看著小姐長大的,自然是最關心她的人,隻怕這份關愛,比他們的老爺,還要深切。


    齊管家安撫道:“娘娘受陛下寵愛,想是有什麽好藥定是先緊著娘娘的,蘇嬤嬤也別太憂心了,當心傷著自己的身子。”


    剛說完話,想起沈德林剛才囑咐的話,


    緊接著壓低聲音道,


    “老爺早就派人去青州尋藥方了,剛才叮囑我,藥方回來第一個給小姐送過去,老爺還是眷顧小姐的。”


    蘇嬤嬤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自從得知沈德林在族譜上將沈時鳶清去時,


    蘇嬤嬤跪在沈夫人的靈位前不知落了多少淚,她實在想不通,沈德林如此不顧及血緣親情,親生父親會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


    蘇嬤嬤甚至覺得,當年老溫侯和溫老夫人選錯了人。


    她又問道:“此話當真?”


    齊管家點點頭,又寬慰了幾句,


    “這不老爺讓我再派些人手前去接應,那藥方是墨太醫親自研製,青州時疫已然解了,隻要藥方一到,小姐那裏必不會有問題。”


    蘇嬤嬤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心裏祈禱,那藥方能快些再快些……


    就在所有人都期盼藥方快些拿到京城時,


    昏睡了兩日的沈時鳶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此時外頭夜幕降臨,清風拂動,夜空疏闊。


    殿裏明顯少點了幾根蠟燭,床幔裏昏暗一片,


    沈時鳶撐起手肘,忍著身上的酸軟緩緩坐起身,


    周遭雖然昏暗,可昏睡多日乍然睜開眼,還是令她皺著眉頭又閉上眼睛緩了幾息,


    再睜開眼時,


    才開始慢慢回憶一切,


    她記得那日給蕭建寧把過脈後,院子裏看守的幾個老奴也同樣間咳不斷,那時候她便有些懷疑,蕭建寧的病症,或許是會過人的。


    直至夜晚她開始高熱時,心裏的猜測終於落了地,隻不過她還未來的及應對,就陷入了昏迷。


    回憶起一切,沈時鳶呼吸越發沉重起來,若是過人的病,那便十有八九是瘟疫。


    她想起師父曾說過,所謂的瘟疫,大部分是傷寒而致,若沒有應對藥物,所有感染之人,或死或病都要被一把火燒掉,以防擴散。


    想到此處,沈時鳶立刻便要撩開床幔下地,


    床幔卻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先一步撩開,


    緊接著,沈時鳶看見一身雪白寢衣的蕭時冕,黑瞳緊盯著她。


    沈時鳶抿緊了唇,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率先開口道歉,


    “蕭時冕,對不起……我不知道北苑有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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