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午後,沈時鳶照常領著花陰去太醫院探望墨珂,


    墨珂將準備好的路引文書給了她,


    沈時鳶打開看了一眼,路引的最終地是西南方的青陽城,


    墨珂在她耳邊低聲道:“這是溫清越準備的,他知道你不願連累他,卻終究不能做那個旁觀者。”


    沈時鳶拿著文書,雙眸暗沉沉的,蕭時冕這個時候離宮,讓她覺得老天爺都像在幫助她。


    與墨珂告別後,心中並沒有多少離別之情,


    她知道,師父日後自會去尋她。


    從太醫院出來後,


    沈時鳶裝扮一番後,領著花陰徑直去了內府,


    陸之鳳早已打點好了一切,出宮采購的馬車裏,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剛好夠一人躲藏。


    今日出宮采購的人,也是陸之鳳換了嘉熹宮的兩個太監,皆是垂著眸子一言不發。


    沈時鳶拿著路引文書,捏了捏花陰的手,隨後藏在了逼仄的箱子裏,


    箱蓋一合,頓入黑暗,


    馬蹄聲嗒嗒響起。


    太監駕著馬車朝皇宮的東側門駛去,


    拿著皇後的手令經過一層層的禁軍盤查,最終馬車平穩的出了東側門。


    藏在箱子裏的沈時鳶緊緊攥著那份文書,一顆心高高懸起,


    如此順利,她竟有些不敢相信,一轉念,又想起那日深夜,蕭時冕告訴她他要離宮幾日,


    或許是因為皇帝不在宮裏,宮中禁軍大部分調了出去,宮裏的守衛便鬆懈了不少,


    如此想來,沈時鳶稍稍鬆了口氣,


    此刻,箱子外邊,街道上的嘈雜聲音傳來,


    那是她翹首以盼了三年的自由,喜悅之情密密麻麻的襲來,


    黑暗裏,沈時鳶無聲牽起嘴角。


    *


    城牆上,


    蕭時冕覆手垂立,周身寒霜,幽深的雙眸望著那輛駛出宮門的馬車,


    身後的陳非也望著同樣的方向,心下暗自唏噓,


    為了讓沈娘子安然出宮,陛下竟謊稱自己有公務出了宮,


    如此大費周折,莫不是那日朝堂上的群臣威逼,陛下不願因為女人和朝臣離心,才動了放她出宮的念頭。


    陳非暗中感歎,這樣也好,陛下雖愛重沈娘子,可到底還是比不過朝堂霸業,


    自古以來,就沒有困在情愛裏的君主。


    馬車漸漸駛出視線,


    蕭時冕眯著的雙眼冷如潭淵,


    緊攥著的雙拳也漸漸鬆下,聲音如淬霜寒,


    “陳非,派人盯著,盡量不要讓她離京城太遠。”


    “還有,朕要知道文書上最後一個地方!”


    陳非手心一顫,


    垂首應下,不敢耽誤一分一毫,立刻轉身而去。


    蕭時冕回首望去,街道上早就沒了那輛馬車的蹤跡


    黑沉沉的眸子裏,一絲詭譎的光束閃過,


    *


    廢棄寂靜的蘭惠宮裏,


    花陰換了一身布衣站在那片碧波蕩漾的湖前,緊了緊身上的包裹,深呼了口氣,緩緩走入水中,


    五月的湖水雖有些冷,卻並不刺骨,


    花陰順著水流的方向,將整個身體沒入水裏,


    不一會兒,湖麵漸漸恢複平靜,花陰在沿著水下的暗渠一路朝南遊,


    約莫遊了半盞茶的時間,水下的視線越來越寬,水質也越來越渾濁時,


    花陰探出水麵,


    一回頭就看到了高大巍峨的宮牆,


    她已身在宮外的出水口處……


    *


    宮外,馬車穿過繁華的地界,到了城南一處人煙稀少的巷子裏,


    太監敲了敲馬車上的箱子,低聲道:“貴人,已經出了皇宮了!”


    箱蓋打開,沈時鳶從裏頭站起來,環顧四周後,才從箱子裏爬了出來。


    兩個太監依舊低眉順眼,沒和沈時鳶多說一句,駕著馬車徑直離開了此處。


    站在原地的沈時鳶立刻從袖兜裏掏出一塊麵紗罩在臉上,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拿著身上僅剩的碎銀子,去店鋪給花陰買了一身粗布衣,


    一路上,躲避掉人多的地方,直接去了城門處。


    *


    禦花園裏,心神恍惚的花怡站在水榭裏守著同樣心神不寧蕭建離,


    她單手撐著頭,無神的雙眸看向岸邊開的正豔的桃花,


    花怡哭喪著臉,突然問道:“長公主,這個時辰,主子應該走了吧。”


    正問中了蕭建離的心事,好一會兒,


    她肯定的說:“嫂嫂一定出了皇宮了,放心吧花怡。”


    看似在回答花怡,可實際上卻是在對自己說。


    花怡扁了扁嘴,從前她在宮裏受欺負,是花陰姐姐看見後,求了主子把她要到止鳶宮裏伺候,


    主子溫良,從不苛待下人,本以為,她能在止鳶宮伺候一輩子的。


    如今花陰姐姐跟著主子出了宮,還給她尋了好去處,她心裏實在是愧疚萬分,


    日後天高水遠,此生想必無緣再見了,隻盼著花陰姐姐能照顧好她,


    心裏想著,眼裏的淚珠子簌簌落下。


    蕭建離見狀,心裏的離愁也越發濃重,望著窗外的桃花,雙眸淚光閃爍,喃喃道,


    “這宮裏,隻剩下阿離一人了。”


    …


    水榭外,謝知遠一身素衣,垂立在樹下,清亮的眸子將水榭裏的那抹孤寂又脆弱的身影看在眼裏,


    一滴清淚落下時,


    謝知遠籠在袖子裏的指尖微顫,一顆心忽的軟了一瞬。


    垂立許久,終是沒忍住,大步向水榭走去。


    謝知遠一走進水榭,蕭建離就朝他看過來,


    水汽氤氳的眸子格外明亮,一張小臉漆白如紙,看著無端端的讓人心疼。


    蕭建離抬手擦了擦眼裏的淚,再看向謝知遠時,眸中閃爍著一絲遲疑。


    謝知遠走到她麵前,率先開口問道:“好端端的怎麽又哭了?”


    蕭建離扯了扯嘴角,強露出一個笑意,“沒什麽,想起從前了。”


    一旁的花怡有些疑惑,長公主怎麽和外臣這麽熟絡了。


    這時,謝知遠將蕭建離的小手握住,觸覺到她的冰涼,清俊的麵上露出責怪之意,


    “阿離,你的病剛好,切勿憂思過度。”


    蕭建離將手抽出來,麵上有些泛紅,低低應下,


    謝知遠瞧著她,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憐意。


    一旁的花怡嘴巴微張,眼睛越瞪越大……


    竹心抱著胖墩墩的雪色走進水榭,看見花怡瞪著大眼,急忙上前將花怡拉著出了水榭。


    水榭裏,隻剩了蕭建離和謝知遠二人。


    謝知遠緊緊看著蕭建離,溫聲問道:“剛才為何哭?”


    蕭建離搖搖頭,沒說話,嫂嫂離宮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即便她可能會因此受到蕭時冕為難,她也願意支持嫂嫂離開,


    她們二人,總要有一個人是為自己而活的吧。


    而她,若想避免蕭時冕的責難,隻有緊緊攥住麵前這個人。


    蕭建離伸出手,輕輕覆在那雙指骨修長的手上,


    柔聲說道:“沒什麽,隻是觸景生情了而已,從前這裏熱鬧的緊,如今越發冷清了。”


    下一秒,幹燥溫熱的大手反握,謝知遠眉眼含情的安慰道:“阿離,不怕,日後我會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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