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一個廣泛的概念。


    就和其含義一樣,龐大,沒有明確邊界,即可以說一小片空地就是一個世界,也可講一個大陸就是一個世界。


    定義是複雜的。


    “所以我們要怎麽去看這個‘世界’?”石浩靈問道。


    對麵,從鐵門裏走出來的白曉楓活動著身體,令人意外的是,他身體柔軟的程度比所能想象的要好得多。


    將雙手如橡皮一般打了個圈,又鬆開,他開口道:“一定要說的話,不是看……


    是問。”


    “問……”


    石浩靈咀嚼著這句話,隨後他明了了。


    這層樓不止他們兩個。


    “喂喂!”白曉楓非常直接,站到一旁的另一個鐵門前大聲叫嚷著,“你…”


    “…覺得這個宴會怎麽樣?”


    那人撓了撓臉:“還好吧……?”


    “還好?”伊琳娜挑起眉。


    現在距離晚上的宴會還有幾個小時,自己作為嘉賓可以提前到場。


    單就宴會而言,這裏的確輝煌,金光熠熠,各色奇珍彩珠裝點牆壁與內飾,誇張的藝術擺設用著那些極為名貴的材料鐫刻,這裏的每一處布置都是精心擺放,看著不會讓人不適,隻有一種安心。


    安心地讓人沉醉在著輝煌的奢靡殿堂中。


    所有的一切都在宣告著此次晚宴的華麗。


    可越是如此,她越覺得不適。


    “小姐,放心好了,家主準備的內容向來如此,並不是有什麽其他內容。”之前被問道的那位侍從回應著。


    伊琳娜皺眉,但也知曉無法解決問題。


    待其停頓之際,另一人走上前:“貴安,利安德因的教皇小姐~”


    抬眼看去,是一位西裝革履的優雅紳士,手中端舉著一個高腳杯,不過杯中卻並無他物。


    “你好。”伊琳娜回應。


    “嗬嗬~”對方輕笑:“不虧是斯卡雷特家的小姐,果真是天生麗質,氣質非凡。”


    他的恭維倒也沒錯,此刻的伊琳娜並未做任何打扮,沒有華麗的服飾裝配,僅是一件很尋常的休閑裝。


    但即便如此,也並未在這裏誇張的環境之中得到埋沒。


    不過其本人沒有去在乎什麽恭維不恭維的,而是想起了來者的身份。


    是一個剛好信仰利安德因的家族。


    對方端著高腳杯,輕輕晃著,一副刻意般的做派:“哦對了,我剛才看到教皇小姐在問這裏的裝飾一事?”


    她沒有否認,順著對方的話問了下去:“你覺得呢?”


    後者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頓了一下,隨後開口:“這裏…”


    “…很難聞。”


    對方回答,同時能看清,他戴著一個口罩。


    “周圍都是難聞的氣味,討厭……惡心!”


    白曉楓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望向背後:“如何?”


    “他也是瘋子嗎?”某人問道。


    “不是。”前者回答,“隻不過是卷入了一場爆炸的可憐人,那場爆炸奪走了他的嗅覺。”


    石浩靈的手動了動,隨後想拿出什麽,被白曉楓阻止了。


    “去看下一個吧。”其實光看現在的言行,完全不見一絲他是瘋子的證據。


    但他現在的舉止,卻無比都在透露著一種怪異。


    畢竟沒有人會用一隻手和一隻腳走路。


    來到下一個鐵門,門內是一個躺在地上的家夥。


    “您好~”白曉楓摘下了不存在的帽子,“請問您對這個世界是什麽看法呢?”


    對方聽到聲音,動了幾下:“好累……”


    “太累了……”


    “喏,他的回答~”


    石浩靈走近了一點:“是什麽太累了?”


    “所有!所有的一切!”他回應著,甚至情緒開始激動,“太累了!太累了!!我不想再!我不想再!!!”


    他不斷說著,可直到最後也沒能說出個什麽。


    石浩靈看著那個人躺在地上不斷抽搐的樣子。


    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精神病”。


    “走吧。”白曉楓並不在意,拉著石浩靈去到下一個鐵門。


    不過,下一個鐵門裏,沒有人,隻有……


    一副畫。


    鑲著金邊,被各色光照著,放在顯眼矚目的位置,似是在炫耀著。


    “那是什麽?”伊琳娜問道。


    “《救贖》。”那人還在晃著空無一物的高腳杯,“這是這副畫的名字。據說,它當年被創造出來的時候,那位畫師剛經曆了一場重生。


    為了紀念自己死裏逃生,他用最後的精力創作了這副作品。”


    “最後?”


    “沒錯,那是一位在哥譚十分有名的畫家。”那人回答,“可惜在創作完這副作品之後便犧牲了,在一場爆炸中。”


    聞言,伊琳娜的心中有了一些惋惜,她再去看那幅畫,其風格偏向後現代藝術,整體並不誇張但卻難懂,畫麵扭曲,像是什麽東西在扭曲之中生長了出來。


    那生長出來的東西就像是一隻手,逼真的模樣好像要從畫裏走出來一樣。


    哦不,不是好像,他的確走出來了。


    那是一個瘦弱的家夥,將強大貼著的那張簡筆畫摘了下來,目光不善地盯著他們二人。


    “你好~想問問你對這個世界怎麽看?”白曉楓自然不可能在乎什麽不友好的目光,直接問道。


    他保持著同二者的距離,有些不耐煩地回答:“愚蠢!”


    “所有人都是蠢貨!不識貨!沒有眼見!根本不值得擁有眼睛!!!”


    他的話說得其實很結巴,每個詞都像是構思了許久才想出來的。


    但石浩靈從中聽出了一種意思——憤怒。


    繼續前進,是另一個鐵門。


    另一個人。


    與之前所有人都不同,她坐在一個椅子上,表情十分安詳。


    “你好。”


    開口的是石浩靈:“你覺得這個世界如何?”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搖了搖頭。


    “她失去了聲音。”白曉楓在一旁解釋道,“在一場爆炸之中。”


    他又拉起石浩靈:“好啦好啦,下一個下一個~”


    不動。


    石浩靈並沒有被他拉動。


    後者看向他:“那個爆炸是什麽?”


    “那個爆炸?”他晃酒杯的動作停了下來,“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伊琳娜繼續問,“那件事發生在很久之前?”


    “不,就在前幾年。”


    “那個爆炸涉及了什麽不能透露的事情?”石浩靈問道。


    “也沒,你隨便去網上搜都能搜到。”


    “那為什麽不清楚?”x2


    “這個啊……”


    他攤開手:“因為不重要。”


    “那場爆炸沒有什麽人員傷亡。”


    “甚至沒有什麽財務損失。”


    “隻是單純的爆炸了而已,樓裏破了一個大洞,所有受傷的人都被處理得差不多了,所有有價值的東西也被搶救和修複了……”


    “等等!”


    伊琳娜打斷了他:“這叫不重要?”


    “對啊~”白曉楓笑道,“這當然不重要~”


    “為什麽?!”x2


    “為什麽……?”


    “因為這裏是哥譚。”


    “……”


    “這樣嗎?”伊琳娜抱住自己的一隻胳膊,情緒變得有些低落。


    的確,這種事情放在哥譚,實在太常見了,根本就沒什麽值得在意的……


    這裏每天都在發生槍擊、破壞、死亡,不過一個損壞極為渺小的爆炸,根本不值得被評為重要……


    “……”


    “這和哥譚不哥譚根本無關!”


    白曉楓愣住了。


    他沒想到石浩靈會這麽說。


    “一座城市的名字根本不能用來決定一個事件的嚴重性!哪怕這裏是哥譚,哪怕這裏是混亂的天堂!”


    “哦?”白曉楓饒有興致地說道,“雖然這種事情放在別處會引起關注,但很可惜,哥譚就是這樣的。”


    “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


    白曉楓臉上的笑,不見了:“你是在可憐他們嗎?”


    “是。”石浩靈回答道,雖然他的話看上去很激動,但實際他的聲音一直不大。


    “可憐?那你除了可憐又能做什麽?很多人看到這樣的事情都會覺得可憐,但然後呢?能解決問題嗎?能改變它不重要的事實嗎?”


    “能。”


    “哈哈,你不過是在說大話罷了!”


    “你也是。”


    “……”


    白曉楓死死地盯著石浩靈:“什麽意思?”


    “老套的問題……因為自己做不到,或者從來沒人做到過,就認為不可能?”


    “但這裏是哥譚!根本不可能發生那樣的情況!”


    “但我是石浩靈!不是哥譚!”


    “……”白曉楓圍著他繞了一圈,“那你做到過嗎?


    你拯救過什麽?


    你保護過什麽?”


    “沒有。”石浩靈毫不猶豫的回答,“我什麽都沒能做到。”


    “那你又有什麽資格去這麽說?”


    “因為我不會去逃避。”


    他的語氣很平靜,透露出一股理智感:“我不否認我的失敗,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但做不到不是不去做到理由。老套的道理已經講了很多遍了,但若你真的要繼續下去,那麽……


    我是石…不,是主角…因為我是主角!你說得做不到,很重要嗎?”


    “……”


    不待石浩靈繼續,白曉楓伸手,指向了那個一直坐在鐵門後麵的家夥:“你知道他們四個和爆炸的關係嗎?”


    “不知道。”


    聽著他如此直白的回答,白曉楓那原本升起的某種情緒突然降了大半,不過他還是繼續:“她,是一個畫家。


    是一個知名的畫家。


    但她不滿足於她的名氣。


    她想要創作一副驚世的作品。


    一個足夠引起所有人轟動的作品!


    她創造出來了,但她也失敗了。


    人們隻是在關注她,沒有人去關注畫。”


    白曉楓的情緒逐漸平和了下來:“然後……是你見到的第二個人。


    他每天生活在忙碌中,僅此而已。


    所以他想要逃離這種生活。


    但他沒有那個勇氣。


    於是他隻能嚐試去改變。他看到關於那個畫家的展出,決定去偷那幅畫。”


    “再之後是第三個人。


    他是畫家的粉絲,他喜歡她畫的所有作品,他也去了那一次的畫展。


    但當他知道,根本就沒有人去在乎那副作品的時候,他憤怒了。”


    “所以他引爆了炸藥?”石浩靈插話。


    白曉楓沒有理會他:“最後,是第一個人。


    他的嗅覺很好,他一早就感覺到了畫展的氣味不對。


    他大聲向所有人警告。


    但沒有人願意相信他。”


    “……這樣嗎?”


    白曉楓搖了搖頭。


    “炸藥是第一個人準備的,他想借此讓所有都相信他。”


    “給他這個主意的是畫家,她希望借此引起轟動。”


    “炸藥是第二個人點燃的,他受夠了他的生活。”


    “最後,第三個人偷走了那幅畫。”


    他抬頭指著之前的鐵門:“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幅。”


    “……”


    走廊上,沉默了許久。


    “是不是覺得很普通?”白曉楓問道。


    某人點頭。


    “哈哈,我還以為講得很可以了……”他又笑了起來,恢複了初次見麵時的瘋癲狀,“我可是花了一晚上去編的。”


    “是嗎?”


    “你覺得這是一個好故事嗎?”


    “……不是。”


    “這樣嘛……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曠的走廊上,最後隻剩下了兩人的笑聲。


    詭異。


    且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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