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溫桂生有些詫異,但她畢竟是溫夫人的妹妹,也是大家出身的女公子,瞬間之後立刻恢複了平日的溫恭,欠身道:“夫人,這怎麽敢當呢。”


    “坐吧坐吧,這關起門來,你還是我親妹子嘛。”溫夫人和藹的笑著,又對陳氏,韋氏和安氏說道:“你們都下去用飯吧,讓丫頭們服侍就得了。”


    “謝夫人恩典。”陳氏三人一起朝著溫夫人福了一福,一起出去了。


    溫夫人笑著對溫桂生說道:“妹妹,阿繡這孩子剛回來,你多招呼著點。這個魚不錯,你給她夾過去,讓她嚐嚐。”


    “是啊是啊,這個清蒸魚不錯。”溫桂生拿了筷子夾了魚脊上的肉放到賀繡的飯碗裏,笑道:“三姑娘快嚐嚐這個,之前在洛陽可沒有這麽新鮮的魚呢。”


    賀繡一邊吃著一邊低聲笑道:“謝夫人,謝姨娘。”


    賀綺坐在一旁,低著頭吃飯,一言不發。飯後,溫桂生帶著婢女們把碗筷剩菜都撤下去,賀敏三個人又陪著溫夫人說閑話。


    這裏一盞茶還沒喝完,門口的婢女回道:“大郎君二郎君來了。”


    賀敏賀繡賀綺三人忙站起身來立在一旁。


    賀康賀莊兩個人前後進門,先上前給溫夫人磕頭請安。溫夫人見了這兄弟二人心情越發的好,便笑著說道:“快起來吧!你們兩個用了早飯沒有啊?”


    賀康忙回道:“回母親,我們用過了。”


    溫夫人笑著看了看旁邊的賀敏,衝著她擺擺手,把賀敏叫到跟前,又笑道:“大郎啊,你妹妹說,你答應她今兒帶著她去城郊看馬球去?”


    “是啊。妹妹這幾日一直沒出門,也悶壞了。”賀康說著,又衝著賀敏笑了笑,說道:“母親,這建康城可跟洛陽不一樣,妹妹很該常出去走走呢。”


    “嗯。是啊。”溫夫人回頭看著心愛的女兒,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這些日子老夫人身上不舒服,家裏的事兒一大堆,敏兒啊在家裏也是悶壞了。就出去玩玩兒吧。大郎啊,把阿繡和阿綺也都帶上,她們兩個還小呢,更不該在家裏悶壞了。”


    賀繡是庶女,老夫人跟前本就掛不上號兒的。況且老夫人是因為太原王家的事情著急才心裏不痛快,而賀繡這些日子一直跟王博在一起。溫夫人也知道點兒內幕的事情,所以這會兒絕口不提讓她去老夫人跟前請安的事兒。


    “是。”賀康自然也明白溫夫人的意思,便點頭答應著,回頭看了賀繡一眼——一個多月不見,阿繡還真是變了個樣兒啊!這小姑娘身量似是長高了點,這未及笄的小姑子的打扮沒怎麽變,隻是這一身的清傲之氣怎麽看都跟那個王九郎如出一轍。


    賀康暗暗地歎了口氣,暗想著,這人呢,還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繡跟王九郎在一起久了,快要變成女版的王九郎了。


    溫夫人叫賀敏三人各自回房去更衣,又叮囑了賀康和賀莊幾句,便叫他們兄妹都散了。


    賀繡回房後百靈便要拿衣裳來給她換,賀繡搖搖頭說道:“不用換了,不過是去看馬球而已。用得著換什麽衣裳麽?沒得折騰。”


    明璫笑道:“不換就不換吧。”


    “嗯,我也不喜歡什麽馬球,不過能出去轉轉倒也挺好。”賀繡走到榻前坐下來,拿了鏡子照了照,說道:“這發髻散開吧,這個不方便帶紗帽。”


    “是,姑娘。”明璫答應著上前去,把賀繡的發髻輕輕地解開來,又拿了梳子梳順滑了,又綰了個獨髻在頭頂,用一方帕子包住了。剩下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又用一根絲帶隨意的綁了一下。


    百靈拿過了紗帽,又拿過了一條披風,跟著賀繡的身邊出了門,卻沒想到在穿堂過道裏遇見了崔夫人和賀綰。賀綰一看見賀繡便笑著走過來,拉著她的手問道:“阿繡,你這是要出門麽?”


    賀繡先給崔夫人福身請安,然後方對賀綰笑道:“大兄說城南郊有一場馬球賽,叫我和二姐姐四妹妹過去瞧熱鬧。綰姐姐你去不去啊?”


    賀綰拉著賀繡在她的耳邊悄聲說道:“我倒是想去呢。可還沒給老夫人請安呢,這也不合規矩呀。”


    賀繡笑了笑,點點頭說道:“是啊,是啊。二嬸娘,姐姐,你們先去吧。老夫人若是問起了我,便說阿繡已經朝著上房院給她老人家磕過頭請安了。”


    崔夫人點點頭,拍著賀繡的肩膀說道:“好,阿繡真是好孩子。二嬸娘會跟老夫人說的。你去吧,別讓你大兄等急了。”


    “嗯,二嬸娘,我走了。”賀繡又欠了欠身,方帶著明璫百靈等婢女仆婦走了。


    賀綰看著她淡紫色的背影輕聲歎道:“阿繡多好啊,隻是可惜沒托生在大夫人的肚子裏。”


    崔夫人也歎了口氣,說道:“阿繡是很懂事。她這庶出也沒關係,九郎君看重她呢。”


    “是啊。九郎君看重她是不假。可她這身份,到了九郎君身邊也……”


    “說的是啊。”崔夫人也歎了口氣,搖著頭,又轉頭說道:“不過這話說回來了,你看見剛才阿繡那件衣裳了吧?”


    “看見了啊,我還說她那件衣裳可真是好看,你看那雀紋繡的真是精致。”賀綰一邊細細的琢磨著一邊問道:“母親,之前我也叫繡娘給我繡了一件赭色雀紋的衣裳,怎麽就沒她那件好呢?您說她那是什麽繡法?”


    崔夫人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可不好辦。我剛也看見了,她那衣服應該是宮裏的繡娘繡的,你看著那鳥雀是赭色的,實際上就那鳥雀的一片羽毛上也至少有四五十種顏色的絲線。這個可不是一般的繡娘能繡的出來的。”


    “喲!”賀綰驚訝的說道:“阿繡哪裏來的這樣的衣裳?”


    崔夫人輕笑道:“除了王九郎,誰還能給阿繡弄得來這樣的衣裳呢。”


    “唔,母親,阿繡可真是好福氣。九郎君對她可真是不一般呢。”


    “是啊。”崔夫人拍拍女兒的手,低聲說道:“以後啊,阿繡這邊咱們可不能看低了。明白麽?”


    “娘,我知道。阿繡對我那麽好,再說了,四郎君和九郎君也好著呢。我為什麽不跟她好呀,你說是不是?”


    崔夫人嗬嗬的笑起來:“是啊是啊!我女兒真是個機靈人兒……”


    母女二人都笑著加快了腳步往上房院走去。


    ……


    建康城南郊有一片綠草地,旁邊還有一條清澈的河流,河裏有華麗舒適的遊船,河邊柳綠成蔭,風景秀麗,是建康城諸家郎君女公子們喜歡遊玩的地方。


    賀康等人來到這邊的時候,柳樹下已經停了七八輛馬車。


    賀敏賀繡姐妹三人紛紛下了馬車,便有人笑嘻嘻的走過來,賀繡看著一身淺碧色衣裙的女公子,立刻笑開了顏:“阿碧姐姐,你也來了?!”


    “阿繡!”謝氏阿碧開心的上前來拉著賀繡的手,笑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剛看見是你們府上的馬車,還想著過來問問阿敏你得什麽時候回來呢。”


    “我昨兒回來的呀。”賀繡笑著說道,“你還好吧?”


    “我挺好的。”謝碧轉身跟賀敏點了點頭,問了個好兒,便順手挽住了賀繡的胳膊,拉著她走了幾步,低聲說道:“阿繡,聽說你救了王九郎兩次?”


    賀繡輕聲笑道:“那是九郎君抬舉我。不過是巧合罷了。”


    “這一次是巧合,兩次也是巧合呀?我告訴你吧,你如今可是這建康城的名人了。”


    賀繡笑著搖了搖頭,正要說什麽,便聽見旁邊有人問道:“賀氏阿繡,好久不見了。”


    謝碧看著有點怔忡的賀繡,笑著說道:“這才多久沒見呢,阿繡都不認識了?”


    賀敏也笑起來,轉身說道:“阿繡,這是謝家阿瑛姐姐,這位是阿琪姐姐,之前你都見過的,這有一年沒見了,你是不是不記得了?”


    賀繡忙福了福身,客氣的說道:“阿瑛姐姐,阿琪姐姐,阿繡年幼不懂事兒,給二位姐姐請安了。”


    謝瑛和謝琪身為謝家嫡女自然是不屑跟賀繡多說什麽的,她們兩個相視一笑便拉了賀敏的手說道:“阿敏,那邊已經設好了榻幾,咱們去那邊坐著說話兒。”


    賀敏便回頭看了一眼賀繡和賀綺,叮囑道:“阿繡,你帶著阿綺,照顧著她點。”


    賀繡欠身應道:“是。”


    賀繡和謝家兩個嫡女走了,謝碧拉著賀繡跟另外兩個沒走的女公子說道:“絲竹,綠夕,你們一直說想認識阿繡,如今人已經來了你們怎麽又不說話了?”


    那個叫絲竹的女公子立刻笑著上前來,拉著賀繡的手問道:“阿繡,我們聽說你救了九郎,是不是啊?”


    賀繡隻是笑,沒有說話。


    謝碧說道:“這是李氏絲竹,這是楊氏綠夕。”說著,謝碧又小聲湊到賀繡耳邊,低聲說道:“她們兩個都是庶女,跟咱們兩個一樣。”


    賀繡微笑著對那兩個女公子欠了欠身,說道:“絲竹姐姐,綠夕姐姐,二位好。”


    李絲竹笑著上前來上下左右打量著賀繡,問道:“聽說妹妹為了救王九郎自己受了一箭?”


    賀繡笑著搖搖頭,說道:“那不過是意外而已。我跟王九郎站在一起,那箭射過來就射到我的身上了。”


    “哎呦,聽你說的這麽輕鬆,我這一想那情景……我這渾身就發冷。阿繡啊,你可真行,你不害怕啊?”


    賀繡笑著搖搖頭,說道:“那種時候,哪裏還顧得上害怕呀。再說了,就是害怕,那箭它該射也會射過來的呀。那利箭哪裏容得下我害怕呢。等我害怕的時候……我這已經什麽事兒都不知道了。”


    “這話兒說的,可真是……”李絲竹無奈的笑著,搖了搖手裏的帕子,“阿繡可真是不一般呐!”


    謝碧笑著點頭,挽著賀繡的胳膊說道:“是啊是啊,阿繡可真是不一般,怪不得九郎那麽愛重她……”


    “九郎是個重情義的人,阿繡為九郎擋了一箭,九郎當然愛重她。”楊綠夕淡淡的笑了笑,看了一眼李絲竹。


    李絲竹笑道:“這救命之恩自然是不能忘的。阿繡以後可真是有依靠了。”


    “能伴在九郎身邊,就算是作婢女也知足了。”


    “是啊是啊。”


    幾個人說笑著往那邊已經擺好的榻上走過去。


    賀綺跟在後麵無人理會,心裏很是不自在。但她在溫夫人身邊這半年來也學乖了不少。再加上賀紋給了蘇培做妾的事情對她的打擊也很大。如今她已經明白,別說父親母親,就算是大兄二兄,隨便哪個不高興了就可以把她給送出去。


    所以,賀綺還是乖乖地跟在賀繡的身後,隨著她坐到了那邊柳樹下的榻上去。


    婢女們拿了果子點心茶水酒水等慢慢地擺了上來,賀繡優雅的坐在那裏端著茶盞慢慢地吹著茶末,那神情自在悠然,便像是那天上的白雲一樣,隨風飄散卻又清淨安然。


    坐在她身邊的那些女公子們一個個都被她比了下去,那些人還是庶女做派,但賀繡身上的那種淡然清傲高華雍容的氣質竟比前麵那幾個嫡女還高貴。


    這場馬球賽是謝家的女公子阿瑛和阿琪主辦的,下場比賽的是謝家的護衛。


    見各家的郎君女公子們都來的差不多了,謝氏阿瑛便對妹妹阿琪說道:“時辰差不多了吧?”


    “是啊大姐。隻是三兄還沒來呢,咱們還得等一等。”


    “哎!三兄也真是的,怎麽還不來?昨兒還說一定不會晚呢。”謝瑛說著,回頭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的賀敏,又悄聲笑道:“阿敏啊,待會兒三兄來了,你得替我說說他。”


    賀敏羞紅了臉,低下頭去什麽也不說。


    說話兒間,聽見那邊的女公子們歡呼起來。謝瑛聽見了往那邊看了看,拍了拍賀敏的手,悄聲說道:“我三兄來了,瞧那邊熱鬧的。”


    賀敏抬頭看過去,果然見各家的女公子們都紛紛起身朝著那邊剛停下來的馬車走過去。


    那馬車上一身湖水藍色的寬袖長衫特別的鮮亮,那博帶峨冠風姿卓然的謝三郎慢慢地從馬車上下來,對著圍上來的女公子們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說道:“大家都請歸榻吧,馬球就要開始了。”


    “三郎請啊!”


    “三郎請!”


    “三郎真是客氣了!”


    賀康和諸家的郎君們坐在馬球場的另一麵,看著謝燕文下了車,也都站起來遠遠地拱手打招呼。


    謝燕文朝著那邊拱了拱手,示意眾人先坐下後,便穿過那些庶女婢女們緩緩地走到了謝家兩個女公子的榻前,看著賀敏微微笑道:“阿敏先到了?”


    賀敏款款上前,深深一福,柔柔的叫了一聲:“三郎。”


    謝燕文微微笑著點點頭,說道:“聽說阿繡昨兒跟王九郎一起回來了?”


    賀敏點點頭,說道:“是,昨兒中午的時候到家的。”


    “哦,好啊。”謝燕文說著,目光朝著旁邊的一溜兒榻幾上掃了一眼。


    不經意之間看見隔著三副榻幾之外的一棵柳樹下,幾個女公子都往這邊翹首以待,隻有一個穿著淡紫色裳服的女公子坐在那裏慢慢地品茶。


    她頭上戴著紗帽,麵前的輕紗已經撩到了頭頂上,那輕紗隻蓋住了她半邊的臉,從謝燕文這邊看過去,隻能看得見她尖尖的下。


    “阿繡是不是坐在那邊?”謝燕文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


    賀敏立刻側臉吩咐身旁的婢女:“去把阿繡叫過來。”


    “是。”婢女答應著過去,到了賀繡跟前微微一福,說道:“三姑娘,二姑娘叫你過去呢。”


    賀繡早就看見了謝燕文,隻是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跟謝燕文扯上什麽關係。所以剛剛所有的人都起身去迎他,她卻紋絲兒沒動的坐在那裏品茶,連頭上的紗帽都沒摘。


    這會兒賀敏的婢女尋了過來,她也有一點忐忑,you想著反正賀敏在邊上呢,賀敏已經是謝燕文訂了親的人,當著賀敏的麵兒,謝燕文應該不會胡來。


    於是她把手中的茶盞慢慢地放下,抬手把紗帽上的輕紗拿下來,低聲吩咐道:“明璫,扶我過去。”


    明璫的心裏本就有些忐忑,謝燕文風流倜儻不在王九郎之下,看他剛才瞥過來的目光分明是別有深意,明璫的心就提起來了,這會兒聽見賀繡叫自己跟著過去,便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待會兒一定要見機行事。


    賀繡扶著明璫的手臂走到賀敏跟前去,笑著看了一眼謝燕文,微微一福說道:“見過謝三郎君。”之後又轉頭問著賀敏:“姐姐叫阿繡是有什麽吩咐?”


    賀敏微笑著說道:“三郎問起你來呢。你看你真是的,怎麽沒點規矩了呢,見了三郎也不知道起身。”


    賀繡忙欠了欠身,低聲說道:“是阿繡失了規矩,請郎君看在我家二姐姐的麵子上,不要同阿繡一般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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