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士林父女二人走了兩天就進了太行山區。為了安全,父女倆沒走原來的道路,專走羊群趟出來的羊腸小道。翻了幾道山,過了幾道梁,離開直隸,進入山西境內。又走了兩天,終於回到了五台山。為防意外,沒有貿然回“興隆客店”。他們把馬和猴子暫時放在山腰巡山和尚臨時住所讓和尚代為喂養。爺兒倆上了五台山,見到善仁大師和俗通住持,便將去直隸投親之事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善仁大師說:“得罪小人,須得認真。時刻提防,不可分心。惡貫滿盈,終害其身。呂方、運達你不要多慮,二人自然消災免禍。隻安心照看好你的女兒就是了!”


    俗通住持說:“你們走後,管家曾來報告,那夥兵痞三番五次來店鬧事,想一把火燒毀了之。我下山告誡他們,這客店乃是眾僧上下山的暫時落腳之地。而且是五台山大孚寺之部分財產。誰敢造次,總督得知,嚴懲不貸。這夥人沒敢造次。隻是那‘坐地炮’放出風聲來:此辱不報,誓不為人。”


    善仁大師對俗通住持說:“你領父女寺外休息去吧!”


    俗通住持引父女二人走出禪房,善仁大師在後念道:“災必果,驚天禍,前世定,難躲過。”柳士林凡夫俗子不知何意,俗通不可釋然。帶領父女二人來到半山崖楓林深處的一座空宅。這裏山林密布,層林迭嶂。小院遠離塵埃,清幽雅靜,正合柳媚之意。俗通住持讓小和尚送來柴和米。便和柳士林去半山腰領猴、牽馬去了。


    爺兒倆每天早起練功,早膳後騎馬盤山,或在半山腰奔跑,或下山遛馬。隻是柳媚身孕越來越顯,身體笨拙。每天堅持練功。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俗通住持自聽了善仁大師的自語,心中不免擔心,隔三岔五親自送來食物、蔬菜。也常常叮囑柳士林,隻在院中習武,少出頭露麵,有什麽需求,可隨時告訴當值寺僧。


    柳士林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漢子,自知沒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門。“坐地炮”那小子打我女兒的主意,那是做白日夢。誰惹了我,我也不饒他。怕什麽?俗通住持深知柳士林的倔脾氣,每次勸說,他都是一臉不在乎,把小腦袋搖得如撥浪鼓。柳媚卻改了過去的強脾氣,做母心切,更為護佑腹中的胎兒,勸說父親小心為是,能忍則忍,千萬不能出事。隻要柳媚一抹淚,柳士林保險乖乖聽話。


    閻錫山是個虔誠的佛教弟子,每次路過五台山大孚靈鷲寺,他都去寺裏捐功德、燒香、拜佛。他母親說,夢遊大孚靈鷲寺時,從寺內把他抱出來的,後來就生下他。因此,閻錫山自認不是凡人,是寺中的神靈轉世。他所幹的一切,都有神靈護佑。他現在就是普渡眾生的救世主!他父母一生吃齋念佛。閻錫山自當了山西總督,治軍有一條鐵律,凡是山西境內的廟宇姑庵、凡名山古刹,一律不許侵擾、破壞。凡有違者,一律嚴懲不貸。閻錫山也食人間煙火。他喜色,愛色,但堅決反對強色。所以他在製定鄉規民約中,凡欺男霸女,為非作歹,殘害鄉鄰之徒,定要嚴懲不貸。這個土軍閥說到做到,就根據這條軍規民約,經他手就處決了兩個旅長、三個團長。所以,閻家軍上陣打仗,稀鬆平常;但在治軍上卻師出有方。閻錫山統治山西三十八年,沒引發過大的民眾百姓騷亂。庵寺、名山、古刹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坐地炮”沒敢燒“興隆客店”,這兩條軍規民約,起到了很大的震懾威力。“坐地炮”在‘興隆客店’被柳士林用藥酒灌醉,裝了麻袋,扔在深山,對受屈受辱之事耿耿於懷。此事還不敢讓上峯知道,也不敢讓下屬知曉。所以,為報此仇,他派出知己,去四處打探柳士林一家的行蹤下落。其中一人就是為他出謀劃策的隨從。這個隨從本在定襄,又跟著他去保安團司令部。後來,這個隨從探明了柳士林父女的暫時住地,因此“坐地炮”得到消息,但不敢興師動眾去五台山胡鬧。如何抓住柳士林父女倆,令他傷透了腦筋。一是柳士林父女和五台山寺僧關係密切。二是這父女二人都有一身武功。尤其是柳士林這小老兒,三五個人不是他的敵手。“坐地炮”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借了一百塊大洋請來五名武林“高手”。


    這五名武林“高手”就是山西“三義教”的教徒。


    山西有個“三義教”。想入“三義教”,有三個條件:必須武藝高強;必須心狠手辣;必須“六親不認”。隻有具備以上三點才有資格參加本教。“三義教”教規非常嚴厲:不許偷摸盜搶;不許吃喝嫖賭。任何膽敢違背本教規者,輕則被剁一隻手,重則被處死。“三義教”號稱有會員五百人眾,散布在各州府分會。這些人平時來無影去無蹤。常人很難看到他們的“真容”。“三義教”宗旨就是為人討帳,為人消災。隻要肯出銀兩,他們可以根據不同價碼或把仇家打個半死、或把仇家打斷胳膊敲斷腿、或挑斷大筋、直至滿門滅口!


    在山西,一提起“三義教”,令人“談教變色”。因為他們殺人如麻,神不知鬼不覺可讓你倒在血泊之中!


    如果誰得罪了“三義教”,他們會追到天涯海角進行報複!這些亡命之徒無人敢惹。閻錫山對“三義教”也深惡痛絕。無奈,當時軍閥混戰,為爭權奪利,顧不上消滅“三義教”,“三義教”最終漫延開來。


    九月,五台山天短夜長。楓林秋涼,正是一個月黑霧濃秋風高的夜裏。“坐地炮”指揮這五個武林痞子,包抄“清風岩”。跳過花牆,上房壓頂,“坐地炮”躲在院外一個老槐樹下靜候佳音。


    柳士林爺兒倆暫住“清風岩”。隻收到柳瑛從新安來的平安家書,至今沒有孫運達和呂方的任何音訊,爺兒倆度日如年、坐如針氈。這一天柳媚自感身體勞累,就早早安睡了。柳士林早晚練功,每晚還要打坐一個時辰。忽然聽見院中有動靜,房上有人壓頂。他立刻想到了仇人“坐地炮”,趕緊去裏屋叫醒了柳媚。


    柳媚急忙穿戴好,準備迎戰。那身邊的一對母子猴,早從窗戶躥出屋子,三躥兩跳爬上房頂,一個猛撲,將房上的痞子抓一個滿臉花。這個“武林高手”冷不防被抓,以為遇上了鬼,嚇得連喊帶叫,從房頂上滾落院中。這一嚇一摔,氣絕身亡。柳士林一個“cha翅虎”躥出屋子,柳媚抄起頂門杠,也走出門外。剩下四個“武林高手”一齊向柳士林爺倆包抄過來。老母猴一看圍打主人,背著小猴上躥下跳,又抓又咬。一連抓傷了兩個武林高手的眼。剩下兩個武林高手害怕猴子的抓咬,設法躲避猴子的追擊。柳媚這時動作遲緩,被兩個武林高手圍困。但她手中的頂門杠,打得二人不能靠前。柳士林雖有功夫,但年過半百,還要前敵後擋地左右護著柳媚,所以動作、招法沒有了當年的剛勇,隻能護著柳媚節節敗退。“坐地炮”看時機已到,一個“掃地滾”,抱住柳士林的雙腿,便把柳士林摔倒。“坐地炮”翻身就把柳士林壓在身下。“坐地炮”身強力壯,那坐和立一樣寬幅的重磅身子,壓得柳士林喘不過氣來。兩個被猴子抓傷的高手,爬過來就把柳士林雙手捆個結結實實,被押到屋子裏。


    點上油燈,“坐地炮”嘿嘿一樂說:“小老兒可又看見老子了?今日就是你的末日!你還有甚話可說?”


    柳士林大罵“坐地炮”。“坐地炮”說:“老子本想和你結個親家,不結也就罷了,卻結為仇家,為甚來辱我?”柳士林說:“你可是總督妻侄,你可知欺良家婦女受甚軍法處置?”“坐地炮”說:“老子不管那些,當一天神仙享一天樂。今日你如將你女兒獻於我,咱們就惡善一齊抹平!”柳士林說:“呸,做你娘的美夢去吧!”


    “坐地炮”也不答話,走上前一個絆子將柳士林絆倒。被猴子抓傷的二人又扶起柳士林。“坐地炮”抓住柳士林用手一托,順勢一扔,把柳士林扔出有兩丈遠。柳士林雖雙手被捆,真功在身,一個“翻身旋子”,站立起身。“坐地炮”上前猛擊一拳,想把柳士林擊倒。柳士林一側身,躲過拳擊。氣得“坐地炮”哇哇大叫,指著柳士林說:“我看你老家夥還能跳躂多久?”柳士林一瞪眼說:“要殺要剮,隨你便,反正是惡有惡報,時刻未到。”“坐地炮”說:“說甚不頂用,你看——”


    柳媚被那兩個大漢如抓小雞一樣,被押進另一間屋裏。柳士林那無名之火“騰”一下衝向腦門,一yongli就想站身起來。“坐地炮”按住柳士林說:“老子也不打你,老子也不要你答應什麽。老子今天就拿你小老兒來練摔麻袋。”說罷,抓起柳士林胸襟來一個大回臂,柳士林一個“倒卷廉”輕輕落地。“坐地炮”一看又沒摔著小老兒。接著,又一個大背胯將小老兒扔出去。柳士林一個“鷂子翻身”,又站立起來。“坐地炮”氣炸了肺葉,抓住柳士林當胸猛擊一拳,順勢又一腳,結果打在柳士林胸,如拳擊石牆,拳頭鑽心痛。那一腳如踢在石頭上,大腳趾踢掉了指甲蓋,疼得半天直不起身。柳士林立刻被那幾個人押往另一間屋。


    柳媚被押在一間屋裏,聽見打鬥聲,沒見父親,她嘴裏不住地叫罵。“坐地炮”再也顧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跑進裏屋,點著麻油燈。他高興得眉飛色舞,一把抓住柳媚的雙手,說:“盼星星,盼月亮,隻盼今日這一天。來吧,小美人,讓我把繩子給你解開,你也聽話。”柳媚也不答話,順手給“坐地炮”一拳,正打在臉上。“坐地炮”順勢抓住柳媚的雙手,就把柳媚壓在身下。柳媚雖被“坐地炮”碩大身軀壓在底下,但她那右腿膝蓋卻死死頂著“坐地炮”的下身。“坐地炮”雖有一身橫肉,卻沒有習武之人的靈變身法。“坐地炮”生幹火,辦不成事。就想來個霸王硬上弓,下死手。誰知那隻母猴背著小猴進屋來,一把抓傷“坐地炮”的右眼。“坐地炮”捂住眼,顧不上享受豔福,隻顧呼爹喊娘地在地上打滾。


    就在這時,從院外闖進兩個人來。前邊走的是提燈的小和尚,後邊跟著高個子老和尚。兩個被猴抓傷的“高手”正在呲牙咧嘴,立即被老和尚擰下了腦袋。兩個看押柳士林的“高手”,被和尚上去就是兩腳,被踢翻在地不能動彈。和尚又奔向柳媚屋裏。“坐地炮”以為來了救兵,急忙跑出屋來,被和尚迎頭一掌,拍得腦漿迸裂。


    天剛擦黑,善仁大師對俗通住持說:“今夜二更,你務必帶人去清風岩。”


    俗通住持一聽便知柳氏父女有難:“如何處置那些人?”


    善仁大師念了聲“阿彌陀佛,”說:“除惡務盡,以消後患。出之娘肚,入之狼腹。事到無赦聽自便。”


    俗通住持問:“父女二人去往何方?”善仁大師捋須一指:“騎馬東南,山外有川。小兒無恙,母入姑庵。異鄉埋骨,一世長安。阿彌陀佛,此乃天緣!”俗通住持隨帶一名貼身小和尚,提一盞風燈,直奔“清風岩”而來。正在危急之時,恰恰趕到。殺進院去,這才解救了柳氏父女二人,躲過血光之災!


    俗通住持見柳氏父女身體無恙,便說:“老兄,善仁大師指路,讓你二人速速離開此地,騎馬往東南而行!”柳士林說:“這六條屍骸怎的處置?”


    俗通住持說:“阿彌陀佛!老僧三十年沒開殺戒,今日實屬無奈。除惡務盡,也成正果。這些惡徒,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如今欺侮到我佛門弟子頭上來。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由老僧我一人承擔,與你無幹。至於這六個惡徒之屍,我讓他‘出之娘肚,入之狼腹’,讓他們屍骨無存!你爺兒倆放心大膽地走,一路向東南。”


    父女二人帶上猴子母女走出五台山,從此再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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