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時候,國人回家過年的情結還是非常重的,浦口火車站內是人挨人、人擠人。劉安之沒有帶什麽東西,就是錢、車票。錢大部分都深藏在貼身衣服口袋裏麵,外衣口袋就放了一些零花錢。他提前一個小時到的火車站,候車室裏在開往蓉城方向火車的檢票口已經排好了4隊30多米的長龍了,有的人三三兩兩站著聊天,有的人把行李放在地上墊著坐著吃東西,有的人不停的東張西望。劉安之對春運的這些場景早就習以為常了,他上一世可沒少經曆這樣的場麵。他默默的選了一隊,跟在隊伍後麵排隊。時間不長,後麵人越來越多,最後已經排到了50米開外。


    終於,到開車前半個小時,火車站工作人員宣布開始檢票,人群一下子湧動起來,所有人都立刻把行李背好、拎好,然後隊伍逐漸向前流動。劉安之身處其中,他感覺自己就象是風急浪高的江河裏的一葉扁舟,隻能隨著風浪不斷前進、前進。人雖然很多,但工作人員工作效率很高,速度很快,不到15分鍾不到,劉安之順利的檢票上車,找到自己的座位。


    車站內是人聲鼎沸,車廂內也是一片嘈雜。劉安之安靜的坐在座位上,靜靜的看著車廂裏神色匆匆的人群,想想自己上一世也是像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一樣,好多年都是大包小包的拎著,在川省和金陵之間來回奔波。


    很快,火車啟動了,人們也逐漸的安頓下來。在劉安之所在的車廂裏,不僅僅是130幾個座位一個不空,車廂過道也是一個挨著一個站滿了人。劉安之知道,現在不要說是有座位的坐票,就是沒有座位的站票也是一票難求。車廂內左右兩邊的座位一邊是兩座,另一邊是三座,幾乎所有兩座都是坐的3個人,所有三座都是坐的4個人。沒有座位好擠的,就隻能站著,有不少人一站就是10幾個小時,甚至於20個小時。白天的時間想要在過道裏就地坐一下是不可能的,不僅有來來回回賣東西的小推車,還有來來往往走動的人群。隻有到了晚上12點夜深人靜以後,疲憊的人們才能稍微安心一點的在地板上相互依靠著咪一會兒。春運,是最能直觀的體現中國人吃苦耐勞精神、團結互助精神和家團圓思想的一個載體,回家的渴望戰勝了所有的艱難、疲勞和自私。


    劉安之很安靜,沒有主動去和周圍的旅客搭訕,似乎每每在人多的時候他都有一種看客的錯覺,自己隻是一個看客,一個觀眾。而周邊座位上的、旁邊過道站著的旅客們卻是逐漸熱鬧起來。他們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從身邊人開始,從口音到相互詢問家鄉在哪、要去哪裏,然後是談論各自家鄉的特色、美好,討論國家的發展、變化。車廂裏很快彌漫著一種歡樂的情緒,似乎前方都是美好而沒有艱辛。這裏麵沒有三六九等,沒有官員、沒有工人、沒有農民、沒有學生,也沒有打工者,隻有旅友。大家各種大眾方言交替上場,逐漸相互熟悉,相互拉家常,上到國家大事,下到雞毛蒜皮,無所不聊,似乎也無所不知。他們雖然辛苦、疲勞,但絕大多數人臉上都是洋溢著笑容。樂觀和包容在車廂裏體現的淋漓盡致。


    “這才是中國人原生態的、有血有肉的生活狀態。”劉安之的心裏不禁感慨的想到。想想在幾十年後,人們更多的是時間沉浸在手機裏,喜怒深藏在心裏,情緒發瀉在網絡裏。而車廂裏的故事大多擯棄了溫情,更多的是霸占座位,搶占座位,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劉安之感覺他更加喜歡現在的人和現在的生活,可能人們經濟上不富裕、生活上不現代,但是更有人味,更有中國味。


    火車一路向北。到第二天中午,近20個小時過去,劉安之感覺有些疲憊,正靠在椅子上假寐。突然後麵傳來一個喊聲,“有小偷,抓小偷。”然後後方車廂裏一陣騷動。有喊聲,有罵聲,也有推搡的聲音。


    劉安之聞聲站了起來,轉身向車廂後部看去,隻見有三個年輕人手持短刀,正跟四、五個人對峙。雖然人少,但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其中一個小黃毛舉著刀喊到,“誰他x的敢上來,我弄死他。”


    對麵四、五個人想上前,卻又有所顧忌,想放棄卻又有所不甘,周圍的人也漸漸靜下來,都看著雙方對峙。小黃毛看大家不敢有多餘的動作,瞄了一下身邊的兩人,“走。”說完,三個人很有默契的緩緩向後擠去。對麵的四、五人不甘心放棄,也緩緩的向前跟進。周圍群眾看看小黃毛三人手中的刀,都是敢怒不敢言。過道上不少的旅客雖然不敢直接出手,但卻是故意擁護在一起,使得三人沒辦法快速逃離,那三人也不敢真的犯眾怒,不敢肆意的威脅眾人,隻能一邊低聲的威脅眾人讓開,一邊一點一點往後擠才行,使得他們逃離的速度降到了最低。


    一群人從車尾方向向車頭方向緩緩移動,在距離劉安之有兩三排距離的時候,突然,一名穿著軍裝的軍人從座位上忽然站起身來,伸手一把抓住離自己最近的小黃毛拿刀的手腕,用力一擰,小黃毛疼的手一鬆刀掉在地上,還沒反應過來,軍人另一隻手已經壓在了他的肩了,一用力,小黃毛“哎喲”一聲已經被押在了座位中間的小桌板上。另外兩人看小黃毛被抓住,頓時大驚失色,本來是斜著身子往後擠的,一轉身,想強行擠開人群逃跑,沒想到有兩名站在過道上的旅客趁他們轉身之際,也突然出手抓住了他們拿刀的手,一直跟在後麵的四、五個人見狀一擁而上,把兩人按在了地上,然後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很快有乘警趕了過來,聽了眾人的情況說明,把直接三人拷上,帶著失主、軍人以及幾個相關人員去處理去了。


    看小偷被帶走,周圍群眾的激情卻並沒有被冷卻下來,大家興奮的複盤著剛才的情景,談論著其中的危險,感慨著小偷的猖狂。劉安之上一世回家基本上都是從學校訂票,很少拿到座票,都是和同學擠一擠。一個車廂大部分都是學生,雖然也遇到過小偷,但故事遠遠沒有今天這麽精彩。


    一個小插曲過去,火車繼續不停的向前。42個小時以後,火車終於停靠在了蓉城站。


    劉安之獨自悠悠然的下了車。要回家,還得再從蓉城坐長途汽車才行。於是他出了火車站,打了個車,直接奔長途汽車北站而去。10分鍾時間,劉安之來到長途汽車北站,順利購買了去鹽市的車票。汽車站候車室人不是很多,劉安之一眼就看到車上抓小偷的軍人正獨自坐在候車室等車。


    劉安之走上前,一屁股坐在了軍人的邊上,笑著對軍人打招呼,“大哥,你好。”


    軍人轉過頭看了劉安之一眼,“我們認識?”


    劉安之笑了笑,“我們在火車上同一車廂,我看到你抓小偷了。你是這個。”說著,伸出了大拇指。


    軍人也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軍裝,“我是軍人,保護老百姓是份內之事。”


    劉安之伸出右手,“劉安之,很高興認識你。”


    軍人見狀也伸出右手跟劉安之握在一起,“文武。”


    劉安之用力握了握,然後收回手,對文武問道,“我是鹽市人,現在在金陵讀書。文大哥你哪裏的?”


    文武略帶羨慕的看了劉安之一眼,“你是大學生啊!我是濱市的,我現在在金陵當兵。”


    劉安之笑笑,“你在金陵當兵啊,我有幾個老鄉也在金陵當兵,我們還經常來往的。要不我們留一個聯係方式?下次在金陵要有機會我們一起聚聚。”


    文武聞言非常高興,“好啊,以後我們有機會在金陵聚聚。”說完就從背包裏找了紙筆出來,寫上自己的聯係地址交給劉安之。


    劉安之看他寫完,接過文武手上的紙筆,也寫好自己的聯係地址交給文武,“文大哥,那我們以後就多聯係。”


    文武應道,“好的,以後多聯係。”


    這時,檢票口工作人員開始喊話,文武和劉安之乘坐的大巴車都可以檢票上車了。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伸出手握了一下,互相說了句“金陵見”就各自檢票上了回家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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