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三月一日,星期一。


    周進翻看日曆時,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進入三月份了。


    上午八點鍾,接到廣告部同事孔慶飛的電話,說是部門主任趙永達通知,上午十點鍾開部門會議。內容是總結上一周的工作,順便部署三月份的工作計劃,逐層分解任務。


    接到電話時,周進正陪著程市長還有陳念祖一家幾口在運江著名的茶樓宴春樓吃早茶呢。


    宴春樓,是一家百年老店,創辦於大清朝康熙年間,距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曆史,是運江早茶文化的旗艦店。


    想起陳念祖馬上要回美國,自己還沒有表達一下心意,他一大早就起床了,先趕到宴春樓。因為沒有預定,怕來晚了沒座位,坐不上包間。誰知道,他六點鍾不到趕到時,還是被告知,包間沒有了,要吃,隻能坐大廳。


    坐大廳,其實也沒什麽。但是,周進覺得,請陳念祖師叔這樣的富豪,坐大廳,好像不能表達自己的敬意。再去吧台找服務員協商,卻被冷言冷語的懟得差點要一個耳刮子扇過去。


    好在經曆過牢獄之災後,性子也被磨平了。與這種人置氣,不值當!


    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他想起來了,像這樣的公有製茶樓,每天都會保留一到兩個包間,以備市領導不時之需。比如,市委書記居長龍或者市長程戈和,突然要帶客人來這裏吃早茶,沒有包間怎麽行?市領導陪同的客人,級別能低嗎?


    他靈機一動,打了個電話給林世文。林世文也剛剛起床。作為市長秘書,早上睡懶覺是不可能的。


    師兄,這麽早?


    林世文拿起電話,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田琳,一隻手順便幫忙把她露在外麵的一隻臂膀放到了被窩裏,輕聲地說。


    沒打擾你的美夢吧?起床了沒有?


    剛起床。


    是這樣的-----。


    林世文聽明白了周進的意思,一拍腦袋說道:


    哎呀!師兄啊,你這個電話太及時了,要不然,險些誤了大事。


    原來,市長程戈和前幾天去拜訪陳念祖,在回來的路上,曾經和他說過,抽空安排一下,請陳老先生吃一次早茶,讓他體驗一下家鄉的早茶文代,品嚐一下家鄉的特色滋味。在運江,招待客人吃頓早茶,是對客人的一種尊重。林世文由於這兩天一直忙於紗廠改製和大力機械廠的擴容工作,所以就忘了這一茬了。如果陳念祖老先生元宵節後返美,自己忘了安排,那就有些遺憾了,對他這個當秘書的來說,就是失職了。


    所以,周進的這個電話,真的是太及時了。


    林世文放下電話,翻出電話本,先打給宴春樓的經理徐永春,讓他立即安排,馬上一個叫周進的先生先打前站。然後又打電話向程市長匯報。接到電話後,程市長也想起了這件事,讓林世文通知駕駛員,馬上來接他。


    這就是權力的魅力。你有權,再難的事,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沒權,有錢也買不到服務和尊重。


    當周進接上陳念祖一家趕到宴春樓時,市長程戈和還有秘書林世文已經在包間候著了。


    哎呀!程市長,還勞煩你的大駕啊。


    陳老先生,對不起啊,早就想請你吃頓早茶了,要不是周進同誌提醒,差點就忘了。哈哈。


    周進是我的師侄,他請我吃頓早茶,是應該的,我也受得住,隻是沒想到還驚動你呀!


    好好好,今天這頓算是你師侄周進同誌請,我今天是來蹭吃的,你不會趕我走吧?明天我再請一頓,如何啊?


    天天吃,就不香了。你也比較忙,今天就算是兩頓並一頓了,哈哈。


    好的,聽你的。


    明天程市長還真沒有空,他明天一大早就要趕赴省城,因為三月初是全國兩會召開的時間,省裏先要把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集中起來開會,學習,然後再集中赴京。


    偌大的豪華包間,隻坐了七個人。陳念祖一家四個,外加周進,此外就是程市長和秘書林世文了。市長駕駛員老劉,自己在大廳吃了。敘理,市長招待客人,林世文作為秘書,也是不該上桌的,但是,今天的情況是個例外。


    宴春樓的經理徐永春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包間門外,待看到裏麵寒暄完備,賓主坐定,當即指揮上菜。


    雖說是早茶,卻是不亞於一頓正餐。先上八個冷碟,什麽香菇、牛肉、肴肉、生薑、炸長魚等等,一應俱全,然後,就是每位一盅人參老母雞湯,接著就是熱菜,什麽大煮幹絲,清炒蝦仁等等,最後是各式各樣的包子,都是現蒸現吃的。


    程戈和市長一邊親切地招呼著大家吃早點,一邊和陳念祖嘮著家常。席間隨口說了一句話,引起了周進的注意。


    程市長說,馬上就要進入新世紀,市委市政府已經製定了新世紀發展規劃,現在的城市規模,肯定不能適應新世紀發展的要求,正在規劃建設西部新城。


    運江現在的城市格局是一體兩翼,東邊是興都縣,西邊是真縣。對於城市發展是向西,還是向東,一向都有爭論。有人主張向東,認為,東部興都縣,距離運江城,隻有二十公裏,向東建設,便於連成一片。而一部分人則認為,應該是向西發展。因為運江城距離西部真縣縣城雖然有三十多公裏,但是,卻是以丘陵山地為主,而東部卻是農業耕地。向西發展,有利於保護農業耕地,節約寶貴的耕地資源。再者,運江的西部與省會金寧接壤。金寧秉承省會優勢,一直在強化全省首位度的建設。奈何金寧城地域麵積不大,將來勢必要向東拓展,極有可能通過區劃調整,將真縣劃走。運江現在要未雨綢寥,先行將真縣納入到運江的城市規劃當中,將來,撤縣建區,斷了金寧的妄想。而東部的興都縣,始終在運江的懷抱當中,全無被人劃走之憂。


    現在從程市長隨口的一句“建設西部新城”,“東、西之爭”似乎已有定論,這是周進領略到的一個重要信息。


    這一信息,在周進的腦海裏,牢牢紮下了根,為他後來從商後,投資房地產,選對了地塊,賺取巨額利潤回報,埋下了伏筆。


    所以,信息很重要,和什麽人相處交流更重要。這就是,為什麽向陽花開茶樓的會員卡,能炒到五萬一張,為什麽與股神巴菲特吃頓飯,要花那麽多的錢。


    假使周進在大廳吃早茶,肯定是不會得到這樣的信息的。至多是什麽張家長、李家短的街頭巷尾式的市井談資,如此而已。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周進起身出了包間,他想去買單。才出門,發現茶樓經理徐永春還站在門口。


    哎呀,周先生,真的不好意思啊,早上店員態度不好,你別見怪啊。


    早上周進想訂個包間,被吧台服務員懟得無言可對。隻好打電話給林世文。林世文一個電話,就把經理召喚來了,現在經理態度謙卑得像個孫子似的。


    不會不會,徐經理你客氣了。哦,對了,在哪買單?


    徐永春露出驚訝的神情。剛要開口,卻見林世文也出來了。


    林處長。


    徐永春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林世文卻不理他,直接對周進說:


    師兄,單不用買,你不要管了,我來處理。


    宴春樓本身就是國有餐飲企業,是政府接待辦的對接單位。市政府招待,都是直接記賬,吃完了走人,至於最後怎麽結算,自有接待辦的來處理。


    徐永春在林世文這裏受了冷落,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滿,誰讓自己的員工,得罪人了呢?自己管理不善啊!


    他看到周進與林世文關係不一般,又和市長一個桌上吃早茶,遂起了結交之心,當即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名片,雙手奉上。


    周先生,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什麽需要,直接打電話給我,保證不會再出現今天的情況。


    周進壓根也想不到,這位經理,後來竟幫了他的大忙。他也壓根沒想到,一個餐廳的經理,能量竟如此之大。當然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八點半的時候,林世文提醒程市長,底下還有公務安排。陳念祖也適時提出結束。阿香幾個,特別是曉晨,以前從沒有享受過這樣的運江早茶,一邊讚不絕口,一邊責怪周進,不早點請他們來享受這人間美味。


    十點鍾不到,周進已坐到了辦公室裏,等待開會。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廣告部的會議。以前,在新聞部的時候,也經常開會,時間定在每周一的晚上,主要是題材策劃,和對上周的工作總結。廣告部的部門會議,想必也差不多。


    果然,是這樣。會議一開始,部主任趙永達就要求各位業務員匯報上一周的進展情況。由於才過過春節,大家匯報的總體都差不多,都是什麽聯絡啊,加深感情啊之類的。等到周進匯報的時候,卻有點尷尬。上班一個多星期以來,他也不知和誰聯絡,去找誰聯絡。其他業務員好歹有個目標呢,他是連目標都沒有。好在趙永達也理解他的難處,沒有說什麽,隻是說了一句,要努力想想辦法。


    趙永達最後要求大家,一是要抓緊進賬,特別是去年故意壓下來的進賬,在三月份,都要全部進來。因為三月一過,就是一個季度下來了,如果進賬不及時,指標完不成,可能會引起台裏相關領導的不滿,到時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二是要積極開拓新客戶、新渠道等等。


    會議一個小時多一點就結束了。此後,大家都作鳥獸散,唯有周進留下來,把糟踐得一蹋糊塗的辦公室,再次打掃。作為部門一個新來的同誌,姿態要低一點,眼睛裏要有活兒,還是勤快點比較好啊。


    周進


    部門主任趙永達叼著香煙,走了進來。


    趙主任,有何指示?


    走, 跟我走,現在。


    周進眼看也清理得差不多了,於是放下手中的掃帚,奔了出去。趙主任卻也不打話,急衝衝地下了樓。周進也不知何事,又不好問,隻好跟著。走到停車棚,趙永達把一輛七成新的大黑鯊摩托,推出來,拍了拍後座椅,然後把嘴上叼的香煙,隨手扔到牆角邊。周進跨了上去,趙主任油門一加,就此駛出了電視台的大院。


    初春正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和煦的春風,吹在人臉上,也不覺得有往日那麽生疼。路旁的樹木,急速地向後閃去,在等候紅燈時,甚至還能從花圃裏,看到一朵或幾朵不經意冒出來的黃色小花。


    摩托車載著兩人,一路向南,到了山河鎮,在一家江鮮酒樓門前停下。趙永達鎖好車,打開手包,拿出香煙,先遞給周進一支,周進搖搖手,表示不抽。他也不管,自顧自地把火點上,先猛吸了一口,噴出,然後進了酒店,穿過大堂,徑直上了二樓。


    推開最頂頭一個包間的門,就聽有人喊道:趙主任,你可算來了。我們已被他們連打三個光頭,慘死了。


    周進注意到,包間的一角,幾個人正在熱火朝天地打著撲克牌,其時,流行著一種打法,叫八十分。旁邊有幾個觀戰的,其中一個人他還認識,赫然就是原彎子街派出所所長黃樹成。


    黃樹成也看到了趙永達身後的周進,臉色微變,不過,隨即就恢複了正常。


    坐在裏間的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人,看到趙永達,把手中的牌放下,說道,不打了,開飯。


    底下就是排座。那位中年人居中而坐,趙永達和黃樹成分坐兩邊,周進倚著趙永達。坐定之後,趙永達站起來說: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同事,好兄弟周進,以後煩請大家多多關照。


    周進謙恭地站起來,跟大家唱了個諾。


    我是趙主任的部下,請多關照。


    趙永達對周進的這句話似乎甚感滿意,接著又給周進介紹:


    這位是山河鎮的趙書記,我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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