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十五分的樣子，林世文輕輕推開了一間政協分組討論會議室的門，走到了程戈和市長旁邊，輕輕提醒他，時間到了。
程市長會意，和身邊的政協主席打了聲招呼，隨即出門，此時，駕駛員老劉已經在樓下等候了。
老劉是程市長從安水市帶過來的，特種兵退伍，平時寡言少語，但是，車子卻是開得四平八穩。見到市長，連忙打開車門，把市長迎了進去。林世文剛在副駕上坐穩，車子已經啟動出發了。
“程市長，剛才古城區張德華區長來電話說，他們已經在街口等了。”
林世文扭頭匯報。
“去看望個歸國華僑，要去這麽多人幹什麽?”
讓程市長大跌眼鏡的是，他們到了街口匯合處時，卻發現已有四五輛小轎車停在那裏了。有區裏的，街道辦的，還有新聞媒體的，總人數差不多有二十個。
讓林世文驚喜的是，他竟然在媒體人的一堆裏看到了田琳。田琳也看到了他，嘴角笑吟吟的，還朝他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俏皮。
雖然這兩天晚上，他們天天約會，煲電話粥，但是，在工作的時間相遇，別有一番意外的驚喜。林世文感到有些心跳加速，卻也知道，職責在身，不便多言。
程市長剛下車，卻又坐了回去。那邊古城區的區長張德華已經迎了上來。程市長向裏讓了讓，讓張區長坐了上來。
“張區長，要去這麽多人幹什麽?”
“程市長，每年都是這麽安排的。區裏的是我，還有區民政局的負責同誌，市裏麵，有外辦、僑辦、民政局的領導。再加上街道辦的、媒體的。”
“多話就不說了。我就是去看個人，用不著這麽興師動眾的。這樣，你讓居委會的主任陪我去，帶個路就行了，要不，再加個報社的攝影記者，讓他把相機放在包裏，先別拿出來。其餘的人都請回吧。沒有事先得到別人的同意，這麽多人擠到人家裏，本身就是對人家的不尊重。”
“是是是，是我們考慮不周。我們下回注意。”
這其實是中國官場的一個通病。上級領導下基層考察，本來去的是幾個人，到了下麵，就是幾十人，甚至更多。一層一級的逐漸加碼。
比方說，市委書記居長龍要到高寶縣去調研扶貧工作。那可不得了了。首先，高寶縣的四套班子，要在縣的邊界公路口迎接，那時，都還沒有通高速，後來，就改到高速入口處了。然後是四套班子參加的匯報會，再然後，什麽公安啊、民政啊，鄉裏麵，包括到村頭，都行動起來了，所以，走訪一個貧困戶，單是這個汽油費，就足可以讓一個貧困戶過一年的好日子了。
林世文陪著張區長一起下了車。張區長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上的汗。雖然氣候寒冷，雖然程市長講話的態度也算溫和，但是，他還是驚出了一層汗。
“這些領導真是太難侍候了。以往趙市長來，嫌聲勢不夠大。今年程市長又是另一種套路。唉，基層工作難做啊。”
林世文回頭時，身邊跟了兩個人，一個是居委會主任吉大媽，一位是報社的攝影記者老王。
吉大媽先向程市長拜了個晚年，然後就一邊走一邊介紹情況。
“我們長生巷居委會（那時候，就叫居委會，當然，現在都已改稱社區了），登記的人口有二千七百六十三人，其中，以老年人居多。陳念祖家媽媽今年98歲，五十多歲的時候就守了寡。陳念祖的爸爸是在解放初期，被鎮壓了的。所以，陳念祖骨子裏，有點個恨我們這邊。要不是他媽媽在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回來。”
“他媽媽身體怎麽樣啊?”
“哎呀！這個老太太，你別看她年紀大，耳不聾，眼不花，身體硬朗得很，還能自己從井裏打水呢，你別看我才六十出頭，比不上她。”
吉大媽口才不錯，年輕的時候，進過文藝宣傳隊。前些年，從工廠會計任上退休。街道領導看她口才好，溝通能力強，就讓他出任居委會主任。
這塊，一行四人邊走邊聊。吉大媽指著前麵不遠的一個門說：
“到了，那，那就是陳念祖家的院門。”
卻在這時，程戈和市長嗅了嗅鼻子，不好，一股焦糊味。再抬頭一看，旁邊的一個院子裏，冒出了一陣濃煙。
失火了。
程市長快步上前，一腳踹開了院門，就衝了進去。林世文本來跟在程戈和後麵的，見市長衝進去了，趕緊跟上。
“程市長，危險，你退後指揮，我進去望望。”
林世文喊道。卻哪裏有程市長的蹤影了?
與此同時，長生巷居委會主任吉大媽扯開了喉嚨嗓子，高聲呼叫。
“救火啊，快救火啊，快報警啊。”
這時，附近陳念祖家的院門開了，從裏麵衝出了一位老頭兒。手裏拎著一個水筒，後麵跟著幾位年輕的男男女女。
林世文看不見市長，心裏著急，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忽聽一個聲音，是市長的，不由得心中一喜。
“快，這邊，床上有個人。”
林世文順著聲音，終於找到了程市長。他正把一位老人從床上拉起來，幫他裹上棉衣。兩人七手八腳地把他從床上抱下來，林世文蹲下，讓老人伏在自己背上，程市長在身後扶著，防止他滑下來，衝了出去。
剛出煙海，就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這個人，喊道，裏麵還有人嗎?
“不知道。”
“沒人了，就我一人在家。”
卻是林世文背上的老人說話了。此時，幾個年輕人衝了進去，很快找到了火源，將之撲滅。
老人叫陳念德，今年七十一歲，與陳念祖還是族裏的兄弟呢。本來身體還不錯，但春節前，下雪，出門滑了一跤，髖骨受傷，躺在家裏靜養。家裏有老伴，和兩個兒子。
兒子成家了在外麵居住，逢年過節回來看望看望。當天吃過午飯後，鄰居打麻將三缺一，老伴被喊去湊數了。他在床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覺了。沒想到，竟出了這麽檔子事兒，要不是程市長碰巧遇到，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陳念德的老伴聞訊也趕過來了，激動得直哆嗦。老伴兒要是出了意外，她後半輩子都不會安心了。
“噫?你是不是程市長?”
“他就是我們的程市長。本來他是來看望前麵那個老華僑的，沒想到把你老伴給救了。你們家祖上這是燒高香了。”
卻是居委會主任吉大媽接的話。此時，旁邊那個拿水桶的老頭不由得看了程市長一眼。
不到十分鍾，消防人員也趕到了，因為是小巷，消防車開不進來。他們很快找到了起火的原因，是家裏的線路老化了，引燃了房裏衣櫃內的衣服。
不一會兒，古城區的區長張德華也滿頭大汗地趕到。他們其實就沒走，市長來參加活動，讓你走，你就真走啊?這時看到消防車開過來，兩位消防員衝進小巷，才知道裏麵出了事，著急著慌地追上來，渾身直冒汗。
“這樣，張區長，你辛苦一下，馬上組織人手，對老城區內的用電線路、煤氣，自來水，以及危房啊，居住的人員啊，等一係列情況進行一次普查，逐家逐戶，一戶不要漏，把那些急需改造的，都給我列出來，拖不得，我希望明天下午就能看到。能做到吧?”
“好的，我盡力。”
“不是盡力，是務必。群眾生命安全的事，拖不得。”
程戈和挼了挼擾亂了的頭發，臉上黑黢黢的，都是被煙熏的。林世文趕緊從一戶人家裏找來了濕毛巾，給他擦了擦，待到差不多了，才自己擦了擦。
“行吧，大家都散了吧，該忙啥就忙啥吧。走，吉主任，還是你帶路，我們再去陳念祖老先生家去看一看。”
“陳念祖老先生就在你旁邊呢。”
事實上，程市長剛才就注意到了這位救火的老人，隻是沒想到他就是美國赫赫有名的華人商會總會長陳念祖。以為就是幫忙參與救火的。此刻不由得上前一把抓住對方的手，滿麵春風地說：
“陳老先生不顧年事已高，奮不顧身，救火救人，實在是讓人敬佩啊！”
“奮不顧身，救火救人，程市長，你這是在說你自己啊。說起來，還要感謝你救了我弟弟啊，哈哈哈。走走走，程市長，家裏喝茶去。”
一旁的林世文不由得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老頭兒。個子不高，須發盡白，眼神深邃，有點高深莫測的樣子。
走進陳念祖家院子，景物就變得有些古色古香。院門邊，站著一位老太太，拄著拐杖，身旁有位年輕一些的婦女扶著。
“媽，你別站在門口，有風呢，嗆著了。”
聽到陳念祖這麽說，程戈和就知道，這位就是陳念祖的媽媽了。上前又拉住老人的手，親切地說：
“老人家，你好啊，給拜年啊！”
程市長會意，和身邊的政協主席打了聲招呼，隨即出門，此時，駕駛員老劉已經在樓下等候了。
老劉是程市長從安水市帶過來的，特種兵退伍，平時寡言少語，但是，車子卻是開得四平八穩。見到市長，連忙打開車門，把市長迎了進去。林世文剛在副駕上坐穩，車子已經啟動出發了。
“程市長，剛才古城區張德華區長來電話說，他們已經在街口等了。”
林世文扭頭匯報。
“去看望個歸國華僑，要去這麽多人幹什麽?”
讓程市長大跌眼鏡的是，他們到了街口匯合處時，卻發現已有四五輛小轎車停在那裏了。有區裏的，街道辦的，還有新聞媒體的，總人數差不多有二十個。
讓林世文驚喜的是，他竟然在媒體人的一堆裏看到了田琳。田琳也看到了他，嘴角笑吟吟的，還朝他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俏皮。
雖然這兩天晚上，他們天天約會，煲電話粥，但是，在工作的時間相遇，別有一番意外的驚喜。林世文感到有些心跳加速，卻也知道，職責在身，不便多言。
程市長剛下車，卻又坐了回去。那邊古城區的區長張德華已經迎了上來。程市長向裏讓了讓，讓張區長坐了上來。
“張區長，要去這麽多人幹什麽?”
“程市長，每年都是這麽安排的。區裏的是我，還有區民政局的負責同誌，市裏麵，有外辦、僑辦、民政局的領導。再加上街道辦的、媒體的。”
“多話就不說了。我就是去看個人，用不著這麽興師動眾的。這樣，你讓居委會的主任陪我去，帶個路就行了，要不，再加個報社的攝影記者，讓他把相機放在包裏，先別拿出來。其餘的人都請回吧。沒有事先得到別人的同意，這麽多人擠到人家裏，本身就是對人家的不尊重。”
“是是是，是我們考慮不周。我們下回注意。”
這其實是中國官場的一個通病。上級領導下基層考察，本來去的是幾個人，到了下麵，就是幾十人，甚至更多。一層一級的逐漸加碼。
比方說，市委書記居長龍要到高寶縣去調研扶貧工作。那可不得了了。首先，高寶縣的四套班子，要在縣的邊界公路口迎接，那時，都還沒有通高速，後來，就改到高速入口處了。然後是四套班子參加的匯報會，再然後，什麽公安啊、民政啊，鄉裏麵，包括到村頭，都行動起來了，所以，走訪一個貧困戶，單是這個汽油費，就足可以讓一個貧困戶過一年的好日子了。
林世文陪著張區長一起下了車。張區長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上的汗。雖然氣候寒冷，雖然程市長講話的態度也算溫和，但是，他還是驚出了一層汗。
“這些領導真是太難侍候了。以往趙市長來，嫌聲勢不夠大。今年程市長又是另一種套路。唉，基層工作難做啊。”
林世文回頭時，身邊跟了兩個人，一個是居委會主任吉大媽，一位是報社的攝影記者老王。
吉大媽先向程市長拜了個晚年，然後就一邊走一邊介紹情況。
“我們長生巷居委會（那時候，就叫居委會，當然，現在都已改稱社區了），登記的人口有二千七百六十三人，其中，以老年人居多。陳念祖家媽媽今年98歲，五十多歲的時候就守了寡。陳念祖的爸爸是在解放初期，被鎮壓了的。所以，陳念祖骨子裏，有點個恨我們這邊。要不是他媽媽在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回來。”
“他媽媽身體怎麽樣啊?”
“哎呀！這個老太太，你別看她年紀大，耳不聾，眼不花，身體硬朗得很，還能自己從井裏打水呢，你別看我才六十出頭，比不上她。”
吉大媽口才不錯，年輕的時候，進過文藝宣傳隊。前些年，從工廠會計任上退休。街道領導看她口才好，溝通能力強，就讓他出任居委會主任。
這塊，一行四人邊走邊聊。吉大媽指著前麵不遠的一個門說：
“到了，那，那就是陳念祖家的院門。”
卻在這時，程戈和市長嗅了嗅鼻子，不好，一股焦糊味。再抬頭一看，旁邊的一個院子裏，冒出了一陣濃煙。
失火了。
程市長快步上前，一腳踹開了院門，就衝了進去。林世文本來跟在程戈和後麵的，見市長衝進去了，趕緊跟上。
“程市長，危險，你退後指揮，我進去望望。”
林世文喊道。卻哪裏有程市長的蹤影了?
與此同時，長生巷居委會主任吉大媽扯開了喉嚨嗓子，高聲呼叫。
“救火啊，快救火啊，快報警啊。”
這時，附近陳念祖家的院門開了，從裏麵衝出了一位老頭兒。手裏拎著一個水筒，後麵跟著幾位年輕的男男女女。
林世文看不見市長，心裏著急，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忽聽一個聲音，是市長的，不由得心中一喜。
“快，這邊，床上有個人。”
林世文順著聲音，終於找到了程市長。他正把一位老人從床上拉起來，幫他裹上棉衣。兩人七手八腳地把他從床上抱下來，林世文蹲下，讓老人伏在自己背上，程市長在身後扶著，防止他滑下來，衝了出去。
剛出煙海，就與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這個人，喊道，裏麵還有人嗎?
“不知道。”
“沒人了，就我一人在家。”
卻是林世文背上的老人說話了。此時，幾個年輕人衝了進去，很快找到了火源，將之撲滅。
老人叫陳念德，今年七十一歲，與陳念祖還是族裏的兄弟呢。本來身體還不錯，但春節前，下雪，出門滑了一跤，髖骨受傷，躺在家裏靜養。家裏有老伴，和兩個兒子。
兒子成家了在外麵居住，逢年過節回來看望看望。當天吃過午飯後，鄰居打麻將三缺一，老伴被喊去湊數了。他在床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覺了。沒想到，竟出了這麽檔子事兒，要不是程市長碰巧遇到，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陳念德的老伴聞訊也趕過來了，激動得直哆嗦。老伴兒要是出了意外，她後半輩子都不會安心了。
“噫?你是不是程市長?”
“他就是我們的程市長。本來他是來看望前麵那個老華僑的，沒想到把你老伴給救了。你們家祖上這是燒高香了。”
卻是居委會主任吉大媽接的話。此時，旁邊那個拿水桶的老頭不由得看了程市長一眼。
不到十分鍾，消防人員也趕到了，因為是小巷，消防車開不進來。他們很快找到了起火的原因，是家裏的線路老化了，引燃了房裏衣櫃內的衣服。
不一會兒，古城區的區長張德華也滿頭大汗地趕到。他們其實就沒走，市長來參加活動，讓你走，你就真走啊?這時看到消防車開過來，兩位消防員衝進小巷，才知道裏麵出了事，著急著慌地追上來，渾身直冒汗。
“這樣，張區長，你辛苦一下，馬上組織人手，對老城區內的用電線路、煤氣，自來水，以及危房啊，居住的人員啊，等一係列情況進行一次普查，逐家逐戶，一戶不要漏，把那些急需改造的，都給我列出來，拖不得，我希望明天下午就能看到。能做到吧?”
“好的，我盡力。”
“不是盡力，是務必。群眾生命安全的事，拖不得。”
程戈和挼了挼擾亂了的頭發，臉上黑黢黢的，都是被煙熏的。林世文趕緊從一戶人家裏找來了濕毛巾，給他擦了擦，待到差不多了，才自己擦了擦。
“行吧，大家都散了吧，該忙啥就忙啥吧。走，吉主任，還是你帶路，我們再去陳念祖老先生家去看一看。”
“陳念祖老先生就在你旁邊呢。”
事實上，程市長剛才就注意到了這位救火的老人，隻是沒想到他就是美國赫赫有名的華人商會總會長陳念祖。以為就是幫忙參與救火的。此刻不由得上前一把抓住對方的手，滿麵春風地說：
“陳老先生不顧年事已高，奮不顧身，救火救人，實在是讓人敬佩啊！”
“奮不顧身，救火救人，程市長，你這是在說你自己啊。說起來，還要感謝你救了我弟弟啊，哈哈哈。走走走，程市長，家裏喝茶去。”
一旁的林世文不由得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老頭兒。個子不高，須發盡白，眼神深邃，有點高深莫測的樣子。
走進陳念祖家院子，景物就變得有些古色古香。院門邊，站著一位老太太，拄著拐杖，身旁有位年輕一些的婦女扶著。
“媽，你別站在門口，有風呢，嗆著了。”
聽到陳念祖這麽說，程戈和就知道，這位就是陳念祖的媽媽了。上前又拉住老人的手，親切地說：
“老人家，你好啊，給拜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