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假期轉眼即過。
節後上班的第一天，正趕上立春。春陽正豔，人們走在大街上，步態悠閑。風也似乎不那麽往領口裏鑽了，人們也似乎不再需要裹得那麽嚴嚴實實了。
上班第一天，也是全市政協委員報到的日子，按照慣例，政協會議要早人代會一天召開。第一天下午，政協委員報到，第二天，上午，政協開幕，下午人大代表報到。第三天人代會開幕。細心的人們，特別參與兩會報道的媒體記者發現，跟在程市長身邊的秘書換人了。
此刻程市長正在看望與會的政協委員，與他們親切交談。不遠處，一位年輕的小夥子，在默默注視場內的情況。這個小夥子，自然就是市長的新任秘書林世文。
“你們在座的各位，不少都是我市經濟建設的精英。在這裏，我鄭重地向你們承諾，今後你們在生產經營中有任何困難，有任何阻力，甚至有政府官員幹擾企業經營的情況，都可以直接向我反映。我一定會在我市長的職權內，依法依規地幫你們解決。政府願意做你們的勤務員。”
程市長平易近人，慷慨激昂，轉身向林世文招了招手。
“這是我的新任秘書小林。來來，小林啊，你把我的手機號碼，給在座的每人發一份。他們有什麽情況反映，你要及時地給我反饋。”
“是，市長。”
程市長的話語，在場就引起了熱烈的反應。政協委員們紛紛給林世文遞名片，同時記下市長的手機號碼。號碼雖然是市長的，但是，接聽的多半不是市長，而是眼前這位年輕人，一定要與這位年輕人處好關係。因此，許多人便有了巴結之心。
“林記者，原來是你啊?恭喜恭喜啊。”
說話是這位是林世文的老相識，運江大力機械設備有限公司的老板王東來。
大力機械設備廠的前身是運江市機械設備廠，原先是市屬國有企業，隻因經營不善，連年虧損，資不抵債，工人的工資拖欠了半年之久，引得工人多次上訪。
上半年，市裏進行改製，廠裏的供銷科長王東來接手了這一攤子。王東來接手後，將廠名改為運江市大力機械設備有限公司。王東來當時承諾，一年內補發拖欠的工資，隻要服從安排，不讓一位原職工下崗。
改製三個月後，廠裏的生產和銷售都步入了正軌，到年底有望實現扭虧為盈。這在當時，是運江經濟界的一大新聞，林世文當時為這事兒，在廠裏待了三天，長篇通訊《改製的魔力》後來被中央和省市多家媒體轉載。
王東來得知林世文現在是市長的秘書 ，心內一陣狂喜。市長身邊有熟人，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利好。
林世文卻不便和他多說。一是場合不允許；二是，即使是場合允許，他的身份也不允許。作為市長的秘書，一行一言，都打上了市長的烙印，不能隨便亂表態。這是上午到市府辦報到時，剛上任的市政府秘書長吳達凱和他談話時，特意交待的。
市政府原先的秘書長繆春林因為到齡了，這次政協會，將補選他為副主席。吳達凱今年五十四歲，老成持重，原先是市委辦副主任，一直得不到重用。這次是剛退休的市人大副主任高宜才舉薦了他。
剛開始，程市長見他是市委辦的人，還有點猶豫，後來高宜才點破，吳達凱老實本份，沒有任何背景，況且提拔市委的人到政府來任秘書長，居書記那邊容易過關，這才恍然並答應。其實，高宜才這麽舉薦還有一點私心，就是吳達凱任過一屆後，可以為他的女婿韓長庚挪位置了。
程市長看望與會的政協委員活動，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在回去的路上，林世文坐在副駕駛座上，程市長坐在後排。程戈和問林世文，明天都有哪些安排?
“上午，出席政協開幕會。下午，先參加分組討論一個小時。三點半，到市區長生巷看望慰問回鄉省親的華僑陳念祖先生。五點半，看望報到的人大代表。”
林世文掏出筆記本，扭頭回答道。其實這些事情都記在腦子裏，用不著筆記本。可是吳秘書長提醒他，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如果出現哪怕一次失誤，就出大事情了。林世文表示受教。
“哪個陳念祖?就是那個紐約的陳念祖?”
“是的，陳念祖是美國紐約華人商會的總會長。現年78歲。年輕的時候，投筆從戎，加入國軍，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後，隨著國民黨部隊，敗退到台灣。後來輾轉去了美國，生意做得很大，成了華人商會的總會長。他的母親今年98歲，就住在老城區的長生巷。陳念祖是個孝子，想把她接到美國去，但是老太太死活不肯離開故土，所以，陳念祖先生，每年春節，都要回來，陪母親過節。”
聽了林世文口齒伶俐地介紹，程市長短暫地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道：
“既然每年都回來，去年是誰去慰問的?”
“去年是趙副市長。”
“我們還是不太重視啊。放著這麽一座金礦不去開采，可惜了。要是能夠說動他在我們運江搞點投資，說不定明年我們的經濟數據就會好看一點了。”
“據說趙副市長每年去看望，也都提過這事兒，但是，這位陳老先生好像不太感冒。錢袋子捂得緊呢。”
“誰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關鍵是要搔到他癢的癢點。他什麽時候回美國?”
“大約過了正月十五就走。”
“小林，你明天跟我去，看看，也幫我動動腦筋。”
“好的，市長。”
新春伊始，運江看守所有所1017號監房內，一天三次坐板的規矩又重新開始執行了。引得一眾光頭，一陣埋怨，好日子總是太短暫啊。
但是，周進不反對，帶頭執行，其他人也隻有跟著坐板的份。更何況，刀疤子還在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呢。
上午正在坐板，周進忽然接到通知，律師會見。不一會，兩位管教打開囚室，給他戴上手銬，然後把他領到上次章子林律師會見的那個房間。
讓他感到詫異的是，他看到的卻不是章子林，而是一位身著灰色套裝的年輕女孩。齊耳的短發，烏亮的眼睛。
“坐吧！很詫異，是吧?”
女孩直截了當，聲音清脆。
“我叫顧曉雅，是章子林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律師，受章子林律師的委托來和你談話。”
“章子林律師怎麽沒有來?”
“他可能來不了了。”
“怎麽了?”
“他他他中風了。春節前，下了一場雪，他跌了個跟頭，腦血管破裂，有點小中風。”
“不要緊吧?”
周進緊張地問道。他知道，腦部血管破裂，可不是個小問題。
“目前來看，還好，已經控製住了。醫生說，起碼要住院三個月。所以，上法庭為你辯護的事，恐怕是無能為力了。”
“我的事不要緊，章律師保重身體要緊。”
“所以，他委托我來為你辯護，你有意見沒有?”
“你?很好，沒有意見！勞煩你了！”
顧曉雅終於露出一絲微笑，如一縷春風，拂過周進的心田。
說實話，他還真的有些遲疑，但是，看到她期望的眼神，烏亮到讓人窒息，實在不忍心開口拒絕。
看樣子，她也許才走出校門，或許做實習律師好長時間了，好不容易有了這麽一次機會，如果被拒絕的話，真的是打擊挺大的。
“委托書帶來了吧?我簽一下。”
“委托書就不用再簽了。我是章子林律師事務所的律師。上次你已和事務所簽過委托協議了。”
周進這才知道，上次章子林讓他簽的協議，是委托章子林律師事務所代理，而不是章子林律師個人。所以，從理論上講，律師事務所，可以指定所內的任何一位律師來辦這個案子。
不過，章子林律師為什麽要讓一個實習律師來辦案呢?所裏當真沒有其他律師了嗎?
再一想，也對，章子林律師事務所，以代理經濟案件見長。再者說，自己這個案子，是章律師看在許台長的麵子上才接的，刑事案，收費不高，都是有標準的，上次簽委托書的時候，章子林律師說，免費代理，如果把自己這個案子交由其他律師負責，確實是不大合適。如此一來，實習律師倒是唯一的選項。
想到此處，心裏倒也釋然了。
“現在我們再來談一下案情。案件的卷宗我都看了，還有幾個細節， 我再和你核實一下。我已經得知，檢察院的起訴書已經起草好了，估計很快就要送到你手裏。下一周可能就要開庭，你要做好準備。”
“一切全憑顧律師你作主。我沒有任何意見。”
“檢察院的意見，要控告你涉嫌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而我，要替你作無罪辯護。”
“聽天由命吧！”
周進有些泄氣地說。
“看樣子，你是對我信心不足啊。”
“沒有沒有，一切全憑顧律師作主。能夠勞煩顧律師為我辯護，是我莫大的榮幸。”
周進實在不忍心打擊她。
“不管法院最後怎麽判，你在我心裏都是無罪的。女朋友被人欺淩，男朋友無動於衷，不敢出頭，那才是最讓人鄙視的。就衝著這一點，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如此就有勞顧律師了！回去後，代我向章子林律師問好，讓他好好養病，不要為我擔心。”
這一次律師會見，大約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結束後，周進又被戴上手銬，準備帶回監房。臨走時，周進又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顧曉雅依舊坐在椅子上凝望。見周進回頭看她，不覺嫣然一笑！
周進忽然有一種心動的感覺。
節後上班的第一天，正趕上立春。春陽正豔，人們走在大街上，步態悠閑。風也似乎不那麽往領口裏鑽了，人們也似乎不再需要裹得那麽嚴嚴實實了。
上班第一天，也是全市政協委員報到的日子，按照慣例，政協會議要早人代會一天召開。第一天下午，政協委員報到，第二天，上午，政協開幕，下午人大代表報到。第三天人代會開幕。細心的人們，特別參與兩會報道的媒體記者發現，跟在程市長身邊的秘書換人了。
此刻程市長正在看望與會的政協委員，與他們親切交談。不遠處，一位年輕的小夥子，在默默注視場內的情況。這個小夥子，自然就是市長的新任秘書林世文。
“你們在座的各位，不少都是我市經濟建設的精英。在這裏，我鄭重地向你們承諾，今後你們在生產經營中有任何困難，有任何阻力，甚至有政府官員幹擾企業經營的情況，都可以直接向我反映。我一定會在我市長的職權內，依法依規地幫你們解決。政府願意做你們的勤務員。”
程市長平易近人，慷慨激昂，轉身向林世文招了招手。
“這是我的新任秘書小林。來來，小林啊，你把我的手機號碼，給在座的每人發一份。他們有什麽情況反映，你要及時地給我反饋。”
“是，市長。”
程市長的話語，在場就引起了熱烈的反應。政協委員們紛紛給林世文遞名片，同時記下市長的手機號碼。號碼雖然是市長的，但是，接聽的多半不是市長，而是眼前這位年輕人，一定要與這位年輕人處好關係。因此，許多人便有了巴結之心。
“林記者，原來是你啊?恭喜恭喜啊。”
說話是這位是林世文的老相識，運江大力機械設備有限公司的老板王東來。
大力機械設備廠的前身是運江市機械設備廠，原先是市屬國有企業，隻因經營不善，連年虧損，資不抵債，工人的工資拖欠了半年之久，引得工人多次上訪。
上半年，市裏進行改製，廠裏的供銷科長王東來接手了這一攤子。王東來接手後，將廠名改為運江市大力機械設備有限公司。王東來當時承諾，一年內補發拖欠的工資，隻要服從安排，不讓一位原職工下崗。
改製三個月後，廠裏的生產和銷售都步入了正軌，到年底有望實現扭虧為盈。這在當時，是運江經濟界的一大新聞，林世文當時為這事兒，在廠裏待了三天，長篇通訊《改製的魔力》後來被中央和省市多家媒體轉載。
王東來得知林世文現在是市長的秘書 ，心內一陣狂喜。市長身邊有熟人，對他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利好。
林世文卻不便和他多說。一是場合不允許；二是，即使是場合允許，他的身份也不允許。作為市長的秘書，一行一言，都打上了市長的烙印，不能隨便亂表態。這是上午到市府辦報到時，剛上任的市政府秘書長吳達凱和他談話時，特意交待的。
市政府原先的秘書長繆春林因為到齡了，這次政協會，將補選他為副主席。吳達凱今年五十四歲，老成持重，原先是市委辦副主任，一直得不到重用。這次是剛退休的市人大副主任高宜才舉薦了他。
剛開始，程市長見他是市委辦的人，還有點猶豫，後來高宜才點破，吳達凱老實本份，沒有任何背景，況且提拔市委的人到政府來任秘書長，居書記那邊容易過關，這才恍然並答應。其實，高宜才這麽舉薦還有一點私心，就是吳達凱任過一屆後，可以為他的女婿韓長庚挪位置了。
程市長看望與會的政協委員活動，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在回去的路上，林世文坐在副駕駛座上，程市長坐在後排。程戈和問林世文，明天都有哪些安排?
“上午，出席政協開幕會。下午，先參加分組討論一個小時。三點半，到市區長生巷看望慰問回鄉省親的華僑陳念祖先生。五點半，看望報到的人大代表。”
林世文掏出筆記本，扭頭回答道。其實這些事情都記在腦子裏，用不著筆記本。可是吳秘書長提醒他，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如果出現哪怕一次失誤，就出大事情了。林世文表示受教。
“哪個陳念祖?就是那個紐約的陳念祖?”
“是的，陳念祖是美國紐約華人商會的總會長。現年78歲。年輕的時候，投筆從戎，加入國軍，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後，隨著國民黨部隊，敗退到台灣。後來輾轉去了美國，生意做得很大，成了華人商會的總會長。他的母親今年98歲，就住在老城區的長生巷。陳念祖是個孝子，想把她接到美國去，但是老太太死活不肯離開故土，所以，陳念祖先生，每年春節，都要回來，陪母親過節。”
聽了林世文口齒伶俐地介紹，程市長短暫地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道：
“既然每年都回來，去年是誰去慰問的?”
“去年是趙副市長。”
“我們還是不太重視啊。放著這麽一座金礦不去開采，可惜了。要是能夠說動他在我們運江搞點投資，說不定明年我們的經濟數據就會好看一點了。”
“據說趙副市長每年去看望，也都提過這事兒，但是，這位陳老先生好像不太感冒。錢袋子捂得緊呢。”
“誰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關鍵是要搔到他癢的癢點。他什麽時候回美國?”
“大約過了正月十五就走。”
“小林，你明天跟我去，看看，也幫我動動腦筋。”
“好的，市長。”
新春伊始，運江看守所有所1017號監房內，一天三次坐板的規矩又重新開始執行了。引得一眾光頭，一陣埋怨，好日子總是太短暫啊。
但是，周進不反對，帶頭執行，其他人也隻有跟著坐板的份。更何況，刀疤子還在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呢。
上午正在坐板，周進忽然接到通知，律師會見。不一會，兩位管教打開囚室，給他戴上手銬，然後把他領到上次章子林律師會見的那個房間。
讓他感到詫異的是，他看到的卻不是章子林，而是一位身著灰色套裝的年輕女孩。齊耳的短發，烏亮的眼睛。
“坐吧！很詫異，是吧?”
女孩直截了當，聲音清脆。
“我叫顧曉雅，是章子林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律師，受章子林律師的委托來和你談話。”
“章子林律師怎麽沒有來?”
“他可能來不了了。”
“怎麽了?”
“他他他中風了。春節前，下了一場雪，他跌了個跟頭，腦血管破裂，有點小中風。”
“不要緊吧?”
周進緊張地問道。他知道，腦部血管破裂，可不是個小問題。
“目前來看，還好，已經控製住了。醫生說，起碼要住院三個月。所以，上法庭為你辯護的事，恐怕是無能為力了。”
“我的事不要緊，章律師保重身體要緊。”
“所以，他委托我來為你辯護，你有意見沒有?”
“你?很好，沒有意見！勞煩你了！”
顧曉雅終於露出一絲微笑，如一縷春風，拂過周進的心田。
說實話，他還真的有些遲疑，但是，看到她期望的眼神，烏亮到讓人窒息，實在不忍心開口拒絕。
看樣子，她也許才走出校門，或許做實習律師好長時間了，好不容易有了這麽一次機會，如果被拒絕的話，真的是打擊挺大的。
“委托書帶來了吧?我簽一下。”
“委托書就不用再簽了。我是章子林律師事務所的律師。上次你已和事務所簽過委托協議了。”
周進這才知道，上次章子林讓他簽的協議，是委托章子林律師事務所代理，而不是章子林律師個人。所以，從理論上講，律師事務所，可以指定所內的任何一位律師來辦這個案子。
不過，章子林律師為什麽要讓一個實習律師來辦案呢?所裏當真沒有其他律師了嗎?
再一想，也對，章子林律師事務所，以代理經濟案件見長。再者說，自己這個案子，是章律師看在許台長的麵子上才接的，刑事案，收費不高，都是有標準的，上次簽委托書的時候，章子林律師說，免費代理，如果把自己這個案子交由其他律師負責，確實是不大合適。如此一來，實習律師倒是唯一的選項。
想到此處，心裏倒也釋然了。
“現在我們再來談一下案情。案件的卷宗我都看了，還有幾個細節， 我再和你核實一下。我已經得知，檢察院的起訴書已經起草好了，估計很快就要送到你手裏。下一周可能就要開庭，你要做好準備。”
“一切全憑顧律師你作主。我沒有任何意見。”
“檢察院的意見，要控告你涉嫌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而我，要替你作無罪辯護。”
“聽天由命吧！”
周進有些泄氣地說。
“看樣子，你是對我信心不足啊。”
“沒有沒有，一切全憑顧律師作主。能夠勞煩顧律師為我辯護，是我莫大的榮幸。”
周進實在不忍心打擊她。
“不管法院最後怎麽判，你在我心裏都是無罪的。女朋友被人欺淩，男朋友無動於衷，不敢出頭，那才是最讓人鄙視的。就衝著這一點，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如此就有勞顧律師了！回去後，代我向章子林律師問好，讓他好好養病，不要為我擔心。”
這一次律師會見，大約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結束後，周進又被戴上手銬，準備帶回監房。臨走時，周進又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顧曉雅依舊坐在椅子上凝望。見周進回頭看她，不覺嫣然一笑！
周進忽然有一種心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