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開始漸漸偏西,城中不知何時漫起了無人注意的霧氣,而兩位道士則踱步走到了華府附近。


    兩人在一個隱蔽的牆角處看著華府門口在搬運的家仆,此時數量眾多的馬車停靠在華府門口,家仆們在大門進進出出,數不盡的木箱從府邸之中搬出,盡皆被小心翼翼地抬上馬車。


    這些木箱很是沉重,一個至少需要兩三人搬運,但不知裏麵裝的是什麽。


    張正乾雙目如炬,緊緊凝視著華府附近忙碌的仆人,雙手仿若算命先生般不住地捏算著,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此時的張正乾猶如被一團迷霧緊緊包裹,雙眼中布滿了血絲,絲毫不理會其他事物,隻專注他所看見的東西。


    隨後華府中走出幾個身材極為高大,健壯無比的年輕家仆,在門口幫忙卸貨搬運,兩三人都抬不起的貨物在他們手上好似輕如鴻毛。


    張正乾對著那幾個年輕家仆掐指一算,頓時臉色嚇得慘白,像是渾身都失了骨頭一般靠在旁邊牆上。


    “師兄!你沒事吧?”小道士焦急不安地問道,雙眼滿是困惑和不安,快速扶住了就要倒在地上的張正乾。


    張正乾嘴唇顫抖,目光中充滿了恐懼,努力地讓自己的表情恢複平靜。


    張正乾緩緩開口,但聲音卻仍帶著一絲畏懼,說道:“難怪那華家小姐如此恐怖,原來這華府中有如此多邪祟猖獗......”


    小道士聞言心頭一緊,身體微微顫抖,忙問:“師兄,你到底怎麽了?”


    就在張正乾剛準備開口時,不遠處傳來了先前那夥紅衣人的吆喝聲,此時他們依舊在敲鑼打鼓,賣力地唱著歌謠。


    此時他們離兩位道士很近了,兩人自然聽清了他們所說的話。


    “今夕早眠龍霄見,真君候汝入夢來!今夕早眠龍霄見,真君候汝入夢來!”


    聽到此話後張正乾仿若遭受雷擊一般,猛然起身,二話不說便帶著張正常急匆匆地轉身離開,腳步慌亂如風。


    小道士從未見過那個大師兄如此歇斯底裏的模樣,此時的張正乾讓小道士覺得十分驚懼詭異。


    小道士甩開張正乾的手,恐懼地高聲問道:“師兄!我們已經在城中逛了一圈了,你究竟想做什麽?”


    張正乾聞言轉過頭來,隻見他神色緊張,對小道士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張正乾壓低聲音,仿若蚊蠅般說道:“今日我們若是不離開這廬州城,那這廬州城便是我們的埋骨之地。”


    小道士畢竟是第一次下山,聽到此話頓時緊張了起來,“難不成是華家人要殺人滅口?這次是王家請我們來的,我們可以讓王家出麵解決。”


    “我們不是要死在人手中,我們是要進這龍霄真君的肚子裏了!”


    此話一出,小道士以為自家師兄是在開玩笑,但看師兄那恐懼的臉色,旋即明白這不是在說笑,小臉瞬息被嚇得慘白。


    “此時天色還不算晚,我們去向王家借兩匹快馬出城,借助他們的關係讓守城門 的官兵給我放行,隻要在太陽徹底落山前離開這地方,我們就還能活!”


    “全憑師兄做主。”


    ......


    城南,王家府邸之中。


    王啟明此刻正於書房之中處理著家中繁雜的財計事務,突然有家仆神色匆匆地前來稟報,聲稱兩位道長要求此刻與王啟明會麵。


    王啟明一時之間滿心迷惑,隨後思緒飄轉,想起了這兩日華家在城中大肆宣揚的重大之事。


    顯然這張正乾道長見到了驚世駭俗之物,終於是相信了這城中存在著一尊真正的神仙。


    “讓他們進來吧。”王啟明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說道。


    “是。”家仆領命而去


    隨後,在家仆的帶領下,兩位道士很快就見到了王啟明,隻是此時這兩位自視甚高的道長麵色蒼白如紙,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王啟明連忙禮貌地起身相迎,眼中滿是好奇之色,開口問道:“兩位道長這般火急火燎地來找在下,可是發生了什麽十萬火急之事?”


    “王公子,請您務必借貧道兩匹快馬,貧道此刻必須出城。”


    張正乾麵色難看至極,向著王啟明深深行了一禮後說道,聲音微微顫抖卻仍竭力沉穩。“另外還煩請王公子幫忙,拜托守城門的將士給貧道行個方便。”


    王啟明神色中滿是疑惑,不知二位道長突然要離開是何意。


    王啟明眉頭微皺,問道:“為何如此早就要離去?兩位道長是覺得在下這幾日招待不周,或是這城中有什麽不適之處?”


    張正乾連忙搖頭否定,說道:“此事不賴任何人,隻是這城中今夜會發生不詳之事,其中的緣由貧道實在不能與公子詳說,還望公子見諒,貧道隻想帶著師弟快些離開。”


    “既然道長如此焦急,那在下這便吩咐下人去準備快馬。”


    兩人見王公子如此幹脆利落,不禁趕忙拱手行禮,滿懷感激地致謝道:“多謝公子。”


    王啟明吩咐家仆去備馬後,轉身從身後的櫃子中提出一個精致的箱子。


    緩緩打開一瞧,隻見裏麵盡是明亮耀眼的白銀,其中還有三塊金塊穩穩地放置在白銀上方,這一個小小的箱子裏麵的錢財粗略估算就價值千貫。


    “此次請兩位道長的酬金全都在這小箱子裏,另外還有些我私人的答謝,以此來表達我對二位道長的敬意,還請兩位道長笑納。”


    張正乾搖了搖頭,拒絕了王啟明送上的財寶,沉聲說道:“不必了,貧道雖然喜好錢財,但這廬州城中的錢財貧道一分都不敢拿,等一下那兩匹駿馬便當作酬金吧。”


    隨後,張正乾的麵色愈發嚴肅,聲音低沉而有力地說道。


    “王公子,這城中今晚隻怕會發生極為恐怖的事情,貧道並非信口雌黃,今晚公子若想保全性命,切記不要睡著,否則生死難測。”


    王公子聽了這番話,頓時一臉的茫然迷惑,實在不知張正乾在城中見到了什麽恐怖之物,會說出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如今城中有真君顯現,何方妖魔鬼怪敢來這城中撒潑打滾?


    沒過多久,家仆前來通報說馬已經準備妥當,此時就在大門口外等候。


    王啟明恭送兩位道士來到了王府的大門口,而大門外映入王啟明眼簾的,卻是一幅慘白虛無的駭人之象。


    王啟明驚恐萬分地看著四周,臉上隨後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心中暗自思忖,難怪兩位道長神情會如此慌張。


    自己若是早些時候見到這般恐怖的景象,也定會毫不猶豫地帶著爹娘逃離。


    未曾料到自己在書房忙碌了一整天,卻反倒要因此丟了性命。這濃霧異象蔓延至此,現在已是插翅難逃了。


    王啟明望向張正乾,心底懷著最後一絲期望,急切問道:“張道長,可有法子驅散這四周的濃霧?”


    “濃霧?什麽濃霧?”


    王啟明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張正乾懵了下,環顧四周發現什麽霧都沒有,頓時覺得王啟明在說胡話唬人。


    小道士聽聞,也轉頭觀察四周,納悶地說道:“這四周一片清淨,半分霧氣都沒有啊,王公子,您是另有所指嗎?”


    王啟明聞言,俊朗麵龐上浮現出無奈的笑容,說道:“二位道長就當我胡言亂語吧,時辰不早了,還請速速啟程吧,否則就難以離開這廬州城了。”


    “城東那邊的將士收過我們王家的銀兩,你們去到那裏時通報一聲,說你們是王家道士,他們自會給你們開門。”


    兩位道士上馬前,向著王啟明鞠躬拱手行禮,以道教最高的禮儀謝過王啟明的幫助,隨後便上馬揚鞭。


    就在張正乾即將離開時,王啟明露出悲痛萬分的神情,眼角有淚光閃爍,淒然說道:“二位道爺,日後若還能來廬州城,還請為我在此地為王家點上三炷香。”


    張正乾聞言,瞳孔猛然一縮。


    這王公子果真不是凡人,定然天賦異稟,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麽連自己都未能察覺的異象,才會說出這如同遺言般的訣別之話。


    “一定!”


    言罷,張正乾一夾馬腹,與小道士疾馳而去,而王啟明則留在原地呆看著四周。


    隨後,二人宛如離弦之箭般飛速離開了王家,打算徑直驅馬朝著廬州城東的城門疾馳而去,一心隻求能盡快出城。


    在路上時,小道士瞧見街邊有一對色目人母女在擺攤賣餅,這時小道士才想起二人一時匆忙,竟忘了攜帶幹糧。


    小道士麵露急切之色,忙不迭說道:“師兄,即便咱們在逃命,也得買點吃食再上路吧。”


    小道士的話令張正乾恍然驚覺,此刻要是他們匆匆騎馬出城,這城外正值饑荒肆虐,身上若不備點糧食,到時候恐怕隻能淪落到吃馬肉的地步。


    張正乾的臉色稍稍舒緩了些,微微頷首說道:“動作快些,我們多買點,今晚就要出城,我們在路上吃。”


    “好嘞,師兄。”小道士應聲道。


    二人騎馬到那攤位前,隻見那色目婦人甚是美麗,金發如絲般柔順,雙眸湛藍似寶石,身著彩裙,身姿婀娜動人。


    而那小女孩同樣金發燦爛,臉蛋圓潤,紅撲撲的模樣可愛至極,大眼睛靈動活潑,嘴角常掛甜笑,討人喜歡。


    小道士翻身下馬,目光望向鋪位上的胡餅,這些胡餅此刻竟還熱氣騰騰,皮脆餡豐,看上去甚是誘人。


    “夫人,煩請給我包二十個肉餅。”小道士說道。


    那金發婦人見小道士一次性買這麽多,連忙微笑地應下,隨後手腳麻利地包好肉餅遞給了小道士。


    而小道士看見那小女孩也在鋪位後麵幫母親的忙,笑問道:“小妹妹好生可愛,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女孩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睛,嘴角上揚,露出甜甜的笑容,脆生生地回答:“我叫莉亞。”


    小女孩說著,從一旁的包裹中抽出一張揭帖,雙手捧著遞給小道士,甜甜地笑道:“祝道士哥哥今晚做個美夢。”


    小道士接過來後一看,發現這居然是張揭帖,揭帖也就是古時候的傳單,大多是用來宣傳商品或者大事,普通商家可用不起這個。


    小道士看了揭帖後,麵色漸漸開始木訥,身體猶如生鏽了一般,隨即將其拿給張正乾。


    “師兄這是什麽意思啊?”


    張正乾定眼瞧去,隻見那紙上明晃晃地寫著六個大字。


    “真君候汝入夢”


    張正乾刹那間被驚得麵如白紙,毫無半分血色,當下便不由分說地拽著小道士欲上馬逃離。


    可抬頭一看,此刻自己身旁竟空無一人,張正常與那母女盡皆消失不見,就連自己旁邊的駿馬也不見了。


    張正乾舉目四望,四麵八方盡是茫茫無盡的迷霧,濃稠得伸手難辨五指,慘白濃霧於黑暗中瘋狂蔓延滋長,這霧氣宛如惡獸一般,凶猛地朝著張正乾撲湧而來。


    “張正常!張正常!你還在嗎?還有人在附近嗎?這附近還有活人嗎?這城裏還有活人嗎?!”


    張正乾聲嘶力竭地朝著四周拚命吼叫,然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回應,仿佛自己置身於一片毫無生機的死寂虛無之中。


    張正乾忽然想起王啟明臨別時提及的濃霧,原來這濃霧早已在城中悄然彌散,隻是自己這對凡胎肉眼看不見罷了。


    此刻的張正乾心中滿是絕望與懊悔,麵容猙獰扭曲,雙眼布滿血絲,眼眶欲裂,嘴唇顫抖不止,拔出長劍瘋砍著四周的濃霧。


    “哈哈哈哈,早知今日,這趟貧道就不應該來的,師父說我遲早因為愛財而死,沒有想到還是死在這真君嘴裏。”


    張正乾原本整齊的發髻早已散亂,額頭上青筋暴起,猶如一條條蜿蜒的青蛇,旋即張正乾猛地抬頭怒吼。


    “已經有十萬人的命在你這嘴中了,如今你還要將剩下的人也吞入腹中,你在這廬州城中裝神弄鬼,愚弄蒼生,就是想吃人成道嗎?”


    “這城內外的百姓本就不該存活於世啊,這十幾萬人本應該都死了啊!他們的命數早就斷絕了啊!”


    張正乾像是認命了一般,雙膝跪地,仰頭望天,那絕望的神色猶如瀕死的困獸,整個人狀若癲狂,朝著空無一人的濃霧歇斯底裏地嘶吼著。


    “這城中百姓入了你的肚子,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輪回都入不了啊!如此喪盡天良之事,你就不怕天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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