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裏的茫茫白霧已經完全散盡,滿地斷肢殘骸和分離的屍首,與牆上的裸屍相互呼應,即便沒有血液,在深海燈的昏黃色光線中依然顯得過分詭異。


    但更詭異的是放置在這些屍體和滿地碎裂的棺材板之間能容納四個人的長條沙發。


    昏迷的王月半獨自一人占據了兩個位置靠在一側,悶油瓶抱著黑金古刀坐在另一側看著中間的吳小狗臉色平靜,他似乎對這種神奇的發展適應良好。


    沙發算什麽,有小三爺的地方還會有床,還能吃上熱乎的飯菜和水果,早已見怪不怪。


    沒有人去管地上的爛攤子,


    吳峫懶散的倚在靠背上後仰著頭任由自己的頭發因為重力向下根根倒豎。


    血液在逆流,他在望著穹頂的藻井發呆,在思考自己突然發生的異變。


    胖子的血對他沒有吸引力,也就是說,這種荒誕又狗血的吸血鬼情節隻存在於小哥。


    也還好,隻是張起欞。


    可是張起欞的血肉與常人有什麽不同,無非是與生俱來的麒麟血。


    至今為止,張起欞所有的能力、所有的不幸、所有的苦難、所有的奇遇、快樂與不快樂,都來自他體內流淌的血脈。


    但這說不通,明明吳峫也身懷青龍血脈,怎麽會對同類產生吞噬的想法。


    是的同類,無論是典籍中記載的五神獸並稱祥瑞,還是龍綃口中並肩作戰的兄弟,他都沒有任何理由應該出現這種變化。


    而且,悶油瓶在他麵前流血這不是第一次,甚至自己還被喂過舌尖血,也沒有哪一次發生過像今天這樣讓人摸不著頭腦又覺得可怕的發展。


    這種對血脈的貪婪中,隱隱的掩藏著忌憚和殺意,但也許是小哥的麒麟血過於稀薄,這種情緒十分微弱且難以察覺,要不是吳小佛爺清楚自己麵對身邊這個人時應該有怎樣的狀態,或許真的就忽略了心底那一絲微渺的異常。


    想要,又害怕。


    這不就是那些邪乎的東西對待他的態度。


    所以,換個方麵來說,自己對於張起靈而言,也是眾多怪物的其中之一。


    這句話放在平常當然不假也不需要有過多的憂慮,但如今,又多了一層意思。


    是什麽時候,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悶油瓶在他麵前最後一次流血是在雲南蟲林裏的舌尖血,那時候一切都還算正常。


    這之間發生了什麽激發了他這樣的一麵。


    後來的發展,便是張禿子——永興島——觀龍潭——龍綃——


    龍綃。


    他還清楚的記得自己曾經問過龍綃,青龍的血是青色的嗎?


    那位漂亮的祖宗級別的姑奶奶是怎麽回答的,


    她似乎在那一瞬間疲憊極了,說了一句,


    【不愧是它,這大概是青龍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辦法。】


    吳峫那時便明白自己身上除了青龍血脈還混雜著一些其他東西,這也是血液變成青色的根本緣由。


    但什麽東西能讓青龍放在算計布局之內,並且這種東西,能夠超過神獸血脈顯現出自己的一部分特征。


    從他現在開始出現的變化來看,無疑這種東西是與青龍對立,與五神獸對立,與上古先民對立。


    並且,危險至極。


    那麽,有什麽能同時成為這些牛逼人和牛逼獸的敵人,不被他們清除而頑強的生存。


    他們可是代表上古時代的頂尖戰力,更別說還有女媧和伏羲。


    但依舊沒能與之抗衡隻能放任,


    是誰,是什麽。


    是,且僅僅隻有——


    終極。


    嗤。


    吳峫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緩緩抬手用胳膊捂住了眼睛。


    悶油瓶黝黑的雙瞳沉靜如一汪潭水,他靜靜的看著陷入自己思緒的吳小狗,綠色的線條勾勒著精致的下巴還未完全消散,這一次維持的時間似乎格外的久。


    小哥一言不發,胖子好像信了他的鬼話,可騙不過他。


    他隻是突然有些疑惑,吳小狗從前,也是這種不長嘴的悶葫蘆嗎?


    邪帝尚且不知道悶油瓶在想些什麽,他隻是在腦海中一遍遍的推演自己的猜測。


    說自己體內有終極並不準確,那玩意兒上古多少人犧牲都沒壓製徹底,肉體凡胎的他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龍綃曾說,五神獸出來後隻有青龍悄悄的回過一次青銅門,回來的時候遍體鱗傷,而且一回來就一副胸有成竹的狠辣模樣製定了完整的計劃。


    那麽,他是在青銅門裏拿到了什麽變得這麽有把握。


    假設,他拿到了一部分終極,一小部分,一點點,能夠被掌控利用又不會反噬己身的一點點。


    這個想法讓小三爺無意識的打了個激靈。


    也就是這一點點,被青龍強行融合進體內,並隨血脈留給了自己。


    吳峫下意識摸了摸自己一直發燙發疼的心口。


    他對龍綃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被攻擊掏出心髒的劇痛,但醒來後鮫人已經消失,他知道龍綃死了。


    她堅持了萬年那麽久,看上去依舊鮮活也沒有消亡的跡象,是什麽變故迫使她走的匆忙。


    每一次接近跟終極或者跟上古有關的東西,他的身體都會示警,比如螣蛇,比如龍綃。


    從前是血液沸騰,這次更加直接,是心髒。


    龍綃掏心的動作不是夢也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發生了,而後消散的卻是她,


    自己卻依舊存活。


    所以這顆心——


    邪帝沉默了,他想停止自己的頭腦風暴,他討厭自己下意識的動腦行為。


    可他必須逼迫自己思考,這件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逃避。


    也就是說,從他進入海底墓後的所有異常,包括想啃張起欞,也是從這顆心進入體內後開始的。


    就連這顆心髒,其實也早就是青龍的成套配件了,那他身上還有什麽是屬於自己的嗎。


    小三爺有點想笑,隻是笑容有些無奈。


    悶油瓶和胖子肯定也顧忌這一點,所以什麽也沒說。


    隻是,他可是五人中的腦力擔當。


    他是吳峫,隻要他想知道,總有辦法。


    如此說來,他的血液,他的心髒除了有青龍的血脈力量,


    還有一部分屬於終極。


    這才是他渴望、覬覦、又忌憚麒麟血脈的真正原因。


    也許,不止青龍血脈,還有朱雀、白虎和玄武。


    他們吸引終極,又天克終極。


    如果在這裏的是終極本身,死的絕對是他們。


    但這裏隻是吳峫,終極毫不起眼的邊角料。


    原來如此。


    沒有弱點便創造弱點。


    吳峫就是那個弱點。


    【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的兄弟白白死去而不付出任何代價,無論它有多永恒無敵。】


    青龍,也不愧是你。


    終極恐怖也許是因為強大,但你比終極可怕得多。


    吳小佛爺此刻沒有其他怨怪憤怒的情緒,隻是忽然感同身受。


    他一定很愛自己的兄弟,不惜做出這樣一場結局不明的豪賭。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古人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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